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7月24日，来自重庆万州燕山乡的303名移民乘坐“江山6号”抵达2000公里外的新家园———上海崇明县；到8月中旬，530户2004名重庆市万州区移民，被安置在上海市的7个区县43个镇173个村组。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共计逾两万移民赴上海市郊，他们是宜昌、万州、重庆之间三峡库区的最后一批外迁移民。

　　以万州燕山乡农民为例。当地人均年纯收入仅1168元，能够到上海市郊发展，被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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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人视为一次改变自身命运的难得机会。三峡移民实行自愿报名政策，最初共350多人报名来沪，经审查只有303人能够成行。

　　据了解，从2000年起，上海已在市郊的崇明岛、青浦、松江、嘉定、南汇、奉贤等处分别迁入几千名三峡移民。

　　精明的重庆人对上海有憧憬

　　“移民大搬家那天，哭得不得了。后来也顾不上哭了，四天四夜在船上，满脑子都在想搬过来后怎么生活。因为婆婆也跟我们移民过来，她常年生病，我家生活负担比别人重些。”来自重庆云阳的周诗菊，今年40岁。2000年8月17日，她作为首批三峡移民落户崇明庙镇嘉禾村。云阳一县移民12万，相当于湖北全省的三峡移民量。

　　周诗菊有着重庆人天生的精明能干。早在移民落户前，她就来崇明实地考察，发现“崇明是个好地方，但庙镇人服装都是大路货，老土气，做工也不行。”以前学过缝纫的周诗菊决定经营服装，她重回老家学了3个月西装制衣后，在庙镇镇政府所在的中心街道开了一家服装店“三峡缝纫”。店铺虽小，却有上百种衣料款式，除了裁剪服装，还零售布料。几年间，“三峡缝纫”在崇明成了名牌，县城的女顾客也来光顾。现在，周诗菊计划在镇上买个更大的店面扩大经营。

　　崇明长期交通不便，经济欠发达，在上海的发展规划中被定位为生态旅游园区。许多移民告诉记者，现在上海到崇明的隧道已经通过论证和审批了，“我们等着干旅游业呢”。有些移民颇有地产头脑，一位种柑橘的移民在田地里对记者说：“别看我们现在没钱，等崇明发展了，我们的房子就值钱喽，到时候开小旅店小餐馆也说不定呢。”

　　不甘心延续家乡的农民生活

　　“家庭上，重庆和上海很不同的。四川都是男人玩，女人辛苦；上海正好相反，是男人干活，女人闲着玩。我很羡慕上海女人的。四川男人脾气老大，上海男人却是要怕老婆的，要乖乖听女人的。”周诗菊说。

　　亲身感受上海人物风情之后，三峡移民的生活方式和观念开始发生变化。

　　姜家移民的小孙子来崇明的时候，还是被大人抱在怀中的娃娃，现在已经满地跑了。他不吃辣子，生活习惯完全上海化。记者问他：“小鬼，你是重庆人，还是上海人？”他回答：“阿拉上海人。”的确，他持有上海户口。姜家奶奶打趣说：“他将来还要娶个上海媳妇哩！”

　　在移民里，许多重庆小伙子已娶了上海当地的女孩子，而三峡移民来的女孩子也嫁到上海人家，这些“移民婚姻”成为当地百姓饶有兴味的谈资。

　　姜家奶奶一个人喂养8头猪，伺候6亩地，前些年还养了鸡和羊。她说，自家房前屋后没有像其他三峡人家那样种辣椒，因为小娃们在外打工，孙辈们又对辣椒不那么热衷了，感觉离老家的生活已越来越远。

　　崇明的土地质量很好，三峡老家的农作物几乎都可以在这里种植。不过，心思灵活、敢于冒险的三峡人，都不再甘心延续家乡的农民生活了。

　　蒋登明夫妇俩在家种地，他们的女儿女婿现在在崇明的江口名珠城打工，每人每月收入500元。像这样老人在家务农、小辈去城内打工的人家，几乎占到当地三峡移民家庭的一半。

　　眼下，男人们大多数都去跑运输，也有去上海的建筑队或饭店干活的，干得都不错。“有的司机由于不太熟悉城里的交通规则，车子乱开，警察也尽量对他们宽大些，小小的违章就不追究了，政府对移民很照顾的。”崇明的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

　　境况不同的移民思乡情结不一

　　即使自己过得不错，周诗菊仍表示：“没手艺年纪又大的人还是很不容易的，光靠种地很难有什么收入，现在开销又大。外人看到媒体报道说，移民过来，房子、田地、工作什么都有，再加上移民补贴几万块，都认为我们拣了大便宜。其实不是这样。”

　　也有三峡移民对记者说：“我们并不认为自己来上海是受了政府特别的恩惠，三峡工程上海是最大的受益者，就该在移民安置上出点力出点钱。”

　　和外界的想像不太一样的是，移民们故土难离和对三峡的感情依恋并非那么强烈，他们对现实问题的考虑显然是首位的。

　　对此，著名地理历史学家、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对记者说：“那部分消失的三峡，将在三峡人心目中走向神化。今天，三峡子孙已经星散各地，但以这河流的名义，以三峡而生的无限自豪，因三峡而成的瑰丽篇章，已经成为民族精神的一部分，可以轻易地将人们凝聚起来。我们距离故乡的距离不能用里程来计算，正如我们不能用土石方计算祖屋，不能用金钱测量爱情一样。”

　　“不过，对于平民百姓，生活是压倒一切的。人首先考虑的是生存和发展。少数人才会把‘想家’、‘怀念’、‘情感’放在第一位。在新家园境遇较好的三峡移民，会慢慢淡忘曾经的三峡时光，但境遇不好、适应新生活有困难的三峡移民，会更加怀念三峡。”

　　“那么三峡移民对于上海会有什么意义？”记者问。

　　葛剑雄表示：“移民之前，多数三峡人家并不了解真正的上海，多是用从新闻报道、民间传闻中得来的信息来描画上海的形象，这样的认识大部分是局部的甚至是扭曲的，比如会把上海美化为天堂，也可能把上海人的小气排外妖魔化为一种城市品格。但他们移民来上海生活后，置身其中，就会有一些接近真实的认识。”

　　不过，“在移民的初级阶段，他们只是拥有了区划和户籍意义的上海，还远远不能真正融入城市意义的上海。在移民的第二代会有明显的分化，因为他们没有退路，只有融合。这个融合就是城市化。而对于上海，大规模接受三峡移民本身就是一个民族自身融合的象征，就是一个开放的符号。”

　　从崇明岛摆渡回上海的船上，总有很多住在崇明的三峡移民结伴去上海玩，看见江阔云低，他们会纷纷说起当年老家的水急滩险和秀美山川。或许这些三峡人家从未离开这江水，只是从江首到了江尾。（据《凤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