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访问:联合国难民署高级专员绪方贞子 | ||||||||
---|---|---|---|---|---|---|---|---|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11日21:17 CCTV《高端访问》 | ||||||||
自从成立以来,联合国最大的难题之一,就是救助难民。 水均益: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挑战吗? 绪方贞子: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一个白发苍苍的东方女子,在危难中担起了重任。 水均益:您在联合国难民署的工作是要去啃一块硬骨头? 绪方贞子:我想,天哪,我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穿防弹背心奔走战场,送去世界的关怀。 水均益:您不害怕吗? 绪方贞子:不,不害怕。 千万难民的命运,考验着世界正义的力量 联合国难民署前高级专员绪方贞子接受水均益专访 敬请收看本期《高端访问》。 解说: 在人类历史中,世界始终能够看到难民困苦的身影。但是,在世界没有成为一个整体的时候,难民是民族地区性灾难,今天,文明已经走到21世纪,世界已经成为密切相关的整体,难民危机已经成为人类一个难以摆脱的噩梦。 20世纪40年代,二次大战之后,欧洲700万难民流离失所。 50年代,北非、中东,有百万难民逃往国外。 60年代,非洲卢旺达、布隆迪和刚果,数百万难民失去家园。 70年代,印度支那300万难民逃难战乱。 80年代,中美洲危地马拉等国家,200多万人背井离乡。 90年代,卢旺达种族残杀使得200多万人逃亡。 直到现在,2004年,世界上还有二千二百万难民处在艰难中。 这个世界难民分布图不仅记载着难民逃离家园、背井离乡的踪迹,也记述着每一次人道主义灾难的人间悲剧。在难民的长长的名单中,我们可以发现这些名字:西蒙.弗罗伊德——心理学家;爱尔伯特.爱因斯坦——物理学家;乔治.苏提——指挥家;那地亚.科马内奇——体操运动员;亨利.基辛格——政治家。我们难以想象,如果世界不给予救助,人类将失去什么? 难民:现居住在原籍国或惯常居住国之外的地方;因种族、宗教、国籍、隶属于某一特定社会集团或政见关系,有确凿理由害怕遭到迫害,不能、或者因为惧怕迫害而不愿接受原居留国的保护或返回到那里。(《1951年难民地位公约》第一条) 世上最大的悲痛莫过于失去祖国。——古希腊诗人 画面+解说:对于经常身处险境、穷困潦倒的难民来说,他们每天直接面对的是生与死,他们渴望人道正义的救助。然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那个经常能给难民带来生存希望的机构——联合国难民署自身却陷入困境,管理不利效率低下,事故丑闻屡见报端,刚刚上任的专员也在各方指责下被迫辞职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时任联合国秘书长佩雷斯·德奎利亚尔把一位默默无闻的东方女性——绪方贞子推上了专员的位置。而此前大家仅仅知道她是日本一所大学的教授。在人们怀疑和困惑的目光中,这位身材不高,已经63岁的东方女性,出现在联合国难民署专员的位置上。 如今,在危机关头带领难民署风雨历程10年的杰出女性,在长途飞行了十几个小时,并连续开了一天会议后,接受了《高端访问》的独家专访。 访谈: 水均益:首先很感谢您能在中国杭州接受我们的采访,我知道您刚刚经过长途的飞机旅程。 绪方贞子:是的。 水均益:那么绪方贞子女士,实际上您继任联合国难民署高级官员是一个特例,您是这一级别职位上的第一位女性,人们说您来自东方,来自日本,来自亚洲,您给人留下的是来自亚洲纤细温柔的女性形象,实际上,据我了解,当您就任时,极大的挑战摆在您面前。 绪方贞子:我当时并不知道我面临着那么大的挑战。 水均益:您没有意识到吗? 绪方贞子: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水均益:那您是什么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这对您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您在联合国难民署的工作是要去啃一块硬骨头? 绪方贞子:我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项不同寻常的工作,是在我为了解决库尔德难民问题到达伊朗的时候,当时我进了一个非常巨大的直升机,你晓得,我从来没有进过那样的军用直升机,噪音很大,非常旧。我想,天哪,我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解说: 欧洲曾经是难民最多的地方,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战争给欧洲留下勒满目疮痍的城市,还有遍野的难民,刚刚成立不久的联合国遣返了600万难民,但是还是有100万难民无家可归,为了解决这个问题,1951年1月1日联合国难民署成立了,它的正式工作人员只有33人,当时,没有人认为难民会成为长期困扰世界的问题,所以难民署也仅仅是一个利用三年时间完成目标任务的临时机构。没有想到的是,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国际难民问题不仅没有解决,而且还越过欧洲、越过撒哈拉,成为了一个长期困扰全球的难题。 1991年1月,身高只有一米五、头发花白、已经63岁的绪方贞子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走进了难民署高级专员的办公室,她知道落在自己身后的那些诧异的目光,她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人一向被认为在国际事务中只会沉默微笑而没有主见。人们有理由怀疑,一个东方女性,能领导这个萎靡不振、有5000多名工作人员的庞大机构吗?能妥善处理困扰世界的难民问题吗? 危机不会等待计划的充分准备。绪方贞子到联合国难民署17天后,海湾战争爆发了。当时,伊拉克的200多万库尔德人涌向了邻国伊朗和土耳其。面对蜂拥而至的难民,土耳其拒绝接受,伊朗虽表示愿意接纳,但却缺少必要的安置设施。 得知这个消息,绪方贞子立刻奔赴了战区,绕过了繁琐的工作程序,她果断地决定在伊朗和伊拉克接壤地带建立临时难民营。很快她就以干练的工作作风赢得了伊朗官员的信任,双方达成了救助库尔德难民的协议。在离开伊朗之前,绪方贞子几乎跑遍了那里的每一个难民营,每天奔走的时间超过12个小时。 伊拉克库尔德人难民危机不仅使绪方贞子赢得了下属的刮目相看,就连伊朗新闻界也亲切地称呼她为“小巨人”。 访谈: 水均益:告诉我们当时您在作什么?我想您一定去了伊朗,是吗? 绪方贞子:我先去了伊朗,因为伊朗是一个非常大的国家,有能力接受这些难民,虽然他们不愿意给予我们援助,所以我们希望通过努力让伊朗接受这些难民,当然这些难民也不是特别想去伊朗,但因为他们更害怕伊拉克政府。为此,他们去了联合国在伊朗建立的难民营,伊朗方面提供的安全保障,使他们不再感到伊拉克的重压,有一种回到安全的天堂的感觉。 水均益:您改革了处理难民问题的方法,因为在这之前,联合国难民署的工作总是不在最前线,而您开创了一种新的工作方式。 绪方贞子:这种形势迫使我、我的组织不得不这样做,你知道在这之前难民的产生是由于国家间的冲突或者战争,所以一般而言,如果他们跨越边界,就有可能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由联合国难民署提供国际保护,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那些逃离自己国家的人民,让他们在别的国家能够得到保护,但是在90年代,我就任之后,更多的是国家内部战争,你不能够等到难民已经逃出自己国家,越过边界,你最好在他们还在祖国的时候就帮助他们。所以这不是我发明的,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解说: 1952年,绪方贞子从日本圣心女子大学英文系毕业后,留学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专攻国际关系学。1976年至1979年她出任日本驻联合国使团公使,成为第一位日本驻联合国代表团的女公使,她后来还曾经担任过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日本执行理事会的主席。然而,绪方贞子做的时间最长的工作,还是她衷心喜欢的教师工作,她喜欢在课堂上和学生面对面地直接交流。 1991年,一个消息传到了课堂,绪方贞子当选为联合国难民署高级专员,这时,身为教授的绪方也感到突然,但她做出承诺:一旦当选,决不逃避责任。 访谈: 水均益:当您就任的时候,是63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您现在的年龄和我的母亲一样,您和她也很像,但是在63岁的时候接受这样一个艰难的工作,您是否征求了家人的意见? 绪方贞子:当然我征求了我家人的意见。 水: 他们怎么说? 绪方贞子:你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 水:什么样的机会? 绪方贞子:作为联合国难民署的专员。我一直对于政治学政治史联合国事务方面很感兴趣,有所研究,但我也没打算做很长时间,两三年的时间而已, 水均益:但是您干了十年,您在一开始预料到会做这么长时间吗? 绪方贞子:没有,你知道我的前任离职是在任期的中间, 水均益:据我的记忆他只做了一年。 绪方贞子:所以我在剩下的三年中任职,我以为我只是做三年。 水均益:然后您又干一届。 绪方贞子:是的,又干了五年 水均益:自愿的吗? 绪方贞子:不是,被要求的,而且当时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 水均益:在这之前,您做了很长时间教师。 绪方贞子:是的,但是我一直在联合国里做点事情,所以我对联合国还是比较了解。 水均益:对您而言,做大学教授、外交官和解决问题的高手之间有什么不同,在您的理念中? 绪方贞子:它们是相互联系的。如果作为教授,你面对着学生,那是非常有创造性的工作。培养年轻人。 水均益:但是教授是不会穿防弹衣的 绪方贞子:是的,我也从没有想到我会穿上防弹衣,但是的确发生了 水均益:但是整个十年当中,您总是头戴钢盔出现在电视上 绪方贞子:我想无论什么事情发生,我愿意去面对挑战,假使我去不了萨拉热窝,也不是因为我害怕,不是。 水均益 :您不害怕吗? 绪方贞子:不,不害怕。 水均益:实际上,您与您的前任和联合国其他的官员们不同,习惯于亲临现场调查,这是您的个人风格吗? 绪方贞子:我想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好奇,好奇心驱使我去。 推进一: 波黑战争爆发 萨拉热窝百万难民被围困 炮火连天,绪方贞子深入危机险境 与军队合作,紧急空运救援 身穿防弹背心,面对危险,一个微笑, 感动了波黑难民,感动了世界。 解说: 1992年3月,海湾战争带来的难民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绪方贞子还在为之四方奔走,然而这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了。4月,波黑战争爆发了,200多万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人沦为难民,在萨拉热窝,40万人被连日的炮火封锁,无法进出,粮食和水严重缺乏。就在这些人陷入绝境的时刻,在绪方贞子的努力下,难民署展开了和军队的首次合作,开始向孤立无援的萨拉热窝市民空运救援物资,绪方贞子经常不顾危险,乘坐运输机从炮火连天的南斯拉夫上空飞过。一次,刚刚下车,她身边的司机就被流弹击中。 空中运输开始后第五天,也就是1992年7月8日,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枪炮声中出现在了萨拉热窝机场,她就是绪方贞子。 访谈: 水均益:您仍然记得第一飞到萨拉热窝的经历吧? 绪方贞子:是的,非常清楚,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特别是它的海岸线非常美丽,我们沿海岸线飞行,进入萨拉热窝,途中飞机发生很大的颠簸,情况非常危险,可能下面被击中了,水均益:飞机后来降落了吗? 绪方贞子:是的,当时机场破败不堪,我们在机场有一个仓库,我们的同事在那里工作。而更危险的事情是从萨拉热窝机场到市里 水均益:您当时是穿着防弹衣的 绪方贞子:是的,我去了一个难民营,由于外面看不到任何情形,我确实进到里面去了,因为我想知道那些食物、救援物资是怎样被分配的。 水均益:后来人们能在很多处理难民问题的情景中看到您的身影,在波斯尼亚的时候,有时您穿上防弹背心,那背心有多重? 绪方贞子:它非常重. 水均益:十五公斤? 绪方贞子:是的,差不多吧。当时没有防弹车,穿防弹背心站起来的时候会觉得很重, 水均益:那一定非常重,那个防弹衣是为您特制的吗? 绪方贞子:是的,是一个小号的,因为普通号码的对我而言都太大了 水均益:我当时在那里,1995年,就在协议达成之后,当时的形势太可怕了,我住在一个难民家中,一个波斯尼亚穆斯林家庭,在他们的窗子上,用联合国难民署的塑料布来做玻璃,做遮蔽物。 绪方贞子:嗯,对整个萨拉热窝而言,冬天是非常寒冷的,由于战争大部分窗户都被砸破,我们当时无法立刻搞到玻璃,所以用塑料布来代替,这种塑料布我们在世界其它地方也使用,我的们同事想到把窗框,钉子,锤子分发给难民。我们不知道这样的窗户能维持多久,但是在战争中,有一些用联合国难民署的塑料布做的窗户在三年三个冬天里一直这么用着。 水均益:我是1995年到那里的,基本已经到了内战的尾声,那位接待我们的女士,她家中的窗户就是这种塑料布。 绪方贞子:甚至连总统大楼的窗户上都有联合国难民署的塑料布。但是局势稳定之后,我们特意更换了那些窗户,我想和平了就应该换上更好更体面的窗户。 解说: 然而,就在绪方贞子为萨拉热窝的难民在国际上奔走呼吁时,一个当地武装为了自己的利益,给救援行动设置障碍。面对危机,绪方贞子又一次表现了自己的果断与坚决,她不顾一些人的指责,做出了一个强硬的决定,那就是暂时停止救援。 访谈: 水均益:我还想问您,在整个救助波黑难民项目中,据我的记忆大概是1993年或者是1994年,塞尔维亚武装力量突然拒绝接受联合国难民署给这些难民提供的生活资料,您当时非常沮丧,是吗? 绪方贞子:你知道那时候,萨拉热窝已经是一个被包围的城市,所以不管是不是难民,大约三十万的萨拉热窝人依靠空运物资生活,或通过卡车把食物运送到那里,我们确保在整个战争中的食品输送,那是我们遇见的最艰苦的救援工作,但是他们不接受我们的物资。于是我们暂停了援助行动。 水均益:那引起了很大争议 绪方贞子:是的,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引起那么大的争议,也没想到会一直持续下去,以致于联合国安理会对我的做法感到非常震惊,但是大约三四天之后,萨拉热窝政府又来感谢我们,请我们恢复救援,他们愿意接受、运送物资了。 水均益:您当时的感受是怎样的? 绪方贞子:我当时非常恼火,因为人们不应该把人道主义行动政治化,但他们就是那样做的,尽管他们那样做也有其原因,但我想他们不该那么做。 水均益:这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作为联合国难民署的高级官员和从事难民工作的职员,面对的一定是非常复杂的工作,因为一方面您要安置无家可归的难民,另一方面,您有时候还要承受政治压力,政治影响,您要与政府,军事首领,甚至部落首领打交道,您如何应付这些? 绪方贞子: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最重要的是保护好难民,这是非常清楚的。实现这个目标要经过非常复杂的过程,但是我们一直坚持努力做的是,解决问题,一个问题解决了还有另外一个,每天都解决各种问题,这些需要你赢得与你合作的人的信心,无论是难民还是政府官员,我们做的都是为了难民,我们也的确救助了很多难民。 推进二: 10年前,卢旺达爆发最残忍的种族大屠杀 屠杀速度甚至超过了二战期间纳粹的毒气室; 正在解救波黑难民的绪方贞子, 又出现在非洲百万难民中。 经过这次震惊世界的救援, 绪方贞子被非洲难民称为非洲之母, 许多在救援中诞生的孩子起名为绪方贞子 解说: 卢旺达是非洲中部一个仅有800多万人口的内陆小国,国小名微,如果没有10年前的那场大屠杀,很多人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听说它。然而,就在那一年,1994年,这个被称为“千丘之国”的国家震惊了世界。这场部族大屠杀规模空前,百日之内竟有约100万人死于非命,200多万难民逃往国外。 那一年也是绪方贞子记忆最深刻的一年,巴尔干地区的战火还在熊熊燃烧,她正在为那里的难民奔忙,然而,那个让世界更加震惊的消息就来了。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世界舍弃了卢旺达,但作为联合国难民署的高级专员,绪方贞子不能舍弃那里的难民,她带领自己的工作人员不顾生命危险,展开了艰苦的救援和善后工作。如今,10年过去了,虽然这沉重的历史卷宗里还是难以掩盖那浓浓的血腥,但通往非洲大陆的和平之路至少不再那么泥泞。 今年的1月19日,又一批从乌干达遣返的23000多名卢旺达难民参加了难民署的遣返计划,启程返回自己的家乡。绪方贞子说,从1996年开始,她已经看到了大约80万卢旺达难民回国,如今这个遣返计划已经进入了尾声。 访谈: 水均益:听到新闻中一些难民将要回国的消息,您是一种什么感受呢?是否觉得欣慰? 绪方贞子: 是的,是一种欣慰,因为难民不应该永远是难民。我们必须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水均益:那么根据您的经历和理解,您认为这种难民,我是指从国外重返祖国的难民,是否能够顺利安家落户,重建家园?您认为这容易吗? 绪方贞子:不,那不容易,因为大部分的难民都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逃亡,通常他们不得不突然逃亡。因为战争,种族关系紧张和暴力活动,他们突然之间被剥夺了正常的生活。这样的情形我遇到过很多,许多孩子告诉我他们今天还在上学,明天就要逃难了,对这些逃亡的难民而言,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希望能够回到祖国,但国家已经被曾经剥削过,迫害过他们的人控制,他们渴望回家的感情复杂,无法确定。 水均益:我注意到,您曾经呼吁要更多关注难民回国后的认同问题 绪方贞子:(是的,对), 水均益:因为您知道这些人会与邻居有摩擦,他们突然回国,会被当地居民当作敌人。 绪方贞子:是的,我们确实遇到一些人说,令他们震惊的是,他们返回故乡后,邻居甚至不会跟他们说话,这是人们心理的问题,所以说重建社区非常重要。 访谈: 水均益:让我们再回到您有关卢旺达的记忆,1994年那个恐怖的夏天当种族大屠杀发生的时候,您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绪方贞子:我的工作是保护和帮助这些难民。整个国家都处在战争之中,我们预见到会有难民逃离到邻国,我们采取的一项措施就是组织安排一些紧急救援队在邻国。 水均益:您当时在那儿是吗? 绪方贞子:我当时不在,两周后到达那里,大量的人死亡,因为有人感染了霍乱。 水均益:那么绪方贞子女士,您刚刚提到看到大量的难民逃离国家,流浪,现在回头看,您当时的感受是怎样的?您当时有没有一种无助的感觉?像很多人都会有的那种感觉? 绪方贞子:当然有无助感,但我们必须尽力完成使命,我们知道没有那么多人,那么多资源,但我们可以呼吁国际社会。所以,虽然有时候是有些无助,但是我们有决心去克服困难。你知道有很多很多人死亡(您亲眼所见)是的,当然,我亲眼见到尸体,非常恐怖的事情。然后要埋葬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我的很多同事,非政府组织、士兵来到这里帮助他们做这些事情。 水均益:正是由于您的工作和联合国难民署的工作使得许许多多非洲人民对您对联合国难民署充满敬意。他们称您为“非洲之母”,很多家庭都在您的名字后面加几个字作为小孩的名字(有些是这样的),您怎么看这些?您认为这是一种个人的 绪方贞子:不,我想这是我的所有同事和联合国难民署的工作使然。 解说: 如今全世界的难民有2200多万人,要为如此众多的难民工作,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而如此艰难的工作,绪方贞子连任两届,从1991年开始做了整整10年。在她的领导下,难民署变成了联合国战斗力最强的中心组织,每年从世界各地得到的援助和捐款高达10亿美元。绪方贞子常年为难民东奔西走不辞劳苦,难民们都亲切地称她为“始终在行动的高级专员”。而她曾付出过巨大努力的难民营也被命名为“贞子营”。 访谈: 水均益:引用您曾经在一篇总结您在联合国难民署十年工作的文章中的话,您在文章中提到对未来的教训,在最后一段您提到,我来念一下,“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也没有答案,但必须提出,怎样引导政府和领导人从政治意愿上关心那些历经磨难的人民的利益,并为他们做些事情,他们的离走和悲惨命运很大部分是政治使然,怎样把人道的关爱转化到政治行动中?”您说“我希望大家能够集思广益思考这个问题”。 绪方贞子:我没有答案 水均益:今天依然没有? 绪方贞子:今天依然没有,但是我想我们惟一可以做的是,参与到人道主义工作中去,作实事,向政治领导人清楚陈述观点,做到这些也不容易。但我认为,这些是非常重要的。 水均益:但到今天全世界依然有两千二百万难民 绪方贞子:没有,已经下降了,最高的时候大概是在1995、1996年最高达到了两千六百万,现在我不知道是2200万还是2000万,很多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祖国。 水均益:但是又出现了很多新的难民,当您解决了卢旺达难民问题但是新的难民问题可能出现在坦桑尼亚,您解决了科索沃巴尔干的难民问题可能又有新的难民,我的感觉是,联合国难民署的工作,包括您的工作,给我的感觉是您就像希腊神话中的悲剧英雄西西弗斯,周而复始地把石头从山脚推到山顶,是否有点悲剧性呢? 绪方贞子:但是至少,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数量没有变化,但是很多人能够回国,开始新的生活,可能另外有些人又逃离了,但是这不能抹煞那些难民回国的意义。我想,虽然在整个非洲地区很多让人担忧的情况仍然在发生,但是很多大的战争也平息了,看看卢旺达。四分之一的难民现在已经回家了。我们做了很多工作。布隆迪现在也要安定下来了 水均益:我们回到您没有答案的问题,我们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绪方贞子:你无法在全世界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在不同的情况下有不同的难民问题,必须一个一个地解决。针对一个地区的难民问题有一种解决方法,不能说其它五个地方也有难民问题就一次全都解决了。这需要时间创造条件,要有毅力,坚持到底。 水均益: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想知道,像您这样的女性,如何承受这么大的负担,处理好公共事务性的工作的同时照顾好家庭,我想您一定有个很好的家庭。 绪方贞子:我想是有很多支持我。家庭、朋友、联合国的同事,但是我想这跟男士女士没有关系。我想是一样的。 水均益:您曾经做过教授,我的父母也是老师,通常老师都会给学生打分,如果让您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和人生评分,您会打多少分? 绪方贞子:对我自己?不,教授不会给自己打分。 解说: 2000 年12月,绪方贞子结束了自己的联合国难民署高级专员的任期,她一再表示自己要“好好休息了”,为此她还曾经两次拒绝了出任日本外相的邀请,但是当阿富汗战争爆发,460万难民期待援助时,她又毅然决定担任援助阿富汗重建会主席,为此,她以74岁的高龄,不怕山路艰难,登上碎石陡坡直接去听取难民们的心声,这种“重视现场”的精神在她身上一直没有退却。 如今,绪方贞子依然在全世界奔忙,她要为那些仍旧在苦苦挣扎的难民寻求一个家。她说她最希望看到的是最后一个难民营宣布关闭。 绪方贞子留给难民署的临别赠言是:我们在那里,我们在紧急事件中坚持不懈,我们确实改变了千百万人的生活。 播出日期:2004年9月12日 主持人:水均益 编 导:阴丽萍 摄 像:刘 艺 杨 帆 助 编:王 菁 技 术:程 铮 陈 睿 配 音:陆小言 郭 雷 相关专题:央视《高端访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