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足迹的民间记忆)一位参加过开国大典老工人的述说(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25日10:16 工人日报天讯在线

　　祖国55周年华诞特别策划

　　那一刻，我从天安门广场正步走过

　　采访缘起

　　2004年9月21日上午九时，天安门广场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长安街上车流如织，北京沉浸在建国55周年的喜悦气氛中。

　　工人们忙碌地在天安门广场摆放鲜花，游人纷纷合影留念。

　　孙绍勤师傅在我们的陪同下，在广场里回忆着当年的往事。

　　55年前，老孙曾作为北京市公安总队二团的战士，参加了开国大典的阅兵式。

　　他摘下老花镜，用手绢擦着眼睛，久久地向远方望去，故事就从那年讲起。

1949年10月1日，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从天安门广场上冉冉升起，如一轮红日穿过漫漫长夜，喷薄而出，放出万道光芒。

　　为了这一刻，中国人民等待了多少年！天安门，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人，她在时间的洗刷下越发显得巍峨壮丽，生机勃勃。今天，人们不远万里来到首都，登上天安门城楼，就是为了听她默默述说往日的故事。

　　开国大典时，毛泽东主席正是在天安门城楼上向世界庄严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54门礼炮齐鸣28响，象征着中国革命在中国共产党诞生以来走过了28年的艰难历程。在这28年中，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从血与火中冲杀出来，无数英雄儿女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铺就了共和国的诞生之路！人民和政府没有忘记他们，在天安门广场建立起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亲笔题写了“人民英雄永垂不朽”，与天安门城楼遥遥相望。

　　今年10月1日马上就要来到了，孙师傅一家也早早准备好了相机和胶卷，等待着祖国55岁华诞。

　　孙师傅的全名叫孙绍勤，是北京市百子湾煤电工厂的退休工人，1932年生人，今年72岁。他17岁参加解放军那年正好是1949年，三年后退役。参军后的第三个月，他光荣地参加了开国大典。他说北京这几十年的变化太大了，自己的青春也随同北京的成长渐渐淡去，天安门虽然还是以前的天安门，但这街道、这景色漂亮多了。我们在北京什刹海采访了孙师傅，他和几个年纪相仿的老人在玩一种叫“顶牛”的扑克牌，我见孙师傅满脸皱纹，像是历经沧桑。他穿着一双老式布鞋，一条黑色布裤子，一件简单的上衣，抽烟时，总是很深地吸上一大口。

　　孙师傅当了一辈子工人，虽然日子过得平淡无奇，但又有着不一般的纪念意义。

　　于：听说您参加过开国大典？

　　老孙：是的。记得开国大典那天早晨，还在下着雨。我肩膀上的“歪把子”机枪都淋得发锈了。我属于北京市公安总队二团，是最后出场的一个方队。方队里有多少人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但当时那股气势、那股精神、那股不由自主地豪迈劲儿，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早晨四五点钟，我们就整装出发，在天安门广场的东北角列队站好，待陆军、空军、海军都走完了，我们才出场。大家先齐步走，到了一定位置换成正步，脑袋都向着天安门方向看齐，生怕谁走错了一步。

　　后来仪式结束，大家都兴奋极了。因为我们怕有一丝一毫的不整齐，所以眼睛不敢往别处多看一眼，我只记得毛主席的手特别的大。我听见毛主席喊：“人民万岁！公安总队万岁！”

　　说到这里，老孙的眼圈红了。对于55年前的往事，他的记忆恍如昨日，那份激动的心情，想必是我们这辈人所不能理解的。毛主席对于我们来说，是个伟大的人，可对于孙师傅那辈人，就像是自己的父母一般亲切。

　　那天，还举行了盛大阅兵和群众大游行。参加开国大典的受阅部队总人数为16.4万人。当人民空军的飞机编队飞临天安门广场上空时，天上地面，浑然一体，汇成了极为壮观雄伟的立体阅兵景观，广场和城楼上爆发出如雷如潮的掌声和欢呼声。群众游行队伍蔚然壮观，总共有30万人参加，把开国大典推向了高潮。人们驻足眺望城楼上的毛主席，禁不住齐声高呼：“毛主席万岁！”毛主席挥动双手，回道：“人民万岁！”很多人面对此情此景，异常激动，说：“看了这，总算是此生不虚度了！”

　　于：给我们讲讲您小时候的生活吧。

　　老孙：我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家住在地安门天汇大院。小时候在“胜杰”小学念书，只上到三年级，认字不多。以前是旧社会，十四五岁我就在地安门路口做点小买卖，卖炸丸子，因为受国民党欺负，我就打心眼里恨他们，这才参加了革命，当了兵。1949年6月12日，我到大墙缝胡同报名参军，报名时，他们问我，为什么要参军啊？我说，受国民党欺负。他们又问，你是不是为人民服务啊？我说，不为人民服务。我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什么叫“为人民服务”我不懂，我不知道什么是“人民”。我那时还是个16岁的孩子，我说我愿意帮助穷苦大众，那些大人都笑了，就收了我。

　　三年的军队生活，大多是习武训练，有时还会分配到中南海里值勤。战友告诉我，他有一次还把毛主席拦在了外面，因为进入中南海都要有一套严格的登记手续，不登记，就是不准进。你说，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是古板还是傻呢。

　　孙师傅给我们讲着当年的故事。他脸上的皱纹很多，纹路很深，抽烟的时候，会觉得脸上的皮肤特别松弛。说到激动处，拿烟的手也会不自然地抖起来。可是，孙师傅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是严肃的。现在回想起来，他一直就没有笑过。甚至走路，都是双手背后，腰板直挺。我们在孙师傅身上感到一种坚韧。

　　三年后，孙师傅退役复员，分配到中国煤业器材建筑公司，当了一名业务员。

　　老孙：当年的“中国煤业器材建筑公司”经管全国的木材、煤炭、建筑。我是负责煤炭业务的，专门到北京郊区门头沟矿上收煤，也做检验煤的品质工作。只要领导交给的任务，就得超额完成！那时候没有人检查工作，说实话，也不用谁检查。我们没有一点私心，绝对不能给公家抹黑，不能徇私舞弊，矿上窑主也有送礼的，但来一个，我们就给他骂回去一个，那可真是要瞪眼睛的！别说钱了，就是一根烟也不能要人家的！不光是我一人这样做，所有的同志都这样。我哪能要你的钱！这是贪污啊！

　　孙师傅说到这里，特别气愤。他把贪污二字说得特别响亮！这一丝一毫的收受，就像深不可测的罪行。他说贪污是可耻！贪污是犯罪！他们那年代的人，受的教育是这般根深蒂固。

　　老孙：当年，我一个月挣96斤小米，换成钱是61块8毛钱，在50年代，就算相当多了。1块钱能买5斤带鱼。我22岁结婚，生了4个孩子，还有自己的父母，这61块8毛钱足够养活一大家子。

　　两年以后，1955年，我23岁。组织上让我到工厂学习，后来，我就在北京市百子湾煤电公司学习车工，工作到60岁退休。

　　我们工厂干的是制造蜂窝煤的机器，我不知带了多少代徒弟，还是把那套严谨的工作作风传授给他们，师傅就像父亲一样，技术上，那绝对是一丝不苟。那时对技术的精确度，都要按头发丝的粗细计算。当时，我拿卡钳测量内孔，就能知道它的度数。我们家离单位骑车要40分钟，我那时骑一辆28的飞鸽牌自行车，骑了40多年，这车从未拿过隆，未换过车条。我每天会提前到厂里，把准备工作做完，365天如一日，绝不迟到早退。认认真真地教徒弟。退休那年，厂里连着两天摆了几桌，就是为了送送我，现在这些照片还留着。

　　于：这些年，您从自身说说，都发生了哪些变化。

　　老孙：过去啊，我们家惟一的消遣就是一部“矿石机”，从煤矿里捡一块矿石，插一根针，再买一个分拨器，还有一个铜线缠的电包，作用相当于现在的收音机，可以听到不同台的广播。那会儿，这就算是大件了。谁家要是还有一辆自行车，算是最奢侈。现在呢，电视、冰箱、汽车全齐了，电视里的节目好几十个台，什么综艺频道、电影频道、戏曲频道样样齐全。业余生活也丰富了，电影院、音乐大厅，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我们那年代，除了上下班，就是在家待着。

　　孩子们总说我脑筋有问题，跟不上时代的脚步，说什么流行音乐、偶像剧、电脑游戏才是最新潮的，我却一样也接受不了。电视里男男女女谈情说爱，我也看不惯。我平时就听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相声、评书，有一个叫“说的比唱得好听”的节目，每天早七点开始播音，一直到中午十二点结束，老年人，还是喜好那个。

　　我孙子一天到晚画画，我也看不懂，他说那是抽象作品，可我并不觉得美。

　　还有那时候吃什么，无非是米饭，里面放些大云豆，就算顶香的了。过个节日才能吃一顿肉，可现在，鸡、鸭、鱼、肉样样不缺，天天都像过年一样。

　　再说说穿什么，那时候中山服就是最好的。现在的年轻人穿的牛仔裤，我觉得那东西板得慌，怎么可能舒服呢？

　　孙师傅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觉得他们那代人特别傻。可是，我们分明能感觉到，他在说自己跟不上潮流时，并不那么自愿。

　　其实我们可以扪心自问，你和同事朋友聊天，多少人在抱怨着，说自己的工资少，住房小，觉得当着领导一面背着领导一面才是聪明的。下了岗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都怨国家。而且，又有谁能做到自己每天勤勤恳恳地工作，不是在混日子呢。

　　难道孙师傅的这些想法我们都不能理解吗？恰恰相反，他的这种艰苦朴素的精神，是我们新一代年轻人身上缺少的。如果我们都能像老一辈工人看齐，我们会少去许多烦恼。

　　家里还有老人的年轻人，你们不妨和爷爷奶奶聊聊天，谈谈心，也许你会少走许多弯路，你会明白更多道理。

　　孙师傅总说三代人之间无法沟通，但我们为什么还会被感动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于：那您觉得怎样的年轻人才能算好样的？

　　老孙：听话。踏踏实实工作，认认真真做人。尽自己所能为国家做出贡献，奉献自己。

　　于：您家里都好吧？

　　老孙：好。几个孩子哪个都比我强。三个儿子都有汽车，都有100平方米的大房子。大儿子现在是几家饭店的总经理；二儿子搞房地产，三儿子给领导开车，哪个工作都不错。他们虽然出生在上个世纪50年代，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也没念过多少书，但凭着自己的奋斗，都有了出息。

　　于：您会和孩子们说起这些故事吗？

　　老孙：不说，他们也不愿意听。他们不觉得这些事算什么，人家都忙着挣钱。

　　采访中，孙师傅几次感叹家里没人听他讲这些尘封的故事，他说孩子们都很忙。虽然吃的穿的都是孩子们给买的，但心里的话只能和老伴说说。毕竟同龄人，只有老伴最理解他。

　　和共和国一同成长的孙师傅，以及许许多多的老年人，都是孤独的。有时候，一双聆听的耳朵和一颗善解人意的心，会让老人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父母养育了我们，在他们的老年时光里，我们能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在岁月的最后几十年里，他们应该享受比我们更多的照顾与关心。

　　于：您现在一个月的退休费是多少？

　　老孙：刚退休时是310块钱，现在涨到了1800块钱，我很知足。

　　于：以前您的那些战友呢？还有联系吗？

　　老孙：死的死，退休的退休，大多都见不到了。

　　72岁的孙师傅，早已习惯了退休后的幸福生活。他每天早晨5点半起床，到景山遛弯儿，七点回家里吃早饭，听广播，中午睡上一觉，约摸着一两点钟，到什刹海河边，和几个老爷子打牌，日子过得舒服且充实。

　　55年来，不仅孙师傅一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也是日新月异。

　　两弹一星发射成功、改革开放、港澳回归、三峡大坝建设、中国载人飞船上天，还有中国的交通建设、城市建设、水电建设、危旧房屋改造……中国以超速的发展让世界感叹！

　　与新中国一同成长起来，童年时期，我们聆听着革命的凯歌，青少年时期我们经历了动荡的岁月，成年之时，我们喜逢改革开放，而今天，我们有幸站到世纪之交的边缘，与祖国母亲共贺55岁华诞。

　　回首55年的风风雨雨，孙师傅有欣喜，有苦涩，有自豪，也有沉重。

　　从孙师傅家离别时，他和老伴站在19平方米的屋前向我们挥手再见，他似乎还有许多故事没有讲完。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嘹亮的歌声在空中回荡。

　　为祖国祝寿，对伟大祖国表达最真挚的祝福和由衷的礼赞！我们在跳动的烛光中，许下一个共同的心愿：祖国，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