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让制造冤案者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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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讯逼供造冤案一起冤案毁一家

　　——范家礼案件的法律思考

　　本案档案

　　发生在云南昭通市的一起冤案，被害人被判处死刑后无罪释放，但制造冤案的有关人员并未受到法律追究。

　　数年来，我国侦查机关在调查案件和审问犯罪嫌疑人时，刑讯逼供的行为一直屡禁不止。近来，新闻媒体和有关部门对此类现象已见怪不怪，并未将刑讯逼供这种严重侵犯公民人身权利的严重违法犯罪行为一追到底，严惩不贷。

　　一个普通公民对他人实施不法人身伤害尚且要受到法律追究，而执法者利用国家赋予的公权力，对嫌疑人毫无顾忌地实施殴打、甚至利用警具进行电刑，以逼取口供造成冤案却很少受到法律追究。

　　刑讯逼供之所以屡禁不止，说明我们国家的法律在一些执法部门形同虚设，侦查部门制定的内部监督机制难以起到作用，《国家赔偿法》制定的赔偿标准过低不足以达到惩戒目的，以及被害人的弱势地位无法启动司法程序对侦查、司法人员进行法律追究均是原因所在。

　　本案中的范家礼一家，被公安司法机关羁押32个月，多次作出有罪供述，司法机关尚不能认定其犯有罪行。该案一方面说明了我国司法审判制度的不断进步，另一方面反证出，如无刑讯逼供，被告人绝不可能没事儿找事儿往自己头上加罪。

　　刑讯逼供不仅是对嫌疑人的人身伤害，并且无疑会造成冤案，大到剥夺他人生命，小到被害人一家数年数十年无法正常生活，并且让公共财产对被害人作出赔偿。如此严重的后果，制造冤案者依法确应受到司法制裁，不能让制造冤案者再逍遥法外。编者

　　3年前，云南昭通市鲁甸县龙树乡新乐村村民范家礼父子三人，因涉嫌杀人被当地检察院提起公诉，云南昭通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范家礼（父）、范荣所（二儿子）死刑，判处范荣昌（三儿子）有期徒刑10年。

　　2004年7月，云南省高院将该案发回重审，经云南省公安厅重新鉴定，推翻了原昭通市公安局作出的鉴定结果———范荣昌身上的血迹与被害人的血型相同。昭通市检察院认为案件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补充侦查后鲁甸县警方仍没有找到新的证据，从“疑罪从无”的司法原则出发，昭通市检察院作出“不予起诉”的决定，将三人无罪释放回家。

　　2004年9月的一天，笔者走进鲁甸县龙树乡，人们对范家礼父子三人涉嫌杀人又无罪释放一事还在议论纷纷。笔者看到从龙树河边到范家的田埂上，到处是燃放鞭炮后留下的纸屑，村民回忆说，那天鞭炮声在村子里回荡了两个小时。虽然这已经是一个月前范家父子被释放回家时的情景，笔者仍然可以从中感受到村民对范家父子从死刑犯到自由人表现出的喜悦，以及范家礼与两个儿子重获自由后面对乡亲时老泪纵横的样子。那天，随着鞭炮一起炸碎的还有村民对范家人的鄙视，以及他们难以重圆的生活。范家涉嫌杀人

　　2001年11月29日，曾与范家是邻居的同村村民43岁的付在英（女）及两个儿子被砍死在家中。现场留有一把菜刀、一个钉耙、一把板锄和被打断的一根木棍。尸检发现，死者付在英在死前有过性行为，而付在英的丈夫长期在外打工。公安机关侦查人员在调查中了解到付在英平时生活作风有问题，于是专案组围绕情杀和仇杀展开调查。

　　据群众反映，范家礼的三儿子范荣昌曾被死者付在英的儿子迟焕明打过三钉耙，为此迟家赔偿了范家750元钱，公安机关认为范家有因仇恨杀害付在英及儿子的重大嫌疑。

　　12月8日，专案组把范家父子三人带到派出所进行询问，并在范荣昌（三儿子）的裤子上发现了血迹，经当地公安机关鉴定，血型与死者的血型“相吻合”。在专案组对范家礼父子三人长达7天的审讯中，口供在有罪与无罪之间反复。范家父子被移送看守所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审讯，案件被移送到昭通市检察机关审查起诉。一审判处死刑被告人上诉高院

　　2002年12月17日，范家父子三人被关押了一年之后，昭通市检察院向昭通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在开庭审理过程中，三被告人的辩护律师均认为此案证据不足，不能形成证据链，为范家父子三人作无罪辩护。

　　范家礼当庭否认了以前作过的有罪供述，称供述是公安人员刑讯逼供所致，并当庭露出身上因刑讯逼供造成的伤痕。法庭要求被告人举证证明公安机关存在刑讯逼供的证据。辩护律师认为，被告人一直控制在警方手里，能看见刑讯逼供行为的人只有逼供人员，让处于弱势的被告人举证，有失公平。

　　法庭所采信的证据除被告人自己的供述外没有其他直接证据证明其父子实施了杀人行为，口供不应作为定案的依据。

　　2003年7月15日，云南省昭通市中级人民法院就该案作出一审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三被告人犯罪事实清楚，侦查机关证据来源合法，证据内容客观真实，具有证明力，予以采信。三被告人的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且犯罪行为极其严重，应依法从严惩处，判处范家礼、范荣所死刑，判处范荣昌有期徒刑10年，范家共计赔偿死者家属22000元经济损失。

　　范家父子不服一审判决，向云南省高院提出上诉。云南省高院作出裁定：“原判决认定上诉人范家礼、范荣所、范荣昌故意杀人缺乏直接证据，间接证据不能形成锁链证明犯罪事实，撤消昭通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发回重审。”

　　2004年7月13日，此案经过昭通市检察院审查并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后，仍然认为鲁甸县公安局认定的犯罪证据不足，不符合起诉条件。之后，昭通市检察院撤回起诉，作出《不起诉决定书》。至此，父子三人已经被关押了近32个月。范家父子说：他们暴力取证

　　据笔者了解，在本案长达800页的卷宗材料中，范家礼曾作过14次不同内容的供述。前两次是无罪供述，第三次作了有罪供述：“我一个人作的案，先上楼杀付在英，然后下楼杀她的两个儿子。”

　　被告人为什么要作有罪供述？范家礼回忆道：“在派出所侦查人员提审我时，他们叫我蹲马步或者跪在地上打我的嘴巴，狠踢我的胸口，我承受不住这种折磨，就想自己一个人扛了，免得娃娃挨打受罪……”

　　在第五次供述材料中侦查人员问：“我们是在什么情况下询问的？”范家礼：“我是坐在板凳上，抽着烟、喝着茶说的话，民警没有打我、骂我，对我很好。”但也就是在这次的审问材料中却有范家礼拔下取暖器的电源插头含进嘴里企图自杀的记录。

　　在采访中，范家父子三人均称曾受到过刑讯逼供，但除范家礼脸上两处发青的部位外他们不能提供出相应有力的证据证明公安机关存在暴力取证的行为。范家礼说：“脸上的发青处是公安人员刑讯逼供期间经常扇嘴巴造成的，至今都没有恢复。”范家父子三人膝盖上都有略带红色的痕迹，据他们说是长时间罚跪留下的伤痕。范荣所说：“现在还能记得扇我嘴巴的警察的模样，笔录上的手印是他们（审讯人员）拖着我的手去按的……”

　　范家礼说：“被打伤的地方经过两年多的时间，已好得差不多了，刚进看守所的时候口鼻都出血，医生当时给了我几个棉球塞住鼻子止血。”当时同范家礼关押在一起的马名（化名）说：“我的床就在他旁边，提审后见到他咳血。

　　据范家礼的妻子说：在看守所的32个月里，由于没有药物治疗，老伴儿的腿肿胀得几乎不能走路……

　　出狱后的范家礼现在寄希望于司法鉴定能鉴定出自己身上的伤造成的时间，以此来证明自己曾在公安人员审讯过程中受到过暴力伤害。生活无着

　　沿着鞭炮纸屑走到范家礼家的门前，其家境使人心酸。房屋长时间没有进行修补，已经倒塌了一部分，没有倒的一部分歪斜到一边，裂开了大豁口。家里一片漆黑，光线从屋顶的漏洞中照在地上。家中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范家人围坐在火塘边烧洋芋当早饭吃。

　　范家礼的妻子陈贵柏蹲在火塘边向笔者说：“自从他们父子三个被带走以后，家里的两头牛被人偷走了，十只羊和四头猪也卖了，得来的钱揣着进城去打官司花了。由于家里没有劳动力，十来亩土地自己只种了两三亩，其余的都荒着。四儿子因为交不起学费已经辍学，老五是个姑娘，本来也无力供她读书，还是人家老师来家里说小姑娘学习好不读可惜了，老师为她免了学杂费才没有辍学，现在全家只有靠在外地打工的大儿子带回钱来维持生活。”

　　最让陈贵柏伤心的是，范家10来岁的小儿子在父亲和两个哥哥走后与其他孩子打过好几架，原因是其他人称他是“杀人犯的娃娃”，有的人家甚至不准他从门前经过、来自周围人的歧视比她经受生活上的缺吃少穿还要难过。范家礼带着两个儿回来了，放了两个小时的鞭炮向全村人报信，村子里很多人来看望他们，又和他们热情地打招呼了。

　　出事前，范家的境况在当地算是中等水平。范家礼本打算在旧房前再建两间房子给儿子讨媳妇，但现在别说修房子，生活能维持就不错了，最要紧的是赶紧把房子保住，以防被雨水冲塌了。

　　谈起从死刑到无罪经历的范家礼百感交集：我终于从看守所活着走了出来，定要对我们爷儿三个这32个月的冤屈讨个明白，对家庭造成的损害如何弥补问个清楚，也更想让对自己刑讯逼供和造成冤案的人受到惩罚。

　　范家父子已经获得了自由，但杀害付在英一家三口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制造冤案的人并未受到法律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