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彭泓源 这是一个偏僻的豫东小城，记者到达的时候已是晚上，苍茫暮色中，商水县政府门前行政大街上的路灯略显刺眼，这也是这个城市中晚上唯一有路灯照明的街道。
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业县，商水的经济并不发达。但是在县城人们却感觉街上的出租车像走马灯似的来回换：年前的时候，30多辆跑出租车的轿车浩浩荡荡从天而降，在大街上
风风火火地转了两个月后，又突然一夜之间从商水“集体失踪”。就在人们还未醒过神来的时候，几十辆崭新的出租车又不期而至。
9月16日晚，李扬(化名)又开着他的出租车上路了。商水县城很小，晚上人又少，李扬在城里转了两圈后没拉到客就停下来，用时不到十分钟。在商水县城，人们出行有四种主要的交通工具：人力三轮、摩的、公交车和出租车。李扬开的是一辆崭新的吉利美日，起步价两元，是当地最豪华的。5个月前，他们23位司机开着23辆吉利美日来到了这里跑起了出租车。23位出租车司机中，约有一半是李扬的中牟老乡，另一部分人来自新郑市。
晚上没生意，李扬开始向过来闲聊的两位跑昌河出租的同行推销自己的车：“刚买不到半年，机器和底盘顶刮刮，手续齐全，接车的价钱是六万五，我是外乡人，家里有事没法继续跑了，认赔，四万八卖给你。”
县城的人们也觉察到，最近街上的吉利美日明显少了，一些人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这次还要突然“人间蒸发”？
在做出卖车的决定之前，李扬他们已经和河南万兴汽贸有限公司(下称万兴汽贸)有过一场较量：23名司机集体开车来郑州，把万兴汽贸的门整整堵了六天，以万兴汽贸违约为由，要求该公司退车并赔偿损失。
按照李扬的说法，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2004年2月，万兴汽贸在商水县开发出租车市场，经该公司促销人员牵线，他们23位出租车司机和万兴汽贸签订了购车手续，约定共同开发商水出租车市场。当时，万兴汽贸承诺派专人到商水进行市场管理，出租车司机只管跑车就行了。但是，万兴汽贸在出售完车辆后没有按约定管理、协调好商水出租车市场，致使他们一直处于亏损营运的状态。
李扬的上述说法遭到了万兴汽贸总经理郜永红的否认。郜永红告诉记者，这批车辆是商水万顺出租车公司购买的，目的是开发商水出租车市场，万兴汽贸负责供车。购车过程中，商水万顺公司提出要求，希望万兴汽贸能够介绍一些客户去购买他们的出租车。万兴汽贸办有一家出租车公司，和出租车司机比较熟，拥有一定的人脉资源。后经过陈东林等二人的牵线，李扬等23人购买了上述23辆车，来到商水运营。
从双方的言论中可以看出，双方矛盾的焦点是：万兴汽贸在出售车辆的过程中有没有做出负责协调、维护商水出租车市场的承诺。
李扬向记者出示了一张郜永红(甲方)和中间人陈东林(乙方)等二人签署的协议，协议书开头写到“经甲、乙双方充分协商，就开发商水县出租车市场一事达成如下协议”，其中在甲方责任中的第二、三条分别规定，“甲方提供车辆手续齐全(包括车牌照、计价器、电台等和全套营运手续)”、“甲方负责协调政府各部门及社会闲杂人员与出租车司机的纠纷，确保车辆的正常营运，否则，一切损失由甲方承担。”
郜永红承认双方之间确实有这个协议，但表示他们和商水万顺公司还有一个协议，“前期的市场协调工作我们已经做完了，后期的协调工作主要应该由他们来做。总不能永远让我们协调下去吧？”
万兴汽贸为什么做出前文中的承诺？23名外地司机为什么要到一个偏僻的异乡跑出租？一位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了汽车销售行业中汽贸公司和出租车司机联手炒作县级出租车市场的内幕。
事情的大致状况是：如果某个汽贸公司销售的车型适合作为县级市场的出租车使用，为了大批量地销售车辆，汽贸公司会利用自己控制的出租车公司去谋求地方出租车市场的经营权。拿到地方营业执照之后，汽贸公司开始为这批车辆寻找第一批买主。为了让这些买主能够赚到钱，汽贸公司往往保证负责协调、保护市场，当然，这需要一笔不小的“公关”费用，但汽贸公司还是能从批量售车中赚取利润的大头。所以，几乎所有微型车和经济型轿车销售公司都在采用这种销售模式。
要完成一个县级出租车市场的完整炒作，司机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关键性角色。在这个市场上，活跃着一批专门炒“牌”的司机，他们经过中间人牵线，或者自己掌握消息后，自己出资首先从汽贸公司手中买下这批出租车，然后到新开发的市场上进行短期经营。在新市场的出租车生意被炒起来后，一些当地人开始眼红，纷纷开始谋求加入这个市场。按照前期签署的保护性条款，汽贸公司在短期内不得增加出租车数量，这样，想买车的人只有从这些外地人手中掏高价把车买回来。这其实正中汽贸公司和炒牌司机的下怀，炒牌司机在获取一定差价之后，会选择在最短的时间里出售这批车辆，以便和汽贸公司合作，炒作下一个市场。
为了使新市场炒作成功，汽贸公司和出租车公司往往给予了司机很好的合作条件，承担了市场开发初期的汽油和食宿费用。司机们为了把这个市场炒起来，也是有人没人都要在街上转圈，并约定不准私自停车等客，以便给当地人造成一个生意很好的现象。如果有人问及生意情况，司机们要统一口径，告诉人家生意很好，每天都有二三百元的收入。
据记者了解，这种操作手法在目前河南市场上占据了主流，市场已经形成了一些专业运作县级出租车市场的公司和专业炒“牌”司机。事情至此真相大白，但是，一个近似完美、几乎屡试不爽的方案，为什么会在商水遭遇“滑铁卢”呢？“商水这地方太黑了。”李扬说。他们认为，这次炒牌失败的责任首先是万兴汽贸背信弃义，未能尽到协调和“公关”的义务。此外，当地交管部门形同虚设和严重的地方保护主义也是他们失败的根源。据李扬他们介绍，商水城市交通混乱，存在四个问题：首先是黑车泛滥，商水县城大约活跃着六七十辆手续不全的“黑”出租车，而整个县城正规的出租车辆也不过80余部；其次，由于商水和周口距离较近，周口过来送客的出租车回程违规载客问题严重，这些被称为“回程的”抢了他们很多生意；再次，上车一元、在当地被称为“一元的”面包车违规下乡营运问题突出；最后，往来于周口和商水之间的3路公交车营运结束时间是晚上七点，但是很多车主在承包车后，把营运时间延长到了晚上十点，也抢了他们不少生意。在商水县城市交通极其混乱的情况下，汽贸公司的协调和“公关”能力显得更为重要。李扬等司机们现在归属的商水万顺出租车公司经理李淑青告诉记者，万兴汽贸在初期确实派了两个人来商水帮助协调市场，但是在和司机们发生多次冲突后撤离了。这样，协调的重任落到了李淑青一个人的身上。“交通局、县政府里我跑得没遍，很多人都认识我，事情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很头疼，商水就是这环境啊。”李淑青向记者诉苦说。
据悉，目前这23辆吉利美日其实是挂靠在商水万顺公司名下营运的，司机们一方面要求李出面去协调关系，一方面却又时刻准备撤出商水，这让李很伤心。商水县交通局运管所出租车管理站负责人向记者介绍，他们目前是以7名人员、一部车的条件，担负着管理全县的出租车事务，经常疲于奔命。但是，最让他头疼的，还是说情风严重。“你这边一扣车，那边领导的电话马上就过来”。出租车司机李扬介绍，当地在一次检查中曾经出现“扣了50辆车，最后总共罚了300元钱的笑话”。而按照规定，出租车异地载客，将会被处于1000～3000元的罚款。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李扬他们运作商水出租车市场基本失败。未来怎么办，李扬心里很茫然，但是尽快离开商水的想法在他心里占着上风。其他几名司机也纷纷表示，自己买车的钱都是靠贷款或者从亲戚朋友那里转借过来的，当时承诺的还款时间早就到了，也都想把车尽早脱手。23辆出租车中，已经有3辆车车主熬不住转让了，一些车主把车开回了老家中牟或新郑，很多车子已经开始停止购买规费。“我们现在只是希望他们能够给我们调换一个新市场就行了。”李扬说话的时候，大多数司机也随声附和。不过，郜永红觉得这个希望很渺茫：“我很同情他们，但我们的市场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开发一个市场需要很大的费用，谁来出这个钱？”郜永红觉得，司机们最现实的还是老老实实地跑好车，等到春节的时候兴许会卖个好价钱。李淑青也觉得调市场不大可能。“即使万兴汽贸又批下了一个新市场，人家肯定还想着卖新车，要不然费那么大劲干吗？丢掉幻想，好好跑车，说不定情况会好起来。”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