素有“中华水塔”之称的青藏高原三江源，近年来生态环境恶化加剧，昔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绚丽之地，如今风沙蔓延、河流干涸、草原退化，越来越多逐水草而居的高原牧民开始沦为“生态难民”。从今年开始，中国政府开始在三江源地区进行生态大移民，4万多名牧民将逐渐在城镇定居，5年后，三江源核心区将再成“无人区”。

　　千年游牧 一朝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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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材魁梧、脸膛黝黑的达白祖祖辈辈居住在黄河源头，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是这里千百年来沿袭的生产生活方式。然而，7月20日，42岁的他不得不带领着妻儿离开广袤的草原，搬迁到政府为他们建设的新居。

　　达白是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玛多县扎陵湖乡的牧民，一家6口人住在黄河源头扎陵湖畔。玛多县是黄河源头流经的第一县，海拔4500多米的扎陵湖和鄂陵湖，被称作黄河源头最大的“姊妹湖”，这里曾经水草丰美、沼泽广布，是十分优良的天然牧场。达白说，在他记事的时候，扎陵湖畔只有十几户牧民，现在已经形成一个388户的牧业乡。由于连续长达10年的干旱，这两年四五月份黄河出现断流，干旱造成鼠害猖獗，草场退化加剧。十多年前，这里草可过膝，野驴、黄羊等野生动物随处可见，扎陵湖和鄂陵湖之间的黄河河道水流湍急，骑着马都过不去，可这几年即使在雨季，穿着雨靴也能通过，山顶上的积雪越来越少。

　　由于草场退化，达白家不得不一再减少牛羊数量，十几年前，他家有200多头羊，50多头牛，曾经有过“小康”生活史，如今，草原已经养不活多少牛羊了，搬迁前，家里只有20多头牛、50多只羊，难以维持生计，成了“生态难民”。

　　年初，政府宣传要保护黄河源头生态，鼓励牧民搬迁，达白自愿报名，要求迁往外地。就这样，达白一家成了三江源最早的生态移民户之一。7月20日，在政府的帮助下，他家和本乡的另外19户乡亲一起从扎陵湖边搬迁到了300公里外的果洛州州府所在地—玛沁县大武镇。说起搬迁，达白多少有些伤感：“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牧场，我们很难过。但不这样，草只会越来越少。”

　　记者来到达白家新居时，天上正下着小雨，达白穿着雨靴接待了记者。新居是政府统一规划建设的，每户一座砖瓦结构的四合院，75平方米的屋子四壁粉刷一新，配上绘有各种图案的藏式家具，别有一番风味。屋后还有一间60平方米的暖棚，供饲养牛羊所用，搬迁户可自给牛奶和肉食。达白的儿子坐在一边看电视，他的妻子则在煮着羊肉，家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味。达白说：“我的三个孩子现在在州藏族中学读书，政府全免了学杂费，这里的教学条件要比牧区好得多，居住条件也很好，有电，也有自来水。”

　　正在大武镇负责移民定居点房屋建设的玛多县副县长尕藏坚赞告诉记者，2004年，玛多县计划从扎陵湖乡向大武镇搬迁150户牧民，搬迁工作将在10月底以前全部完成。为安置这些牧民，政府在大武镇修建了居民小区，无偿提供给移民居住。

　　据了解，为了保护三江源的生态环境，今年，青海省将从长江、黄河、澜沧江的源头核心区迁移出2000户牧民，共计11000人。在今后5年内，达白一家每年可以得到政府给予的8000元生活补助。现在，他在州上给建筑队做临时工，做一些简单的劳力，每天收入25元。对于今后的新生活，达白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既有一分担忧，也有一些希冀。达白说：“我们世代放牧，没有其他特长，要想在城里站住脚，就必须学习别的技术，而这对于我这样一个40多岁的人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5年后，我们在城镇找不到工作，政府又停发补助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希望政府能帮助我们提高劳动技能，创造就业条件。也许这样在城镇生活才会无后顾之忧。”

　　生态恶化 “难民”骤增

　　三江源地区位于青海省西南部，地处青藏高原腹地，包括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果洛藏族自治州全境以及海南藏族自治州、黄南藏族自治州部分地区，区域面积达36.29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这里是长江、黄河、澜沧江的发源地，长江总水量的25%、黄河总水量的49%、澜沧江总水量的15%都来自这一地区，生态环境独特、原始、脆弱。

　　历史上，三江源地区雪山连绵、冰川纵横，草原广阔、湖泊星罗棋布、野生动物众多。然而，半个世纪以来，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冰川、雪山逐年萎缩，加上人类活动频繁、超载超牧，使得这一地区的湖泊和湿地的水源补给受到了严重影响，湖泊干涸、草原退化和水土流失的情况日益加重。

　　据玛多县气象局局长易志勇介绍，玛多县2001年—2003年的气象资料报告记录，近年这里年平均气温上升0.4摄氏度，年蒸发量达1320.3—1400.6mm。由于气温持续偏高，加之多大风，造成蒸发量大，巴颜喀拉山和布青山多年的积雪已化，致使多年为黄河补给的多曲、邹玛曲、勒那曲3条支流干枯，黄河源头最大的一对“姊妹湖”扎陵湖和鄂陵湖水位下降，两湖之间断流。去年5月，鄂陵湖湖口也出现了历史上第一次断流，已露出河床。曾有“千湖之县”美称的玛多县，过去有湖泊4077个，现在只剩300多个，其余的全都干涸了。

　　玉树州曲麻莱县是长江、黄河的源区，县气象局的监测数据表明，近年全县常年性积雪已经减少了95%，域内50%的河流断流，没有断流的河流流量减少了50%。玉树、果洛两州中度退化的草场1.5亿亩，占区域可利用草场的64%；上世纪90年代与80年代相比，长江、黄河、澜沧江的年平均流量分别减少了24%、27%和13%。

　　全球变暖、鼠害猖獗，使十分脆弱的三江源生态濒临毁灭，人类的过度活动更是雪上加霜。上世纪70年代，在全国“牧业学大寨”的热潮中，政府部门迁徙了大批群众到三江源地区放牧，在当时水草丰美的条件下，三江源地区的牧民收入在上世纪80年代一度位列全国首位。然而，随着载畜量的逐渐增多，草场在重压下也逐步退化，牧民们不得不一再减少畜牧数量，最终难以维持生计，不少牧民已经自发地搬到了城镇谋生。

　　据统计，三江源地区共有16个县，其中7个是国家级扶贫重点县，另有7个县是省级扶贫重点县；全区牧业人口40.89万人，75.5%是贫困人口，成为“生态难民”。而生态恶化引发的经济负面影响还不止这些，国家投资7000多万元建设的黄河源头第一电站，在运行不到一年后，因水源不足而停止运营。近年来，黄河不断出现断流，来水量减少，给黄河中下游地区乃至全国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工农业用水紧缺、水电站发电量减少等，成为制约经济发展的瓶颈。

　　三江源核心区五年后将成“无人区”

　　果洛州退牧还草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刘芝清说，实行三江源生态移民，既是改善当地牧民生存环境的需要，也是治理三江源生态环境的关键之举。果洛地区有4个县的14个乡在搬迁范围之内，这些地区属于三江源核心区，平均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自然环境恶劣，政府服务半径大等问题，当地牧民的教育、医疗、广电等基础设施建设和配套服务都面临很大难题，牧民生活艰难，搬迁到城镇以后，这些难题都能得到解决。而牧民在这些地区生活，不仅会越来越穷，而且会使生态更加恶化。

　　据青海省农牧厅退牧还草办公室工作人员康海军介绍，青海省政府决定将三江源的18个核心区以及生态退化特别严重地区的牧民进行整体移民搬迁。这项移民计划涉及牧民7921户、43600人。在牧民自愿的基础上，由政府统一安置和负责转产培训，引导牧民进入城镇从事其它产业，整个过程大概需要5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届时三江源核心区将再成“无人区”。进入城镇的移民，政府将给予80000元的生产建设设施补助费，在5年过渡期内，每户每年还可领到8000元的饲料粮补助费。草原休养生息后，20年后将会重现昨日的美丽。

　　像达白一样，不少牧民担心“到了城镇后，怎么去谋生？”牧民们担心的问题，也是政府部门正在积极努力解决的难题。最早开始生态移民的果洛州已经着手谋划移民的后续生活，这个州计划对牧民进行劳动技能培训，帮助他们从事加工、运输、餐饮、服装加工等行业；组织移民从事中藏药材种植；依托当地资源优势，发展藏毯产业等。刘芝清说：“改变一种生产和生活方式，需要一个过程，但为了治理生态，政府和牧民们都会为之不懈努力，移民们的后续生活一定会得到很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