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找回的儿子不是我的？

　　本报记者 林一笑

　　一段“血与缘”的故事真实地发生在我们身边，15年前，平阳县腾蛟镇陈仁钢夫妇4岁的儿子在看戏时走失，全家人开始了漫长而又痛苦的寻子之路。两年后终于在福建省三明市洋溪乡盖竹村找到了“儿子”，在历经10多年的艰难交涉后，“儿子”终于在2002年“回家”。

　　今年，因为要给“儿子”申报户口，公安部门要求陈仁钢夫妇和找回来的儿子做亲子鉴定。上个月，鉴定有了结果，但是让陈家瞠目结舌：儿子不是陈家的。那么，陈家真正的儿子到底在哪里，这个找回来的儿子又是谁的呢？

　　4岁的儿子走失

　　前天，记者走进陈仁钢家时，他年老的父母正低头在糊些印刷品，老人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千辛万苦寻回来的这个孙子不是亲生的。陈仁钢担心老人受不了打击，不敢把亲子鉴定结果告诉他们。

　　为寻子而华发早生的陈仁钢和周苏红夫妇愁眉苦脸地默默不语，这个看似平静的家，因为一张亲子鉴定书而波涛暗涌。夫妇俩不愿意相信这份亲子鉴定书，他们怀着渺茫的希望，再一次带着儿子到杭州抽样验血做亲子鉴定。在这几天等待结果的日子里，他们心再一次揪紧！夫妇俩不敢想象，鉴定结果出来后，一家人会不会又要各分东西？

　　十五年前农历八月初八的下午，周苏红一直不愿意回想。那是一年一度盛大的民间物资交流会，昔日平静的小镇显得空前热闹，很多外乡人将农具、家电、家具等生活用品拿到腾蛟镇来展销，而且还搭起戏台唱起大戏，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赶来看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水泄不通。

　　活泼好动的儿子陈德远向母亲吵着要出去玩，母亲拗不过孩子，同意了。出门前周苏红还仔细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目送着儿子拉着邻家孩子的手蹦蹦跳跳地远去。这一走，儿子就走出了母亲的目光，再也没有回来。

　　下午三点钟左右，赶来报信的人

　　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苏红，不好了，你儿子看戏时走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周苏红疯了一样赶往戏台，可哪里还有儿子的影子。与儿子同去的孩子只记得，当时小德远在戏台后面的通道上玩，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所有的亲友到处找孩子，天色暗了，依然没有任何进展。绝望中，周苏红到当地的派出所报了案。

　　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音讯。孙子的走丢，让周苏红的婆婆和公公难以接受，两位老人难过得两三天吃不下饭。母子连心，周苏红更是整天以泪洗脸，外出打工的陈仁钢一个月后回来，从家人的泪眼里得知这个消息时一下子惊呆了。那时起，他开始了艰难的寻子路。

　　十多年后儿子回家

　　陈仁钢打听到，福建、贵州等贫困的农村里有买儿子防老的陋习，据说越是偏僻的地方拐卖儿童越是厉害，陈仁钢就往这些贫困的山区走。农村没有饭店，没有小旅馆，饿了他就吃个带在身边的干硬饼点，喝点凉水就对付过去；晚上，就在路边破败的茅草屋里席地而睡。

　　“你知道有谁家买下孩子吗？”每到一个村，他就与人搭讪，打听最近有没有谁家买了孩子，但是村民是不会随便告诉一个外乡人的，他只能在远处偷偷地观察小孩子。

　　后来，陈仁钢改变策略，他去批发了一些童装，装成货郎，到偏僻山区农村里去叫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近距离仔细地辩认孩子，看其中有没有他家的小德远。

　　其间，他也看了不下几十个被拐儿童，但没有一个是他的儿子。

　　就这样茫无目标地找了两年多，当全家人都陷入绝望之际，邻乡一名曾为人贩子牵线的知情人终于忍受不了心灵的煎熬，将当时模糊记得的地址告诉了陈仁钢：福建省三明市洋溪乡盖竹村。这一次，陈仁钢心情激动地怀揣着公安局出具的证明，跋山涉水到了盖竹村。那一天的情景，陈仁钢说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十几年后，他还很清楚地记得，1991年的4月21日，在一个邻居的指点下，他看到了一个小男孩，正孤单地坐在木头的房子里，那小孩的脸型神情与脚趾都与他走失的儿子惊人地相似。而且似乎有心灵感应，那小孩一看到陈仁钢，就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那一刻陈仁钢的心被揪紧了，觉得眼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要找的儿子，几年寻子的辛酸汩汩涌上心头，他不顾一切地抱着孩子痛哭起来。

　　然而孩子的养父母却说这孩子是贵州那里买来的，坚决不让陈仁钢带走。父子相认却不能相聚。陈仁钢费了很大的周折也无法将孩子带回家，只好忍痛离开。好不容易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了，陈仁钢能放弃吗？十年间，为了求证那个小孩不是贵州买来的，但当地公安不配合，他就自费几次前往贵州公安部门调查当时小孩失踪的档案，忍受着别人的白眼与人贩子的威胁，将那些失踪儿童的照片拿来与德远对比，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后，他不停地拿着资料到有关部门求助，要求将儿子还给他，十余年的光阴被不停地上访与奔波填满。最后在全国妇联和公安部的过问下，2002年11月3日，孩子才被接回了平阳。

　　亲子鉴定毁了美好现实

　　这时孩子已经是17岁的小伙子了，陈仁钢夫妇又叫回他小时候的名字———陈德远，夫妇俩把这些年积蓄起来的爱加倍给了孩子，以弥补这些年孩子失散的亏欠。但德远在福建的养父母很穷，他从小就干农活，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在家务农，生活的重担，以及对亲情的疑问使得德远变得木讷，不再有同龄人的活泼。由于过于相信，大家都忽视了血样亲子鉴定。事情一直拖到孩子报户口时，才到省公安厅进行鉴定，而这时已是儿子回来两年后的事情了。今年前段时间去抽血样时，陈仁钢夫妇有说有笑地带着孩子前往，他们认为这只是例行公事，他们从没想到寻回来的儿子还会有错的。

　　本来亲子鉴定结果书面报告要到8月23日才拿出来，但是在7月26日陈仁钢就接到了一个让他无法相信的电话，“虽然书面报告暂未出来，但是你们父子的血样鉴定对比不上，已经可以肯定，你找来的孩子不是你亲生的。”接到这个消息，陈仁钢如五雷轰顶愣在那里，他不知如何面对妻子与德远。一个人爬到了水头镇的一座山顶，一直到傍晚才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家。陈仁钢将这个秘密保留到了8月初，当真相再也无法隐瞒时，他只好告诉了妻子与德远，向家人宣布鉴定结果时，他甚至不敢直视德远黯淡的双眼。

　　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从此，德远就像换了一个人，更加抑郁寡欢了，对于年仅19岁的孩子来讲，这样大的变迁，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周苏红发现德远经常偷偷地躲起来哭，平时也躲在楼上，只有吃饭时，才下来快速地扒几口，然后离开。而夫妇俩也是陷入无边的痛苦之中，十几年来的寻亲，他们花费几十万元，“花费再多的金钱只要能找回亲生儿子，但是……”讲到这里，周苏红已经哽咽说不出话来。

　　德远更是沉默，这个十九岁的孩子，承受了太多他本不该承受的东西。从小被拐离开亲生父母，在养父母家尝尽了贫穷和艰苦，而后在两个家庭长达十年的争夺战中，幼小的心灵饱受打击。好不容易回到平阳与陈仁钢夫妇建立起的亲情，又被鉴定书残酷地撕裂了。福建的养父因为承受不了他的离去，一病不起，年仅60多岁就去世了。他说很想找到自己亲生父母，也想着福建的养父母，但两年来与周苏红陈仁钢夫妇一起生活产生的亲情又让他割舍不断。孩子的敏感的内心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变得更加木讷不语。

　　让陈仁钢夫妇更揪心的是亲生儿子现在不知置身何处，十多年的泣血寻找被一纸鉴定书给无情地否定了。陈仁钢不愿相信这样的实事，他怀疑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他要再做鉴定，虽然出现奇迹的机会很渺茫。第二次鉴定遭到周苏红反对，她不想再次面对同样的伤害。但最后还是依顺了丈夫，又去抽了血样。

　　如今，陈仁钢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在家里等第二次鉴定结果。“我们全家和德远都是受害者，德远现在连自己真实的姓名与身份都不知道，我希望他能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而我们也想找到亲生的儿子。虽然现在我们还是当亲生儿子一样待他，但我们也知道骨肉分离的滋味，不希望他的亲生父母和我们一样痛苦。”陈仁钢说这话时，一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