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国学薪火之草蛇灰线:传统人文教育缺失之痛

　　本报记者 王小波

　　在教育的功利化越来越重的今天，各种打着素质教育旗号的特长班占据了学校、青少年活动场所等教育的主阵地，与喧闹的特长班相比，由民间发起的国学启蒙运动似乎最不具功利化色彩。

　　传统文化教育的断层与人文教育的缺失，社会是有感知的。很多中学生能熟练阅读英文书籍，却看不懂文言文；满嘴的西方格言警句，对东方的古老智慧却知之甚少。国学在民间的草根生长，恰恰是对目前国学萎缩、人文教育缺失的一个呼应，反映了群众对国学教育的需求，只不过大家还在被功利化的教育裹胁着一路狂奔。

　　国学启蒙教育如何突围？恐怕不是教孩子背几首古诗那样简单的命题。

　　我们从哪儿引经诵典？

　　家住省会青园小区的张女士最近遇到了这样的难题，女儿刚上小学，受过高等教育的张女士潜意识里觉得学习传统文化应该从娃娃抓起，她想让孩子从中吸取一些传统文化的养料。但她跑遍了省会的书店、图书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唐诗三百首》、《幼学琼林》……尽管那里的图书令人眼花缭乱，但她不知道哪些是适合自己孩子身心发育特点的读物，即使把这些书都买回来，又应该按什么样的顺序来教孩子背诵？

　　为此，张女士请教了不少人，老师不能给出答案，周边的人对此莫衷一是，还有人干脆建议，让孩子多读读童话和故事算了。

　　几乎所有打算让孩子开读国学经典的家长都会遇到这样一个难题：上哪儿为孩子买一部适合其年龄特点的国学经典教材？这些国学经典教材按照什么样的体例编排适合孩子的学习特点？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论语》、《孟子》……说到国学经典，偶尔会有人想起这些书目，经典虽传诵千年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对今天的孩子来说，似乎还从来没有一部经典国学教材。

　　的确，我们的国学启蒙教育已断档得太久，这种空白已经直白地反映在图书市场、教学规律的摸索上。

　　记者走访了石家庄市友谊大街图书批发城、汇文书店、图书大厦等几处大型图书市场发现，“洋图书”已经占据少儿类读物的大半部柜台，除了这些“小洋书”，“学习天天练”、“黄冈ABC”、“海淀密卷”之类又抢占了相当多地盘，有限的几本国学启蒙类读物并不抢眼。

　　在图书大厦，一对年轻父母焦急地为孩子找寻《哈利·波特》，记者问孩子的母亲为什么找这本书时，她回答：“电视、报纸上都说好，孩子的同学大都有，我家孩子也闹着要买。”最后，这对夫妇如获至宝地捧走了这本定价59元的《哈利·波特》。

　　即使是有限的几个版本的传统蒙学读物，有关人士也提醒说，要注意甄别，很多都是打着“国学启蒙教育”的旗号，行商业之实，往往是把一百多年前的读本搬过来注上拼音，或是翻译成白话文，印成彩页，再价格不菲地销售出去。很多书没有经过严格选编，没有考虑到儿童的接受能力和心理特点，大人小孩的读本一个样，至于蒙学经典各篇章的学习次序，更是千人千面。如果盲目地买回去让孩子读，只会降低他们对国学经典的学习兴趣。

　　石家庄市新华书店少儿专柜的业务员贺文介绍说，家长们一般选购低价的蒙学读物给孩子。贺文给记者打印出一份6月1日至9月14日的该书店少儿类图书销售排行榜，在前50位中，只有一本标价4.8元的《三字经》排行第十，而排在第八位的则是标价59元的《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一薄一厚之间，显示了家长的教育经济学投资原理———薄古厚今、薄中厚洋、重实用轻原理。

　　君子之风渐行渐远

　　蒙学读物的尴尬只是国学萎缩、传统人文教育缺失的冰山一角。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为此大声疾呼，家长、学校也正在调整以适应这一呼声。

　　这些年，文化西化，本国语言、文化衰微，我对此刻骨铭心，一段时间以来重理轻文，加之作为传统文化载体的语文教学概念化严重，都使得教育正在偏离文化传承的轨道。多年来，我一直做一些这方面的教学科研，让学生通过课堂内外学习，更多涉猎国粹，培养他们对传统文化的兴趣，并进一步弘扬东方文化以挑战欧洲中心论，但常有势单力薄、无力回天之感。石家庄二中语文特级教师谷震需说。

　　谷震需认为，过去几十年来，我们的语文教学一直把语文当作语句和文字来教，失去了语文教学传承语言和文化的功能。这样的结果是，很多中学生能熟练地用英语读写却看不懂文言文，对牛顿、培根奉若神明，对老庄孔子却形同路人，提到作文便搜索枯肠，甚至充斥着大量的中英夹杂语体。

　　不仅如此，如今家长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争着送孩子上双语幼儿园，中小学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国际班，这些国际班无一不以强化英语教学为己任，重外语轻母语现象十分普遍。

　　中小学国学传统教育的缺失还延伸到高等教育领域，很多出国留学生不知道老子是谁，更不用说四书五经了。中国科学院院士杨叔子痛感教育界出现的香蕉现象我们培养了很多掌握西方先进科技知识的博士和硕士，他们却是黄皮白心，说起西方的头头是道，谈到老祖宗却一无所知。他要求自己的博士生想过入门关，先背诵《论语》和《道德经》。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教授郭齐家直指这种弊端时说：我们现在推行的素质教育是轰轰烈烈，但在有些地方应试教育仍搞得扎扎实实。主要表现在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更趋向于功利主义，学生的全面发展受到了严重的束缚，甚至畸形发展，学生们的母语水平不高，心量不广，涵养不深，人生态度无所依归，理想不敢坚持，君子之风渐行渐远。因此，郭齐家大声呼吁：我们已经留下一个破碎的山河(意指环境污染)，如果传承了几千年的文化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丢掉了，我们对得起谁？

　　民间力量润物无声

　　对国学衰微的状况，即使没受过系统国学教育的家长也有感知。

　　石家庄市新石南路第一居委会主任卢霞谈到送自己的孩子到国学启蒙馆时说：我感觉传统文化能正确引导孩子做人做事，读一些国学经典会对孩子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但这终究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孩子不得不面临学习压力大和升学的现实，所以我还是希望孩子把主要精力放到学习上去。

　　我希望孩子能够自然地成长。河北师范大学团委书记徐国强对儿子最近的一些变化感到欣喜，儿子最近参加了读经班，对历史和国学产生了兴趣。他的儿子从前学过英语、美术，但都没有坚持下来，现在却主动循着拼音去认国学经典上的生字。徐国强认为，虽然他知道从小打下国学功底对孩子的益处，但不希望把学经典当成运动和任务来强求，在这个多元化的社会，国学经典应该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力量。徐国强说。

　　一位小学生家长说的话更为直白：谁都知道学点儿国学好，但现在是个竞争社会，孩子上大学、找饭碗更重要。

　　还有的家长通过高考满分作文知道了学点儿传统的东西好。2001年，一名南京考生以一篇《赤兔之死》的古文作文而获得满分，并被南京师范大学破格录取，被传为当年的奇谈。近几年来，每年都有考生效仿。这种现象已经为家长所注意。

　　从上个世纪80年代学术界的传统文化热到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开展的读经运动，都显示着民间对国学萎缩、传统文化长期缺失的呼应，家长、学校、学者都开始反思传统文化教育断层出现的弊端，并希望孩子重拾经典，以缝合现代教育出现的裂缝。

　　一言以蔽之，群众需要国学。于是，今天我们不仅能看到民间人士在社区组织的国学启蒙，还能看到石家庄市维明路小学等学校组织的中华古诗文经典诵读工程。

　　虽然有这些深厚的民心积淀和群众基础，但郭齐家教授认为，目前大规模推广国学教育的时机尚不成熟，一是因为传统应试教育的地位仍坚不可撼，二是国学教育断层多年，师资等各方面力量不够，需要民间一个试验过程。

　　众议国学

　　安女士：我今年48岁，爱好古文，上学时没受过这方面的教育，退休后在老年大学读了两年诗词班。看到报上倡议学国学的文章非常高兴，很想去读。我的孩子今年读高一，如果时间不冲突，我也让他去读读四书五经。

　　张先生：我是做生意的，读初中时看了一本类似名言摘录的书，一句话跟一句解释。就是这样一本书点燃了我对古文化的热情，可一直到毕业也没学多少。我自己买了一本荀子的书，遗憾的是看不懂。如果有这样的学习班，我一定参加，把读四书五经当作自己的业余爱好。

　　沧州吕女士：看到报纸上的国学倡议后，作为一个母亲我非常感动。去年，我看了台湾一个教授宣传国学的光盘很受启发，就给孩子买了一套四书五经。希望这个倡议能在社会上引起反响，形成一种氛围。

　　(王丽、杨青松、王小波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