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独白：世上没有不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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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时间：2004年10月3日

　　采访地点：北京陶然花园酒店

　　采访对象：裴峻岭年龄：46岁

　　文化程度：大学

　　职业：福建东岭钢铁制品有限公司工会主席

　　裴峻岭借着“十一”黄金周，带着夫人和女儿到北京来旅游。

　　3日那天上午，他给我打了个电话，邀我下午过来聊一聊，并一起吃个晚饭。两年前，我们是在全总基层部召开的一次研讨会上认识的，后来再也没见过面。有朋自远方来，孰能怠慢。

　　陶然花园酒店坐落在陶然亭公园内东南角，入店必先入园。5点刚过，游人已经不多。伴随斜辉散霞的缠绕，公园林木葱翠，花草芳香，园内清幽得让人觉得一步一陶然。我只是个过路客，无心细品。

　　裴峻岭早早地就在酒店大堂等候了。他告诉我，夫人和孩子下午逛街去了，等她们回来再一起吃饭。说罢，他带我来到客房，并特意为我沏上了一杯从家乡带来的乌龙茶。

　　因为各自职业关系，我俩闲扯没几句就聊到了共同关心的话题。

　　干工会主席已经六年了，头一回和记者谈体会。当初党委讨论让我出任工会主席时，我是一肚子的不愿意。觉得工会工作虚多实少，没什么意思。上得罪领导，下得罪职工，不如当我的副总，喝五吆六，呼风唤雨。可干了这么几年，如果哪天真不让我干了，我还舍不得呢。

　　如今工会工作面临许多新矛盾、新问题，突出维护职能，必须在这些新矛盾、新问题中，处理好方方面面的关系。别看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是一门学问了。我想，当好工会主席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思路，这就是不管是深化企业改革，还是发展市场经济，要考虑党和政府希望工会干什么、企业需要工会干什么、职工要求工会干什么、工会自己能够干什么这四个方面。

　　对党和政府希望工会干的叫服从大局；对企业需要工会干的叫围绕中心，对职工希望工会干的叫突出维护；对工会能够干的叫强化自身。在这四个方面，“维护”是必须要突出的。在劳动矛盾日益突出的今天，工会主席可不能像切尔维亚科夫那样，前怕狼后怕虎，只会唯唯诺诺。

　　我知道，裴峻岭提到的切尔维亚科夫是契柯夫那篇短篇小说，《一个官员之死》中的主人公，他在看戏时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把唾沫星子浅到了一位官员的身上，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竟忧郁而死。

　　我们企业的党委、行政和工会主要领导之间关系融洽，班子团结。但因为角色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因此工作上也不是一点矛盾没有。有了矛盾大家不回避，摆到桌面上来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举个例子：3年前，我们企业开始推行集体协商签订集体合同制度。为了扎扎实实搞好这项工作，公司工会拟定了一个详细方案。第一阶段是宣传教育，主要是让职工了解签订集体合同的目的和意义。

　　方案拿到老总那，他看完以后对我说：“第一阶段能不能简化掉？”

　　我问：“为什么？”

　　他指着方案说：“现在生产那么忙，又是抽班组长办班，又是让职工代表参加培训，有那个必要吗？不就是签个集体合同嘛，搞那么复杂干什么？”

　　我说：“集体合同直接关系到职工的劳动权益和经济利益，如果不把目的、意义及具体内容向职工讲清楚，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糊弄。”

　　“有那么严重吗？”老总笑了笑地说。

　　我顺手从他办公桌上找出了前几天的一张报纸，指着二版上刊登的一幅某企业集体合同签字仪式照片让他看，他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

　　我说：“你看，这家企业签订集体合同时挂的会标是怎么写的？‘某某公司劳动集体合同签字仪式’。什么叫劳动集体合同？这家企业连什么是集体合同都没弄懂就签了字，纯粹是在走形式。记者、编辑也无知，还当新闻登在了报纸上，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嘛。”

　　我接着说：“集体合同涉及职工的劳动报酬、工作时间、休息休假、劳动安全和奖惩、裁员、社会保险等，是深化改革、促进发展、维护稳定的一项重要工作，马虎不得呀。”

　　听我这么一说，老总爽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老裴，就按你们工会制定的这个方案办，宣传教育到班组，让每个职工都知道签订集体合同对他意味着什么。”

　　后来，我们通过厂内闭路电视、广播、厂报、黑板报等多种形式大张旗鼓地宣传签订集体合同的目的和意义，还召开了7个不同层次的座谈会，通过职代会等形式征求到120多条修改意见和建议，在进行了五次大修改后，最终工会与行政签下了职工和企业都满意的集体合同。

　　说到这，裴峻岭会心地笑了。他点燃一只烟，把系在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裴峻岭是北方人，说话节奏快，嗓门也大，透着一股爽气。

　　工会产生的直接目的就是维护工人阶级的自身利益。当前虽然没有了阶级对立，但非对抗性的阶级差别和劳动分工依然存在，不同阶层的人群在根本利益一致的前提下，有着各自不同的具体利益。工会在搞好全面、整体、长远维护的同时，不能忽视一人一事的维护。

　　我们公司焊修车间有一个小青年平常喜欢打个扑克牌。一天晚上，派出所给厂值班室打来电话，说是他和外厂的几个人在茶馆打扑克赌博，被带到了所里，让厂领导到派出所领人。那天晚上正好我值班，于是带着保卫科长赶到派出所，将人领了回来。

　　第二天，在厂务会上，几位行政领导一致同意车间提出的处理决定，对他作开除厂籍处理。待征求工会意见时我提出不同意。我认为，这样处理有悖于国务院颁发的《国有企业职工奖惩条例》，他一是初犯，二是赌博金额不大，三是认识错误的态度比较好，作开除处理明显过重，建议改为扣发奖金、全厂通报批评，这样既教育了本人，也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厂行政最终采纳了工会的意见。

　　几天后，这个小青年拿着烟提着酒到我家来感谢，说是工会保住了他的饭碗。

　　我说：“烟酒你拿回去。工会纠正对你的处理决定并不想要你的报答，更不是替你护短，你只要吸取教训，把打牌的劲头用到工作中就行了。”

　　他不住地答应着。

　　我留他在家吃饭，借着聊天的机会问他：“你喜欢打牌，可你知道扑克牌为什么是54张吗？”

　　“不知道。”他一脸茫然。

　　“扑克和历法有关。”我决定给他“补一课”。

　　“扑克中的大王代表太阳、小王代表月亮，其余52张代表一年的52个星期；红桃、方块、梅花、黑桃分别象征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每种花色有13张表示每个季节有13个星期。如果把J、Q、K当作11、12、13点，大王、小王当半点，一副牌的总点数你算一下，整好是365点；如果把大王、小王各算一点的话共366点，那就是闰年。”

　　“你知道扑克中的人头都是谁吗？黑桃K里的人叫戴维，是公元前10世纪以色列国王索洛蒙的父亲；梅花K里的人叫亚历山大，是最早征服世界的马其顿国王……”

　　听我这么一说，这位打牌“高手”连连点头地调侃说：“听君一席话，省读十年书”。

　　打那以后，争强好胜的他在焊接技术上猛下功夫，如今成了我们公司的技术骨干，并在前年全省焊工大赛中获得亚军，获得省“青年技术能手”称号。如今，他的牌技也不断提高，由他担任队长的厂桥牌队，外出比赛回回拿名次。我庆幸自己对他没白费心。

　　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放。

　　裴峻岭的夫人和孩子已经回来并在楼下的餐厅等我们了，我们不得不中断东拉西扯的闲聊。我寻思，一位当初不愿干工会工作的工会主席，如今对工会工作“情有独钟”，看来世上没有不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