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世界 听世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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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14日09:30 《中国青年》杂志 | |||||||||
文/肖复兴 《疯狂》是德国16岁少年本雅明·莱贝特写的一部长篇小说,在德国非常畅销。这是一部关于孩子成长的小说,非常好读。它叙述了一群16岁的中学生夜晚逃离寄宿学校,来到一个叫做诺伊泽沦的长途汽车站,准备乘车到慕尼黑,在车站遇见了一个老头儿。经历了人生沧桑的老头儿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老头儿是个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战后
当孩子们对眼下的生活牢骚满腹的时候,老头儿向他们解说世界必须按照一定的模式进行,世界的模式就是:看、听、理解、向前走这样四种。老头儿讲完这番话,火车抵达慕尼黑。 世界真的就是这样的看、听、理解、向前走的四种模式吗? 合上书,我仔细想了想,不得不同意老头儿讲的是有道理的。看和听是对世界最初认知必须要经过的两个阶段,这是两个最简单的也是两个最难做好的阶段。我们最初落生在人间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就是首先用眼睛来看这个世界的。当我们牙牙学语的时候,也是开始听别人说话,然后才照葫芦画瓢模仿说话的。人类童年几乎完全相似的经历,正好说明了老头儿说的话的道理,世界模式存在的科学性。只是我们长大以后常常忽略了看和听对一个人成长的重要性。 对于世界先不要说真正参透,就是还没有弄明白,我们就容易先对这个世界发表自己的见解,像这群逃学的孩子一样愿意发牢骚,用一些自以为是又似是而非的想法对抗着这个世界,往往容易碰一些得不偿失的软硬钉子。当然,任何年轻人都是这样磕磕碰碰地长大的,等到把世界参透,也就到了这个老头儿一把胡子的年龄了。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少付一点不必要的学费,先看看这个世界,别那么着急,那么冒失,沉住一点气,比较比较,掂量掂量,然后再选择一条稍微好一点的路去走,并不见得非得一下子逃学,深夜去两眼一抹黑的慕尼黑。其实这个世界并不只有慕尼黑,还有许多比慕尼黑更好的地方。 听,尤其是倾听,是我们更缺乏的。鹦鹉学舌、夸夸其谈、谎言盛行、巧舌如簧、大言不惭、把一根稻草说成金条,现在蔚然成风,我们的舌头用得比耳朵多,已是见多不怪。倾诉是人的一种本能,所以年轻人爱牢骚,老年人爱唠叨,中年人爱诉苦,是生活中我们屡见不鲜的场景,似乎谁都有一肚子苦水要吐,谁都有一肚子话要说。而听,坐下来耐心听,特别是能够善于倾听,则不仅是一种修养、一种智慧,更是一种人生的需要。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讲的就是倾听意义的重要。倾诉和倾听只是一字之差,却相隔遥远。倾诉,是风中满树的树叶在哗哗作响,是把自己的生命发泄给外界,收获的只是一时的痛快和空荡荡的回音;而倾听却是埋藏在地底下的树根,吸收着外界的一切营养,关系着树的生命的生长。 善于倾听,首先就是一种躬身虚心的态度,是一种平等民主的姿态,是一种类似干渴时候对水的渴求。缺乏这样基本的态度和姿态,当然就容易惟我独尊,我说话就得算数,说比听重要,说比听也来得痛快淋漓。不要说兼听则明就困难了,也不要说逆耳忠言也难以听到了,只要说许多来自心底的真心话,你也要错过了,你便和生命深处的交流失之交臂了。倾听,似乎是听别人的,其实却是在收获自己的,滋润着并充盈着你的心田。 我想起十多年前在长江三峡和盲诗人史光柱的一次邂逅。那是个夏天的夜晚,两岸的奇峰峭壁夹着蓝宝石一样的夜空,星星很多,闪烁着,和江上的航标灯交相辉映。我看见他独自一人站在船甲板上,扶着船的栏杆,静静地望着夜空,望着江面。我走到他的身边,问他在想什么,他说:“不,我不是在想,我是在听,听长江。我是第一次来长江,我只能听。”我又问他你听见了什么,他告诉我:“什么都能听见,你能够看到的,我用耳朵都能够听得见。而且,由于我是第一次,这种感觉或许比你看见的还要新鲜,还要令我感动。你看,现在我听见了浪头拍打船舷的声音,我就知道前面的船头在打弯,一定是遇到了一座新的山峰。”我真的很佩服他,他的耳朵一点不比我们的眼睛差,前面果然出现了一座突兀的山峰遮天壁立,船头一弯,又柳暗花明了。这件事情之所以让我记忆深刻,是因为我常想,如果我们也能够如史光柱一样用敏感的耳朵去感受生活和世界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是否与我们司空见惯的庸常生活与纷繁人生不尽相同的另一番世界?是否能够听到我们平常忽略的、冷漠的、遗失的、阔别已久的、隔膜深远的另一种景致?给予我们另一份思悟和感受? 所以,我说倾诉只是满树迎风摇响的树叶,而倾听是吸收一切营养的树根。倾听才会让你自己越来越丰富起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与理解越来越深邃一些,起码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以你为轴心,而有许多心灵与灵魂是比我们自己更丰盈更湿润或更需要我们去感知去搭救。世界往往不是在说中能够达到和谐的,而是在听中达到相互的沟通与理解,即使暂时达不到沟通与理解,起码也能够先达到相互的让步,动荡的世界和苦难的人生,才有可能往前行走。小说《疯狂》中那个老头儿说得对,只有在看和听之后,才会有理解和向前走这后两步,世界的模式就是这样。那群逃学慕尼黑的中学生明白了吗?当夜,他们在慕尼黑喝得酩酊大醉,老头儿开车连夜把他们送回学校的路上,再一次对他们说到世界的这四种模式时说:我们能够做的一切就是观察、等待,再观察,看看,听听,会有什么事情降临到我们的身上。会有什么事情能够降临到我们的身上呢?在我看来,取决于世界这四种模式的前两种:看和听,你相信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