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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批评家张柠访谈他们到底迷恋什么?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0月08日15:19 新周刊

  Fans是“物质时代”的特殊现象,是一群对某一特殊物质类别(包括“物化”了的人,比如各类明星)有着特殊 兴趣的群体。他们把这种迷恋和成瘾当成自己的全部信仰。——张柠

  张柠 江西都昌人,1958年生,文化学者,文学批评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理论研究会会员、广东 省作家协会理事。1994年毕业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世界
文学专业,文学硕士。现任职于广东省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 ,主要从事当代文学批评。著有《叙事的智慧》、《诗比历史更永久》、《经验的悖谬》等。

  采访/夏楠

  Fans与信仰

  《新周刊》:70年代生人刚冒出头时,就有人说,这是没有信仰的一代。但这个年代生人中最早出现了追星族,你 怎么看这个问题?

  张柠:“追星族”的产生是社会进入商品时代的结果。人们由对某种“意识形态”的迷恋,转而对物质的迷恋。物质 只能满足生活的一部分,而不能替代对信仰的追求,物质只管“现在”,而信仰关注的是“未来”。所谓的追星,就是将更为 超验的重大问题暂时搁置起来,转而将现实生活中的“物”作为目标。“物化”、“商品化”之后的公众人物,既是“成功” 的符号,也是一个物质的符号。

  《新周刊》:Fans选择他所崇拜的偶像的标准是什么?

  张柠:对于Fans而言,他们崇拜的其实不是一个整体的人,而是崇拜他们的成功。为什么会成功呢?因为明星是 一些肢体某一部分特别发达、特别专业的人,比如歌星的嗓子、运动员的肌肉及其速度和力度,模特的身段、演员的表情和身 体。社会分工的无限细化,就是对特殊器官功能的超常要求。因此,追星实际上就是对人的被现代性分解了的器官的崇拜。

  《新周刊》:比如李小龙、王小波,又比如现在的姚明,比如春树,他们都符号化得特别厉害,都不仅仅只代表自己 。这是否构成了当今这个社会的替代性信仰?

  张柠:你可以说他们都是“替代性”信仰的符号,但不是“信仰”本身。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替代真正的信仰,那就 好办了。信仰是无条件的、纯精神性的。着迷和发烧,实际上是一种与肉体经验或感官经验相关的状态。

  《新周刊》:符号越多,是否意味着“小众信仰”越多,意味着整个社会的价值判断趋向更多元发展?

  张柠:首先,与传统社会相比,发烧和着迷的符号越多,说明社会越趋向于多元化。有一种观点认为,着迷和发烧是 一种病态,只能用病理学来解释。但另一种观点是从价值多元化的角度考虑问题,认为这是一种自由选择的多样性,是社会宽 容和进步的标志。但必须注意的是,“多元”是指价值的多元,而不是无价值和反价值的多元。个人经验是零散的,社会理想 是整体的。

  《新周刊》:“小众信仰”出现对立,比如阿森纳与曼联的球迷,谭咏麟与张国荣的歌迷,Fans之间甚至出现一 些极端行为,你怎么看?

  张柠:Fans骨子里都是一些极端主义者。他们极端追求细节的完美。这种完美的标准是于对自身缺陷的一种想象 性的弥补。我们姑且认同选择多元化的说法,也就是认同着迷者的选择。但发展到癫狂的程度,不管不顾,管他洪水滔天,我 就是要跟张国荣一起走,那就不正常了,只能用病理学来分析。

  《新周刊》:喜爱,追随,投入,亢奋,迷醉,狂热,你认为哪个词契合Fans的精神气质?

  张柠:喜爱是常态。追随和投入是执着。亢奋是变态的征兆。迷醉是着迷的孤独者,开始对追逐的对象进行无限制的 幻想,狂热(昏厥、割腕)就是病态,一种让人同情的病态。这些词汇标示了Fans的不同阶段。

  《新周刊》:Fans跟偶像的精神气质会不会越来越接近?Fans会完全失却自我吗?

  张柠:这完全有可能。关键在于他的自我已经完全丧失,他试图通过幻想的方式,将他的偶像想象成他自身。

  Fans与社会

  《新周刊》:我们认为现在的Fans已经构成一个Fans社会,你觉得呢?

  张柠:现在就是一个“商品拜物教”社会。只不过这个“物”已经多样化了,它可能是真实的物体,也可能是“物化 ”了的人,明星。

  《新周刊》:Fans社会的年龄构成是怎么样的?存在代际问题吗?

  张柠:要看Fans的对象是什么。有些对象没有年龄限制,有些对象只有年轻人才喜欢。比如周杰伦就很少有老年 Fans,攀岩族里的老年Fans也是绝无仅有的。

  《新周刊》:Fans跟性别和性格有什么样的关系?是否存在一些比例构成?

  张柠:男女老少Fans都可能找到自己的对象。构成比例就不知道了。

  《新周刊》:网虫有“菜鸟级”、“骨灰级”的高下之分,在Fans这个社会,存在类似区分吗?

  张柠:区分的标准在于他们对细节的挑剔和敏感程度。高下之分属于他们圈子里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一眼就识 破。对于旁人来说,都是病症,只不过病症有轻有重而已。

  《新周刊》:在偶像的问题上,我们常常说,“偶像派”与“实力派”,这两者会对Fans产生怎样的影响?

  张柠:对“实力派”的迷恋,属于更加理性的一类,因为实力的标准是社会性的。对于“偶像派”的迷恋,基本上属 于非理性一类,带有癫狂色彩。偶像派的宣传、广告、作秀,都是商品时代的社会癫狂症的煽风点火者。

  《新周刊》:不能忽视Fans庞大的消费能力,Fans该如何理性面对商业链?

  张柠:消费是一种个人选择。他们消费的不是事物的使用价值,而是展示价值、身份价值。通过这些消费,解决的不 是需求问题,而是被压抑的欲望、被诱导的欲望。对于这种现象,无法强求一律。就像酗酒一样,不能强制。在戒酒中心,有 一种“无酒自醉”的人,他们在想象中烂醉如泥。

  Fans与生活方式

  《新周刊》:90年代生人说:“我谁都不崇拜”,但现在你说你崇拜谁,可能被人认为是某个领域的专家、玩家, 这是不是意味着Fans正被越来越多的大众潜在地接受?

  张柠:Fans对象的确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这会导致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界限的模糊。比如有一种学术Fans ,专门崇拜学术名人和大师,包括他的学术观点、术语、说话方式、著作等等。他们就像一些“学术恐怖分子”。

  《新周刊》:作为Fans的迷恋对象,人与物之间有何区别?

  张柠:实际上就是“物”,包括物化了的人。

  《新周刊》:在全球化下,Fans以他们所认同的某种价值观开拓他的生活圈、交际圈,我Fans故我在,我们 怎么样看这种新的生活方式的出现?

  张柠:作为一个特殊的“亚文化群体”,他们有存在的理由。只要这种现象不成为病理学的对象就行。换句话说,他 不会对别人构成威胁、伤害就行。

  《新周刊》:Fans与偶像之间,似乎存在某种默契关系,可能不是最早的那种崇拜与被崇拜,而正走向对等、平 等的关系,比如Fans可以更换偶像,而偶像也可以量身打造,你怎么看两者之间的这种关系?

  张柠:我不认为Fans和偶像之间存在对等关系。他们一个清醒,一个迷糊。偶像的打造,是经过详细论证和理性 计算的。他们的所有行为,都是一种利润逻辑支配下的理性行为。相反,Fans带有一定的盲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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