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童大焕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恐怖主义也不是无根的浮萍——这么说绝不是为恐怖主义辩护(三年前本人在“今夜，我是美国人”的反恐宣言上郑重签名，三年后更不会为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辩护)，因此，除了严厉谴责恐怖主义，分析和正视恐怖主义产生的根源，同样是我们要做的工作，而且是更为根本的工作。
在当今世界，恐怖主义的根源主要有三：一是出于意识形态的原因，把只问目的不择手段当成了“目的正义”的合法选择。这类恐怖主义往往有20世纪法西斯极权的影子。当年，在纳粹德国，在希特勒的“理想主义乌托邦”指引下，民众几乎可以抛弃一切个人事务，感情、依恋、财产，甚至名字。一切都服从于一个目标：所谓的德国复兴和解放全世界。纳粹的宣传部长列出这样的宣传用语：“德国的敌人也就是你的敌人。要对他们恨之入骨。”“我们所进行的，是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伟大的、独一无二的事业”；“只有雅利安人才是一切高级人类的创始者，他是人类的普罗米修斯，从他的光芒四射的额头，永远飞迸出神圣的天才的火星……”于是，一切最残忍的暴行都披上了神圣的光环，成为一项“伟大的事业”。对犹太人的种族清洗便显得理所当然。若干年前有些人所鼓吹的“超限战”，可以说与此异曲同工一丘之貉，“超限战”所鼓吹的，恰恰就是超越一切伦理标准或原则规范的“超手段组合”，只要他们自己认为“目的正确”，就可以“进入手段选择的自由超限之境”，著名学者雷颐先生把它称为“恐怖主义最准确、简洁的表达”。二是因绝望而报复，主要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受到强烈的不公平待遇，正义得不到伸张而形成反社会人格。三是狭隘民族主义者出于对失败的恐惧、对压迫的反抗、对前途命运的担忧焦虑的一种弱者的心理防范，如果时机成熟，也有可能引发恐怖主义行动。
恐怖主义的三大原因之间，又有着格外错综复杂的关系，似乎永远也纠缠不清。但或多或少，总能跟20世纪给全世界带来最大祸害和灾难的法西斯独裁专制攀上因缘。或者，可以更明确地说，21世纪人类面临的恐怖主义，跟20世纪的法西斯主义一脉相承：历史上那些法西斯专制独裁的流氓政权制造出来的失败国家，往往是制造社会不公、培养狭隘民族主义的最肥沃土壤；而那些忽视和抹杀个人权利和自由，忽视和抹杀人类美好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人为了某种外在的目的可以牺牲一切乃至生命，把人变成某种利益和目的的工具的传统意识形态教化，也是把人变得野蛮而冷酷无情的重要原因。
恐怖主义离我们并不遥远。不仅因为恐怖分子随时都有可能在我们身边，他们脸上没有贴标签，他们或者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到某种社会不公；而且还因为不健康人性的因子其实深深地藏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胜王败寇，只问目的不问手段，只论胜败不论是非善恶的野蛮毒素，还没有从我们的文化基因中得到根本清除，甚至还没有进行过全面清算和反省。并非独特的现象是，在生活中，谁要是能够不遵守规则甚至超越规则把事情办妥，周围的人都会向他投来羡慕、敬佩而不是蔑视和嘲笑的目光，这个人会被视为“有办法”、“有本事”的象征。而践踏和藐视现代社会文明规则的做法，只会强化权力专制，也只会制造更多的社会不公和落后。
放眼全球，从古到今，那些被民主、自由、法治等现代文明浸淫日久的国度和地区，其恐怖主义产生的可能性就越小，相反，他们往往成为恐怖主义攻击的对象。因此，我们可以很肯定地说，现代文明的洗礼，是清除每个人灵魂中恐怖主义基因的最强有力武器。让程序正义优先于实质正义、手段合法优先于目的高尚、社会的外在目的让位于个人的尊严、权利和自由，让人类柔软、温馨的亲情和爱滋润人类干渴、粗糙的心灵。更重要的是，要让民主的价值、法治的价值、自由的价值成为人类共同的价值观和文化追求，成为捍卫人类正义、平等、尊严和生命的最有力武器。相信文明，相信人类的精神强健，相信真理，相信民主、自由、正义的力量，人类终将战胜自己，战胜恐怖主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