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棠蒙太奇(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0月12日09:04 金羊网-新快报

　　新快报记者　李小骥

　　为纪念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首演40周年，日前，中央芭蕾舞团又将这出长演不衰的名作搬上了北京舞台。“1964年10月大概12日至14日，《红色娘子军》在广州为秋季出口商品交易会演出，这是这个剧面向社会的首场演出。从此公演。”刘庆棠说。

　　刘庆棠，《红色娘子军》中成功扮演了“党代表”洪常青，又因“文革”中积极“弄潮”而成为显贵，20多年前，刘庆棠的名字在中国如雷贯耳。时光荏苒，中老年人对他的记忆已开始褪色，年轻一代则根本不知道刘庆棠其人。近年来，原版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音像制品开始出现在市面上，昨日英姿飒爽的刘庆棠又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

　　穷孩子·副部长

　　1948年2月，正值残冬。白山艺术学校开始招生。这所学校由当时的中共辽南省委开办，生源主要来自东北地区。

　　辽宁盖县联合中学学生刘庆棠也来到考场。他当年16岁，初中还没毕业。在这之前，一心要考军政大学，但未到18岁，人家不收。这次报考白山艺术学校文学系，就多了个心眼儿，多报了两岁，对人说自己“18岁”。

　　盖县联合中学是共产党开办的。刘庆棠早早就熟悉了鲁迅、高尔基、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而考的也正是这类内容。所以，他轻松地完成了笔试。

面试时，考官对他的年龄产生了怀疑：“你十八啦？个儿咋这么矮？”瘦小的刘庆棠鼓起勇气：“家穷，吃不饱……”

　　刘庆棠终于走进了白山艺校。

　　右图：新快报记者　大食/摄

　　那时，解放军每攻下一座城市，艺校都要组织扭秧歌庆祝。戏剧系人手不够，常常要发动其他系参加。入学一年后，眉清目秀、身材匀称的刘庆棠在扭秧歌的队列中被戏剧系的领导看中，把他要到了戏剧系。刘庆棠的舞蹈生涯就此开始。

　　每天，刘庆棠和同学们一同压腿、劈叉，蹦蹦跳跳。这个贫农的儿子，在半饥半饱中长大；参加革命后，才每天能吃上饱饭。别说开玩笑，就连他自己都没做过这样的美梦：日后，能进北京、出国、成为红得发紫的芭蕾明星、当官一直当进国务院！

　　1971年，39岁的刘庆棠成为“国务院文化组副组长”。副部长级。

　　2001年10月某日，在广州，我第二次遇到刘庆棠。当时，他的身份是广州某大学艺术学院名誉院长、舞蹈系负责人。他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了他编的古代题材芭蕾舞剧《岳飞》。

　　他说，这出戏共六场，从岳飞从军一直演到他被害。主要人物还有岳母，岳妻。内容既表现岳飞的忠诚、对母亲的孝敬，也表现他的爱情。

　　刘庆棠越说越兴奋：“（上世纪）50年代，我们到巴西的圣保罗演出。当地有位华人，姓王，福建人，他请我们到他家做客。他说：‘我虽然有钱，可是当地政府过去理都不理我。中国抗美援朝的胜利，大大提高了海外华人的政治地位，我也被选为当地的议员！’王先生还给我们唱了岳飞的《满江红》，一边唱一边流眼泪……这件事，激发了我创作《岳飞》的灵感。几十年了，一直忘不了！”他说，为创作芭蕾舞剧《岳飞》，凡是与岳飞有关的书籍，他都找来反复阅读，还去了岳飞家乡河南省汤阴县半个月。目前，著名作曲家杜鸣心教授已为《岳飞》谱好主调；舞美设计也由马运虹和郑晖两位教授完成。

　　刘庆棠还告诉我，当年晋升“国务院文化组副组长”前后，国务院总理周恩来曾7次和他单独谈话：“……我告诉周总理，让我当这个副组长，我有点紧张，还有点害怕。总理说，你紧张、害怕，就会少犯错误；犯了，改得也快。如果你认为你能干得好，就可能骄傲。总理还要求我，当了文化组副组长以后就不要再上舞台了。我说，我有点留恋舞台。照我现在的状态，我能演到45岁。”

　　1972年春天，刘庆棠参加了为美国总统尼克松演出的芭蕾舞《红色娘子军》；这年秋季，为招待日本首相田中角荣，他最后一次扮演洪常青。

　　当时，刘庆棠已经演了500多场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为尼克松、田中角荣的演出，竟是他舞蹈生涯中最后的两场。之后，他便永运离开文艺舞台，开始一心在政治舞台上的表演。

　　1974年，四届人大召开。刘庆棠成为文化部副部长。

　　土包子·洋包子

　　在白山艺术学校，刘庆棠学的是民族舞蹈。进城后，又拜民间艺人为师，专门学习民间舞蹈。由于学得快，跳得也不错，他还兼任了所在文工团民族舞的辅导工作。

　　1951年，全国范围内选拔节目参加“柏林第三届世界青年联欢会”。东北地区有两个民族舞蹈入选。一个是刘庆棠参与演出的《扇子舞》，一个是长春的《红绸舞》。

　　《扇子舞》有7个演员。一个男演员在前边舞动纸扎的蝴蝶，后边的6名女演员做着各种扑蝶舞姿。那男演员就是刘庆棠。

　　这年的8月，东北的两个节目都获得了“柏林第三届世界青年联欢会”的金奖。联欢会闭幕后，主办方又组织到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以及维也纳、奥地利巡回演出一年零三个月。其间，也安排他们去观看芭蕾舞。可是，脑子里只有二人转、东北大秧歌的刘庆棠，总是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沉入梦乡。

　　巡回演出结束后，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指示，这批演员基本留在北京，组成中央歌舞团。刘庆棠成了这个团的民族舞演员。

　　当年，中央歌舞团曾请白俄（指前苏联1917年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后，逃往中国的俄国沙皇政府的官吏、地主、商人和他们的家属）来教芭蕾。老师根据高中低水平，将男演员分成三个班。刘庆棠属“低水平”，连一个芭蕾术语也记不住，只会“照葫芦画瓢”模仿老师动作。因此被排入第三班。可是，一年半之后，他竟一跃进了高水平的第一班！

　　1956年，刚从南美洲演出归来的刘庆棠听说北京舞蹈学校开设了芭蕾舞专业，由彼·安·古雪夫等5位苏联专家任教。已熟识并喜爱上芭蕾舞的刘庆棠也要求去学习，但中央歌舞团的领导不同意。无奈他态度十分坚决，最后还是放他去了。于是，刘庆棠在24岁时开始正式学习芭蕾舞。

　　靠了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和从小养成的吃苦精神，刘庆棠很快成为学员中的“尖子”。1959年，北京舞蹈学校成立实验芭蕾舞剧团，在古雪夫的帮助下排演了《天鹅湖》。刘庆棠饰演剧中的王子齐格弗里德，他因此成为这部芭蕾经典的第一个中国籍“王子”。以后，他又陆续出演了《海峡》、《泪泉》等芭蕾舞剧，均担任主角。

　　这时人前的刘庆棠，挺拔、俊秀，洋气十足；舞姿华丽高贵，“脚位”、“手位”中规中矩。在他身上，人们已经找不到十多年前那个土里土气、瘦弱矮小的穷孩子的影子了！

　　左上图：这个姿势，年届古稀的刘庆棠摆起来英气不下当年的“洪常青”，神采逼人。（新快报记者　大食/摄）

　　右上图：当年的“党代表”，正气凛然，目光如炬。在那个“突出政治”的年代，刘庆棠成了明星，获得赞扬无数。(资料图片)

　　芭蕾明星·政治明星

　　1963年秋天，周恩来总理看了北京舞蹈学校实验芭蕾舞团演出的芭蕾舞剧《巴黎圣母院》之后，要求剧团“搞点革命化、大众化的作品，不能老是跳王子、仙女”……事后，他还委托文化部副部长林默涵来抓这项工作。

　　这年12月，林默涵召集舞蹈界知名人士座谈，讨论编演芭蕾舞现代戏问题。根据与会者的建议，他当场拍板：把电影《红色娘子军》改编成芭蕾舞剧。创作组很快成立，刘庆棠是成员之一。一个多月后，创作组南下海南岛深入生活。又过了三四个月，开始连排，确定刘庆棠扮演红色娘子军的党代表洪常青。

　　1964年10月，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公演，顿时轰动全国。因了剧中出色的表演，刘庆棠也获得赞扬无数。特别是在那个强调“突出政治”的年代，不但在剧中用各种艺术形式突出“党代表”洪常青，而且连篇累牍的报道、评论，也都大谈特谈洪常青形象塑造得如何如何完美。在以后的十数年中，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八个“样板戏”之一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在一派萧条的中国文艺舞台上反复出演，并连轴转般在电台播放；又拍成电影；剧照被印成宣传画、连环画；还上了邮票……

　　特殊的时代让刘庆棠成了家喻户晓的芭蕾明星。

　　1966年5月，“文革”开始。跻于“样板戏”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成为政治斗争的利器之一。刚被任命为芭蕾舞团副团长的刘庆棠积极投身“运动”，在政坛上迅速走红，成为那个昏天黑地年代家喻户晓的“政治明星”。

　　但，人算不如天算。1976年10月，“文革”结束。刘庆棠先是被隔离审查，后被判刑17年。被关押在奉城监狱时，妻子硬性和他离了婚。待能够自由行动了，刘庆棠曾试图复婚，但对方不同意，后来，女儿劝他说：“你想和妈妈和好，我们明白，你是为了这个家。但是，你们确实没感情了，也就没必要再和好了……”听女儿这么一说，刘庆棠从此不再奢望。

　　上图：1958年国庆节，周总理在看完芭蕾舞剧《天鹅湖》首场演出后，上台祝贺刘庆棠。（刘庆棠为此剧主演，此图由苏联舞蹈专家古雪夫拍摄）

　　上图：刘庆棠的舞姿华丽高贵，在他身上，那个土里土气、瘦弱矮小的穷孩子的影子再也不见了。(资料图片)

　　40年前·40年后

　　今年6月，刘庆棠又来广州，协助某艺术学院开办舞蹈系。今年，是闻名世界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正式公演40周年,而面向社会的首场演出，就是在广州举行的。因此，刘庆棠此次来广州，心头别有一番滋味……

　　他第三次接受我的采访，回忆了当年参与《红色娘子军》创作的前前后后：

　　“1964年2月，芭蕾舞团11人（编导6人，主演5人）组成《红色娘子军》创作组前往海南岛。组长是李承祥，我是副组长。出发前几天，院长赵找我谈话，让我担任创作组的领队、党小组长。他还交给我3封信，，说收信者能为创作组在广东的工作提供方便（当时，海南岛属广东管辖）。这3封信是：中宣部分别写给广东省委宣传部陈越平部长、杜埃副部长的信，解放军总政治部写给广州军区政治部宣传部的信。到广州后，几位领导果然对创作组给予了热情帮助。我们还拜访了电影《红色娘子军》的作者梁信，听他讲了许多有关红色娘子军的生动故事。

　　“到海南后，当地驻军派专车送我们到各处探访红色娘子军尚健在的战士。很快，创作组完成了文学剧本，由李承祥和3名编导带回北京审查；我则领着另外两名编导和其他主演到屯昌的解放军某部九连当兵一个半月。

　　“4月下旬回到北京彩排。7月中旬，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完成，请周恩来总理和有关领导来审查。北京军区一位领导看了戏以后说：‘气质不够。满台“娘子”不见“军”，手中拿着“烧火棍”！’于是，由我带队，全体演员、演奏员100多人，又到部队当兵一个半月。回来后再演，气质果然有了明显变化……”

　　1964年10月8日，党和国家领导人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彭真等，在中南海小礼堂观看了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毛泽东很高兴，当场赞扬道：“方向是对头的，革命是成功的，艺术上也是好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在广州为秋季出口商品交易会演出后正式公演。

　　40年转瞬而逝。岁月无情。当年那位阳刚、倜傥的英俊小生，如今已成一华发稀疏、皮肉松弛的病弱老者。但是，毕竟从青少年时期就开始刻苦练功，又在红氍毹上翻滚腾跃了20多年，因此虽年届70，刘庆棠的腰杆仍是坚挺的。

　　他又谈起了他编的《岳飞》。曾有几个剧团先后上门找他，商谈排演的有关事宜，但最后都因筹集不到资金而作罢。

　　“我非常热爱芭蕾舞事业。排不成《岳飞》，我不甘心，”刘庆棠双眸发亮，“我本是辽宁农村一个贫农的儿子。参加革命前，芭蕾舞连听都没听过。我现在所具有的知识、能力，完全是人民培养的，我要用它们报效人民……”

　　（子琦／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