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特稿：殡葬业举起“暴利”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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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项目收费近百种，百元成本骨灰盒售价逾千元，一米见方的墓地动辄上万元，垄断之下———殡葬业举起“暴利”之刀 本报记者李光明本报实习 生武静

　　消费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陌生，它始终贯穿着我们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然而恰恰就在“死”这最后一个消费环节上，却产生了诸多的问题：无论何种消费品，一旦进入殡葬业这一领域，即会“身价”暴涨。成本只有几百元的骨灰盒可以卖到几千元，一米见方的墓地

平均价格都在万元以上，是真正的寸木寸金、寸土寸金。殡葬业大发死人财，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行业垄断。

　　目前，殡葬业在各方的呼吁和关注下，已经向民营资本放开，允许民营资本介入，参与竞争。但在一些地方，由于这一行业仍被民政部门主导经营，由于缺乏相关法律条文的支持，民营资本进入殡葬业仍困难重重。记者近日对安徽合肥殡葬业进行了调查，暴利驱使下的殡葬市场亟需打破垄断壁垒。

　　生命已息交费不止

　　“难道就真的连死都死不起了吗？”合肥市民付先生看着手中的收费单据，愤愤不已。

　　在某殡仪馆为亲人操办丧事的付先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在殡仪馆服务大厅，服务小姐告诉付先生，要先到死者户口所在地注销户口、领取死亡证明，然后持有效证件来订厅、购买骨灰盒等，如果需要搬运尸体的，还可以先定好接尸车辆。服务小姐还热心地给付先生书面推介了几种服务：订厅、写大字、鲜花、纸棺、车辆、骨灰盒、礼炮、录像等。

　　在服务厅的骨灰盒专柜旁，付先生同亲戚商议了半天，选中了价格在六百元左右的合肥本地的一款。这时，服务小姐笑着走了过来，“刚才那位是熟人，我们不好讲，其实我们自家的(骨灰盒)容易开裂，你不妨看看这边的。”说着把付先生让到了标明产地为“南京”、“扬州”的高中档骨灰盒专柜前。“我们是普通人家，用不着这么贵的。”最后，付先生在馆外的一个个体殡葬服务用品店购买了骨灰盒。由于事先没有订厅，当天下午的告别仪式不能举行，死者遗体就只好在馆内冷藏。

　　第二天上午，为了让亲人“走”得顺当，付先生又花费了一些，才算将亲人“送”走。

　　告别仪式结束后，在服务大厅结账时，付先生感到有些吃不消：从接尸体开始到仪式结束，前前后后总共有20项收费：整容化妆(特殊整容)：100元；理发、刮脸：30元；卫生处置费：30元；冷藏费(2天)：96元；自带盒骨灰处置费：50元；租“梦”厅费：200元；租盒景费：200元；租豪华(普通)棺罩费：70元；吹奏费：150元；租用枕头、枕巾费：3元；服务费：20元；抬尸费：120元；抬尸特殊处理费：50元；接尸费：200元；接尸袋费：60元；布置礼厅费：70元；横联、对联、挽联、挽幛：50元；租用绢胸花：42元；代烧花圈、花篮(22个)：44元；火化费：200元……

　　光这20种费用，付先生就花了1785元。但据殡仪馆的人评价，付先生的花费算是相当低的，“有的骨灰盒就花费近万元”。

　　由于付先生在外面购了骨灰盒，殡仪馆的骨灰存放处不让存放。付先生被告知：自带骨灰盒一律不予存放。付先生看到营业窗口旁的一块提示牌才知道，从2004年2月2日开始，该处一律不再受理自带骨灰盒的存放和保管业务。

　　“这不明摆着为难我们吗？墓地还没买好，那么贵的地方我们不能一下子就定下来啊，唉，错就错在我们不该在外面买盒子。”付先生说，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去买块墓地了，“我们跑了三四家公墓，但都太贵了，比商品房还贵！”

　　无奈之下，一脸沮丧的付先生只好先把骨灰盒带回家。

　　另一位来办丧事的李先生在谈到殡仪馆内的收费时也认为“真是太贵了”，李先生的表情有些激动：“你就拿这骨灰盒来说吧，成本能有多少？卖到一两千块！还有这标价一毛的小白花，用一次就收五毛一朵，这不是胡来嘛！”对此，李先生也有些无奈，“亲人都去了，我们哪还有那个心思计较，他们也就冲着我们这个心理才这么搞的。”

　　收费项目五花八门

　　在某殡仪馆服务大厅内悬挂着一个“合肥市殡仪馆收费项目一览表”，上有收费项目共计16大项80个小项。其中包括：骨灰存放费、遗体冷藏费、整容化妆费(共11项)、租用礼厅费、租用花圈费、焚烧池服务管理费、停车费、出售骨灰盒费、委托性服务费(共31项)、租用棺罩费、租用遗体告别厅花圈、花卉、盆景费、租用棺罩费(冷藏)、租用祭奠守灵堂费、火化费、抬尸费、汽车接尸费(含消毒费)等。

　　另外在丧户提供的单据上记者还看到没有经过物价部门审批的诸如接尸袋费、塑料袋费、礼炮费等收费项目。如此种类繁多的收费，让心力交瘁的丧户很难辨别哪些是必需的，哪些又是选择性的。

　　丧户史先生告诉记者，在举行完告别仪式后，他与亲戚来交费时发现账单上多了50元，经过询问才知道，因为他们没有接受殡仪馆内的摄像服务自带摄像器材，所以要交“丧户自带录像器材提供场所、设备设施费”。史先生说：“我在自己租用的告别大厅内使用自带的录像机，根本就没让他们提供什么‘场所、设备设施’，这不明摆着乱收费吗？”

　　丧户李先生也反映说，他们是请殡仪馆的车接运尸体的，运完之后，却发现收费单上莫名其妙地多了“接尸袋费”60元。“就是一个带拉锁的塑料袋，他们来时也没有说明，一切等到办完手续后才告诉我们有这个收费的，这不明显是强迫消费吗？”

　　记者在付先生的收费单据上也见到了“接尸袋”这个收费项目。记者问：“明知多收了钱，为什么不投诉呢？”付先生有些无奈地表示：“人生一世，这点也就算了，相比高得吓人的墓地价格，那才是小巫见大巫呢。”

　　记者随后走访了合肥市的几家陵园。在那里，价位在千元左右的只有树葬和壁葬几个品种，墓地的平均价格一般都在万元以上，最贵的一类名为“龙庭首座”的墓地标价竟达59999元。如此之高的价格是依据什么标准制订的呢？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墓地负责人介绍说，他们的价位是分低、中、高档的，一般按墓地的方向、位次而定，所以不存在虚高价格，“因为还包括安葬费、永久管理费等，这也是大量耗费人力、物力的。在成本里，除了墓地占用的土地要交土地使用费外，还包括人员工资、绿化、后期保护等，实际价格并不高。”

　　合肥市殡仪馆管理处办公室陈主任介绍说，他们所有的收费都是由物价部门审核批准的，其它也有放开性的市场价，但他们都明码标价，丧户可以根据自身条件有选择性地接受服务，不存在“死不起”的问题，而且在一些项目上，他们还有亏损。

　　如此多的收费项目到底有没有经过国家物价部门的审批呢？

　　合肥市物价局价格管理处一位姓王的负责人介绍说，目前殡仪馆的收费标准都是2001年以前制订的，具体是按什么标准，他表示也不太清楚，他进一步介绍说，合肥市物价局正着手制订新的殡葬用品收费标准，目前正处于调研之中。“但无论是以前制订的，还是以后制订的，各方都必须严格按我们的价格标准来执行，这一点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对于殡仪馆内可能存在的问题，王先生表示，他们目前还没有接到这方面的举报，“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会严肃查处，这是毫无疑问的。”

　　对于墓地的收费，王先生坦陈这方面比较难以管理，“物价部门不可能对所有收费项目都定价，有些只能形成一个指导性的价格。至于墓地的价位，以前定价只针对中低档的，高价位的墓地还是个空白。我们也在调研这个问题，因为新的定价标准还没有出来，现在他们还是按原来价格执行的。”关于新的价格标准的出台，王先生表示“不会拖太久，因为大家都在关注这一块。”

　　垄断行业催生暴利

　　没有竞争的行业必然产生垄断，而垄断往往就意味着暴利。

　　据了解，目前，殡葬费用主要集中在三个环节：殡葬用品费用、殡葬仪式费用及墓葬费用。

　　相关统计表明，2003年合肥市区的火化率约为90%，年火化遗体在7000具左右。按每具遗体从接送到下葬约需5000元的费用计算，合肥殡葬市场一年的消费额至少也有3000万元。

　　目前，合肥市只有一家殡仪馆———合肥市殡仪馆，在殡葬服务市场上，殡仪馆处于绝对垄断地位。从运尸车进入殡仪馆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殡葬服务市场”这个概念。

　　在合肥市殡仪馆左侧挂放了一块醒目的告示牌：禁止“黄牛(殡葬服务用品公司)”进场，扰乱服务秩序！馆内随处可见诸如“请不要接受‘黄牛’服务、避免上当受骗！”的提示牌。在馆内还设有专人维持秩序，以防止殡葬服务公司进入推介产品和服务。

　　对于此种做法，合肥殡葬馆管理处办公室陈主任解释说，这主要是为了更好地维持殡葬服务市场秩序，“我们馆内有一整套的服务设施，要你(殡葬服务用品公司)来干什么呢？”陈主任进一步阐述：“他们到了我们这里，会给丧户带来很多麻烦，而且，他们纯粹是为了挣钱，根本不知道怎么服务，怎么面向市场，我们不反对你经营，但你不要来馆内(开展业务)，在馆外随便你们怎么搞。”

　　记者随后走访了殡仪馆附近的一些殡葬服务用品公司。一家公司负责人陆先生介绍说：“我们公司今年成立之前专门派人到上海、南京、广州等地考察学习，不存在‘不知道怎么服务，怎样面向市场’等问题，至于我们的服务到底怎样，你可以向丧户调查，他们最有发言权。”

　　另一位负责人杨先生说：“今年四月份公司刚成立时，我们做了很多诸如上门布置灵堂等业务，这些业务是殡仪馆以前根本没有的项目。我们做了以后，也促成了殡仪馆改进服务，这本身就是一个促进，而且他们不让我们进馆，那又怎么让我们比质量、比服务，公平竞争呢，说我们扰乱了殡葬服务市场秩序，讲得通吗？”

　　据陆先生介绍，他们公司成立之初，只做咨询、代购白事用品和为丧户代办殡仪馆服务业务，今年6月份他们开始涉及到骨灰盒，“谁料此举终于‘惹恼’了殡仪馆，这之后就有了不准‘黄牛’进馆的必杀令。”“我们公司现在都难以生存了。”陆先生进一步补充说。

　　既然殡仪馆的服务项目不允许别的殡葬用品服务公司插手，那么，馆内的经营和服务到底怎样呢？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丧户向记者反映，他的亲人因出车祸死亡后，他们请殡仪馆来运尸，光接尸一项就花了650元。记者从这位丧户提供的单据上看到：抬尸费：120元，抬尸特殊处理费：450元，塑料袋费：(4块)80元，冷藏费：(2天)96元，共计746元。“哪有运一回尸体就收六七百元的！”这位丧户愤愤地对记者说。

　　另一位孟姓丧户说：“殡仪馆的收费太贵了，除了花在遗体安葬上的费用外，还有‘额外’开支，比如乐队这一环也不能不‘意思意思’，起码得送条烟吧，花钱不能不听个响声啊。”

　　此外，自带骨灰盒得交50元“骨灰处理费”，还不能在殡仪馆内存放，那么丧户为什么不在馆内买骨灰盒呢？

　　记者在合肥市殡仪馆营业大厅骨灰盒专柜前记录了几种骨灰盒的价格：

　　安乐宫：1220元；藕木莲花：2000元；檀香阁：2100元；龙宫：1260元；檀香楼：2100元；八仙：1280元；龙风：9600元；如意盒：38800元；新疆青玉：52800元……

　　而在某个体殡葬服务用品公司内，记者见到了与殡仪馆内同一产地的安乐宫、龙宫、八仙三款骨灰盒，对方表示可以以600元成交。

　　同一品种的骨灰盒价格差距如此之大，难怪消费者要到殡仪馆外去购买了。

　　按照物价部门的定价标准，殡仪馆内骨灰盒的售价只能在进价基础上平均加收50%的费用。那么，这些骨灰盒的进价又是多少呢？

　　记者通过特殊渠道获悉，江苏省扬州某厂为合肥市殡仪馆提供部分产品。于是，记者以某公司业务员身份与这个厂家的销售代表取得联系，对方给记者发来了一份传真，其中：安乐宫：250元；龙宫：250元；八仙：260元。该销售代表还一再表示“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仅此三款骨灰盒，殡仪馆转手就加收了1000元。

　　另一厂家的几款如藕木莲花、檀香阁、檀香楼等，对方表示，价格要面谈，对于记者“高于500元接受不了”的要求，对方表示价格保证让我们满意，可先派人过来面谈，并婉拒了记者“可否发一份详细的传真过来”的要求。

　　而在墓地这一块的利润就更“可观”了。如果按墓地仅土地售价每平方米5000元计算，一亩地就能卖出300万元，而征地成本大约在五十万元左右，再加上诸如管理、人员工资等费用，其利润率也达到了200%以上。

　　殡葬暴利症结何在

　　据悉，殡葬服务设施属于国家特殊管理领域，由于其特殊性，在同一地区，行业准入的殡葬服务设施是有限的，因而相当一部分属垄断经营状态，殡葬业“暴利”的根源就在于此。

　　针对殡葬市场的垄断局面，有关专家指出，只有引入竞争才是根本之策。目前，我国不少地方已经允许民营资本介入，如河北邯郸天渡殡仪馆就是经国家民政部核准的首家合法的民营殡仪馆，而在黑龙江大庆市、湖北荆门市等地，殡葬业也已经向民营资本放开。

　　除了垄断因素外，殡葬业成为暴利行业还有传统习俗方面的原因，长期受封建思想影响形成的办丧事互相攀比的风气，一定程度上也给这一行业暴利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似乎生者丧事办得越大、越奢侈，对逝者就越孝顺。

　　此外，职能部门管理失位，客观上也是殡葬服务市场混乱的一个原因。约束过松很可能给经营者巧立名目、漫天要价以可乘之机。据了解，物价部门的本来收费标准就不少，再加上经营者发挥“主观能动性”，设立新项目，让消费者不知道究竟哪些是物价部门批准的，哪些又不是，糊里糊涂地就被收了费。

　　对于“暴利”一说，物价部门的说法是，这里面的确存在收费不合理的地方，包括墓地这一块，可能存在乱收费等情况，他们也不好确认有无“暴利”存在，目前新的收费标准他们还在调研之中，但他们肯定会考虑这些因素。

　　按照我国价格法的规定：制定关系群众切身利益的公用事业价格、公益性服务价格、自然垄断经营的商品价格等政府指导价、政府定价，应当建立听证会制度，由政府价格主管部门主持，征求消费者、经营者和有关方面的意见，论证其必要性、可行性。

　　记者就此问题咨询了合肥市物价局价格管理处的一位负责人，他向记者解释了听证面临的实际困难：殡葬用品不在国家文件所列的听证范围内，而且又没有可供借鉴的经验，因而听证的可能性很小。

　　垄断与暴利有多方面的危害，它既给了一部分人暴富的不当机会，同时也极易成为滋生腐败的温床。据媒体报道，江苏南通市检察机关近两年就查处了14起殡葬业腐败案。另外对于广大消费者来说，其权益也无法得到保障：在痛失亲人的情况下，又要遭受经济上的损失。更为严重的是，火葬费用的昂贵，有可能促使一些人尤其是生活在城市周边的人以及乡村回归到落后的土葬方式，这势必影响目前形势不错的殡葬改革，更不利于移风易俗和社会进步。

　　因此，打破殡葬行业的垄断经营，实行规范的行业管理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