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病人家属杀医案惊动中南海 吴仪副总理批示

2004年2月11日上午8点多钟，四川大学华西医院普外科电教室，60多名医护人员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交接班。普外一科主任、著名的肝病治疗专家李宁教授坐在前排第4个位置上，正和同事一起收看电视晨会，听石应康院长的电视讲话。

　　这时，一名脸上蒙着头巾的女子神情自若地走进了室内。一会儿，坐在李宁教授旁边的蒋力生教授发现该女子在前面挡住了自己看电视的视线，便问：“你是患者家属还是找人？”还没等蒋力生教授问完，对方就快速走到了李宁教授面前……

　　只见这位剪着齐耳短发、身穿一件格子短大衣、抱着双

手、用粉红色围巾紧紧裹头、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蒙面妇女走到李医生身边问：“你是李医生啊？”“对！”李教授一边继续看电视一边回答。

　　“砍死你！砍死你！”就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蒙面妇女突然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一边从怀里抽出一把菜刀，对着李宁教授的颈部狠命地砍去。出于本能反应，李宁往旁边进行躲闪，不料，刀子不偏不倚地砍在了头部……

　　这血腥的一幕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懵了。等60余位医护人员回过神时，李宁教授已经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李宁教授突然倒地，普外一科的护士长还以为是他坐的椅子被坐垮了，可是当她定睛细看时，发现李宁教授浑身是血，才知道李宁教授是被人砍倒了……

　　一击得手后，蒙面妇女再次挥刀，旁边两名医生“呼啦”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将行凶的妇女紧紧架住，护士长迅速夺下该妇女手中的菜刀。同时，医护人员纷纷围拢过来，将浑身是血、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李宁教授扶起来，紧急送往脑外科手术室抢救……

　　很快，医院保卫处工作人员和小天竺街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将当众砍杀医生的蒙面妇女扭送至派出所。

　　李宁教授被送往手术室后，经过医生检查，发现他的前额、左前臂被刀砍伤，前额粉碎性开放性骨折，头上伤口长达9厘米，深度已达颅骨，致颅骨骨折的同时，还削下10多块头骨碎片。

　　手术前，李宁一直处于失血性休克状态。虽然医生们以最快速度进行了抢救，但李宁受伤后的失血量仍超过了1000毫升。手术过程中，出现了3次血压零对零，随时面临生命危险。

　　经过华西医院脑外科专家两个多小时的全力抢救，让大家感到欣慰的是，李宁教授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当天晚上，李宁教授终于苏醒过来。

　病人家属报复医生



随后，警方对砍杀李宁医生的蒙面妇女进行了讯问。经讯问得知，行凶妇女陈文轩，系成都少城中学的会计，现年56岁。

　　警方在调查中了解到，陈文轩是一个性格温柔，为人谦和的女人，工作上兢兢业业，从来不会因为大小事情和人发生争执。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她挥刀砍杀医生呢？很快，警方了解到了陈文轩杀医的内幕。

　　原来，2002年7月的一天，陈文轩的丈夫尚承文在华西医院体检时，查出患有晚期肝癌，并在该医院进行了治疗，主治医生正是李宁教授。当时，李宁教授把多种治疗方法的特点、利弊都告知了陈文轩。陈文轩经过4天的充分考虑后，于2002年7月29日强烈要求医生对其丈夫尚承文进行冷循环射频治疗，也就是通过局部加热杀死癌细胞的无创疗法。在接受冷循环射频治疗前，作为患者家属，陈文轩还签了字表示同意。

　　但是，治疗了一段时间后，陈文轩见丈夫的治疗效果并不理想，便隐瞒了在李宁教授处的治疗过程，带着丈夫尚承文及相关基础病历重新到华西医院门诊求治。

　　当时坐诊的一位老教授根据尚承文的病情和病历判断，“射频治疗”方案不但无效，反而延误了治疗，从而导致病情恶化。

　　陈文轩听后大吃一惊，随后又想方设法找了一些治癌专家和医疗机构咨询求证，有专家告诉说：“射频疗法”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陈文轩听后很是不满，认为李宁作为医生，其职业道德太差。

　　2004年初，陈文轩的丈夫尚承文病情加重，经过医生检查发现，尚承文的肝脏已经出现了肝腹水等症状。

　　由于丈夫病情加重，剩下的时日不多，这时，陈文轩联想到了以前丈夫在李宁处治疗时一些医生的说法。她愤怒地认为，陪伴自己大半辈子，对自己恩爱有加的丈夫之所以出现病情加重、到如今再没有办法治疗，是因为当初李宁治疗不当，延误了治疗时间造成的，因此李宁难辞其咎。

　　随后，陈文轩找到李宁理论，但李宁坚持认为他的治疗方案没有问题，并且病人家属还签字同意了的。争执无果，陈文轩只得忿忿不平地离开医院。

　　2004年2月9日，陈文轩的丈夫尚承文的病情再度加重，于是，她把丈夫送到了四川省人民医院治疗。自从到四川省人民医院治疗后，尚承文的病情很快开始恶化，陈文轩越发想不通，她想丈夫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完全是李宁一手造成的，既然李宁不承认自己有责任，那么就只有“一命抵一命”。

　　陈文轩在产生杀李宁教授的想法后，随即进行精心策划和准备。2月11日一早，她穿上大衣，将家中那把锋利的菜刀藏进大衣里，并用围巾蒙了面之后赶到华西医院。当打听到李宁教授正在电教室收看院长电视讲话后，立即前往医院，当众将其砍翻在地。

医院为医生配备“保镖”



普外一科主任、著名的肝病治疗专家李宁教授在医院被砍倒的事件发生后，华西医院全院职工群情激愤，强烈要求严惩凶手，维护医护人员的合法权益。不到一个小时，上千名医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考虑到普外一科的部分医生情绪波动剧烈，当天已经安排好的30多台手术被迫停止。

　　华西医院的不少医护人员认为，肝癌晚期患者，一般只有3到5个月的寿命，但这位患者经过李宁教授的治疗，已经活了一年半，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但患者对生命的渴望显然高过了医生的实际治疗效果。因此，病人家属刀杀医生的行为是不可理喻的。

　　今年46岁的李宁教授1982年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1994年6月受学校公派，赴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肿瘤外科进行博士后研究，1995年6月转至美国犹他大学医学院进行博士后研究，1996年，他将妻儿留在美国，一个人回到华西医院。同时任华西医院普外科副教授，普外一科主任，2001年任普外科主任医师。李宁教授曾先后两次获得四川省人民政府科技进步奖，他一直是华西医院普外科的骨干教授。

　　病人家属杀医生这一恶性事件发生后，华西医院立即组织外科专家组查阅了患者尚承文的病历，对其住院期间的疾病诊断、治疗过程进行充分讨论，一致认为“李宁医生对患者的诊断明确，诊治方案恰当，符合医疗原则和规范”。

　　事发当天下午，犯罪嫌疑人陈文轩被成都市武侯区公安分局以涉嫌故意杀人而施以刑事拘留。

　　公安机关将此事件初步定性为故意杀人案。首先，凶手是有动机、有预谋、有行为、有结果的故意杀人；其次，李宁教授与凶手家属的医患关系已于2002年8月终止；第三，从华西医院与凶手家属发生医疗关系到现在为止，凶手及家属并未就医疗问题向华西医院提出过任何异议；第四，在整个医疗过程中华西医院及李宁医生并无过失。

　　2月15日，公安机关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正式提请检察院对凶手进行批捕。

　　华西医院医生被病人家属杀伤的事件发生后，案情惊动了国务院。国务院副总理兼卫生部部长吴仪当即作出重要批示：“请中共四川省委、省政府重视处理好此事，对李宁教授表示慰问，请华西医院给予积极治疗，医院的同志要保持冷静，坚持正常工作。”吴仪副总理同时要求当地政法部门查清犯罪事实，依法处理此案。随后，中共四川省委、省政府领导分别作出批示，要求妥善处理好此事，并前往医院对受害医生李宁表示慰问。

　　2004年3月10日，经过一个月时间的治疗和休养，李宁教授终于康复出院。3月15日，李宁教授返回工作岗位工作。3月30日，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出于对李宁教授的保护，专门为他配备了“贴身保镖”。按照医院保安部的要求，在李宁上班期间，均有保镖全程“贴身保护”。无论李宁是在门诊值班，还是在给病人做手术，甚至是上厕所，“贴身保镖”都会对他形影不离。

　　不仅如此，华西医院同时还给另外4名教授也配备了“贴身保镖”，以保障骨干医生的人身安全。华西医院开全国先河，为医生配保镖的消息一出，顿时在全国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凶手被判入狱8年

随后，成都市武侯区检察院以犯罪嫌疑人陈文轩涉嫌犯故意杀人罪，向武侯区法院提起公诉。2004年7月6日，武侯区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7月6日上午10时30分许，犯罪嫌疑人陈文轩被法警带进法庭。公诉机关在庭审中提出了一连串问题，陈文轩均以“不知道”作答。当法官让陈文轩陈述案发经过时，她却沉浸在对丈夫的回忆当中，称自己的丈夫患肝癌入院治疗，是可能治好的，但医院延误了治疗。法官虽然几番制止她的叙述，但仍难打断她的思绪。看到陈文轩失声痛哭、情绪颇为激动，庭审在进行27分钟后，法官宣布休庭。

　　11时10分许，法院再次开庭。对于公诉机关向法庭提供的证人证言，陈文轩都以“胡说”作答，连她女儿的证言，她也称：“她乱说的！”10多分钟后，陈文轩再次大哭起来。法官最后只得再次宣布休庭，择日再审。

　　7月27日，武侯区法院复庭开审陈文轩刀砍华西医院教授李宁一案。陈文轩的儿子作为她唯一的亲属参加了旁听。

　　庭审中，一旦涉及到李宁和华西医院等字眼，陈文轩就会情绪失控，带着几近大哭的腔调讲述就医风波。审判长不止一次地劝其冷静，但庭审没有因此中断。公诉机关随后出示了那把作案的菜刀。“这刀是你家的吗？”当法警将刀放在陈文轩的面前时，陈文轩只是微抬起头，瞟了一眼，低声回答：“是我家的！”

　　“今年2月11日，你是否将它带进华西医院，砍杀李宁？”

　　“没有，你们都是胡说的！”陈文轩语气坚定地回答，之后又放声大哭。

　　陈文轩的辩护律师就公诉机关指控陈文轩持刀伤人一事没有异议，不过他还是为其进行了无罪辩护。陈文轩的辩护律师称，就陈文轩两次庭上的表现，结合其子女所反映的相关情况，陈文轩确有精神病。但此前司法鉴定部门所作出的鉴定结论称，陈文轩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但未对其是否具有诉讼能力作出鉴定，需要重新鉴定，这对陈文轩是否有罪至关重要。而针对陈文轩辩护律师的辩护意见，公诉机关则认为，不能凭律师本人的主观分析来判断鉴定结论是否科学。

　　合议庭称，需要休庭后，陈文轩的家属提出重新鉴定的申请，经商议后决定是否重新鉴定。法官因此宣布休庭，择日再审。

　　2004年8月31日，武侯区法院第三次开庭审理此案。法院对陈文轩的辩护律师在上次庭审中提到的陈有精神病不负刑事责任，要求二次司法鉴定等意见未予支持。法院认为，被告人陈文轩因个人主观认为被害人李宁在给其丈夫选择治疗方法时对其进行了误导，延误了治疗，导致其丈夫病情恶化，而产生杀死被害人李宁的念头，并持菜刀在公共医疗场所砍杀李宁。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系犯罪未遂。法院遂当庭作出一审宣判，以故意杀人罪（未遂）判处陈文轩有期徒刑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