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下讲台

　　没想到，我竟然会像个老顽童似地耍赖皮，赖着不肯下讲台了。我甚至诅咒：人为什么要老。其实我退下来正好潜下心来爬心仪的“豆腐格子”，我的亲人朋友都至诚地劝我退下讲台……

　　妻子要我退下讲台,不惜跟我红脸，甚至牺牲眼泪。我知道她是怕我日益严重的心脏病，一不小心倒在讲台上，不能同她白头偕老了。

　　我却恨她和我相濡以沫几十年，却不了解丈夫一旦离开讲台，就像鱼儿离开水一样，病情不会更加严重？

　　兄弟姐妹也围着我“车轮战”，骂我绊哒脑壳（精神病），退下讲台工资不少，哪里去享咯号清福。他们哪晓得我一站到讲台上就目中无物心中无我了，看见的只是一双双饥渴的眼睛，听见的只是一声声“老师好”了。那个兴奋，就像一个天真快乐的孩子在表演；那般神圣，就像进入一个辉煌庄严的殿堂在膜拜。讲台下木讷的我，这会儿灵光四射，机智和幽默就会从我的肢体里语言里爆发、闪光。

　　女儿更是想得周到，她帮我郑重地写好了退下讲台的报告，第二天又逼着我表态：一定要交上去。我却神使鬼差地交上去了竞聘的申请，气得女儿刮着脸直羞我：“一只癞皮狗，说话不算数……”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那个问题班，班上那自封为“八大金刚”的问题学生，是不是我一走，又会大闹天宫？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感动了他们，岂不会付之东流了？还有王某脾气倔，动不动就和老师顶牛，和家长犟，会不会又离家出走呢？李某不想读书了，我千方百计从他家里把他请来，还出动了他的亲戚。还有张某，对学习刚刚有了点点兴趣，我一走，会不会又破罐子破摔？为他的学习，我硬是绞尽了脑汁啊……还有很多很多个不放心不能下讲台的理由。

　　其实我这是在编造理由，别的老师接过我的班主任，肯定会比我当得更好，或许根本就不会出现问题班。其实我是在杞人忧天，那些学生离开我照样会健康地成长，说不定还会培养得更有出息。可我就是舍不得离开讲台。女儿说：“你咯是恋母情结。”妻子嫉妒：“咯是你的情人?”她们又不是没有体会：为站讲台，我曾挑灯夜读，忘记了节假日；为站讲台把照顾老小和沉重的家务全部压在妻瘦削的肩上，舍弃了做父亲做丈夫的责任……

　　我并不想扮伟大，也不想追求金钱和鲜花，更不觉得高尚，只是想能站上讲台。其实我很自私，我是在追求自己幸福！的确我已垂垂老矣，但我想和年轻人生活在一起，那朝阳般的脸在我的腐朽里化神奇出力量。虽然，我不久还是要离开讲台，但只要社会还允许：我能多站一天，就珍惜一天，站一天，就要完完全全幸福一天。作者系长沙市十一中语文教师。

　　作者：谭仕芳

　　（来源：长沙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