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礼太小太掉价 “学者市长”李桂东的真实脸谱

　　2004年8月18日，广西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东兴市市长李桂东腐败案。法庭上，这位涉嫌受贿130多万元的“学者市长”，让人们第一次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

　　学者秀：满腹经伦迷人耳目

　　“一个执政党的兴衰存亡，不在于它的队伍大小与组织松严，而在于它能否解放发展

生产力，以及自身反腐抗蚀的能力；同样，一个当权者的成败得失，不在于他的位高权重，而在于他是否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这是8年前39岁的李桂东出任广西东兴市第一任市长时发表的慷慨陈词。许多人至今还记得，这位风华正茂的市长当时将秘书撰写的讲话稿扔到一边，而即席发挥，旁征博引、深入浅出，运用马列主义经典哲学来阐明一个刚刚走马上任的县级市市长的权力观与价值观，将台下听众唬得一愣一愣的。

　　李桂东的出口成章在东兴市政坛引起一片惊叹。人们很快打听到这位市长的背景：原来他是一位“资深学者”。

　　李桂东1957年6月出生于广西那坡县。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那一年，考入广西师范大学政治系。1982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广西钦州地委党校任教。他潜心研究马列理论，在全国众多理论期刊上发表论文，出版学术专著，很快成为该领域有一定知名度的专家学者，并晋升为副教授。李桂东的才干引起了当地党委的重视。1989年2月，组织上把他列为培养对象将其调入钦州地委组织部，仅仅两年后，这位34岁的学者就被任命为浦北县委组织部部长。“李部长，您是一位有学问的领导，今后恳请多多指教。”李桂东走马上任伊始，浦北一家企业的厂长来他的办公室“汇报工作”，临走时悄悄留下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这是李桂东当官后收到的第一笔“贡金”500元。第二天李桂东立即驱车找到那个厂长，把脸一沉：“你送给我的不是金钱，而是一副手铐！”他扔下“牛皮纸”拂袖而去。

　　那时的李桂东因看不惯某些官员的腐败现象，他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时政评论，告诫自己的同行“权力不是私有化的商品。”一身正气跃然纸上，受到组织上的充分肯定。

　　1995年，国务院批准东兴县成立县级市。1996年4月，李桂东众望所归当选为东兴市第一任市长。李桂东拿出理论家的大气魄，走马上任后使出包括“出让土地补偿投资者”等一系列大手笔，吸引了国内外客商纷纷在东兴“抢滩登陆”。李桂东充满了激情，他下乡调研，外出考察，招商引资，带动着城市建设快速地向前发展。

　　1996年底的一天，李桂东带队到深圳招商，一位客商请吃饭，一顿花掉6000多元。看到李桂东惊诧的表情，客商轻蔑地说：“你这个学者市长有点寒碜。你那套理论只能唬住穷人，在我们这里一文不值。”李桂东是个比较清高的人，没想到竟受到一个满身铜臭的小商人的讥讽，他的脸“唰”地一下子红到脖根。

　　“理论”受到商人的奚落，就在李桂东非常烦恼之际，1997年春节前一天，东兴市私企老板黄金高敲开了他的家门：“李市长，快过年了，感谢您对工程的支持，以后请您对我的项目多多关照！”黄金高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内装1万元的信封呈上，李桂东象征性地推辞了一番便笑纳了。

　　就在此前的几个月里，东兴市一些部门的头头脑脑和大大小小公司的老板手捧红包曾纷纷向新市长“表示祝贺”，均被李桂东的“马列理论”挡在门外。但奇怪的是，许多人对拒收红包的“学者市长”不但不赞誉，而且渐渐敬而远之。更令其费解的是，其他一些对红包来者不拒的领导反而左右逢源，生活得有滋有味，这让“学者市长”内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也就在这个时候，私企老板黄金高第一个成功地敲开了李桂东的“心门”，让“学者市长”深厚的“理论”彻底“沦陷”。

　　日记秀：独创腐败“灰色中间理论”

　　李桂东被“双规”后，主动上交了一本日记本。在这个精致的日记本里，密密麻麻地记载了他拒收贿赂的“廉政功绩”。

　　一次，一位姓鲁的私企老板为了承揽工程，悄悄送给李桂东一个内装8888元的红包。李桂东第二天便将红包上交组织，并在大会小会上抨击送礼之风：“有些人给我送8888元红包，以为给市长送了大吉大利，依我看，他送的是通向地狱的门票。”其幽默的比喻令官员们捧腹大笑。

　　“会不会是嫌红包小了点？”不少老板们开始私下琢磨起“学者市长”的胃口。其中一位姓戴的房地产开发商不信“邪”，他认为官场上没有不贪腥的“猫”。于是，这位戴老板带着28万元现钞敲开了李桂东的家门。

　　“这些钱要么你原封不动地拿回去，要么留在我这里过一夜，第二天早晨我就交给纪委。你自己选择吧。”李桂东不动声色，让戴老板瞠目结舌！当戴老板拿起成捆的人民币灰溜溜地离开时，李桂东不忘警告这位行贿者：“请告诉你的同行们，今后就是送280万元也别指望打动我的心。”

　　李桂东“廉政日记”的“手抄本”开始在东兴市广为传阅。“学者市长”有意无意地将日记本传给同僚、部下和新闻记者看。“廉政日记”一页页详细记录了拒贿的时间、地点、金额、行贿人的姓名地址，以及学者市长或严肃或委婉或巧妙的拒贿方式，在东兴市被传为佳话，经久不衰。

　　李桂东东窗事发后，办案人员在细心研究“廉政日记”时发现了一段奇特的“空白”：学者市长在厚厚的本子里记载的拒贿都是1万元以下、10万元以上，难道说8年时间从来没有人给市长送过1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的红包？

　　面对这个饶有兴趣的问号，此时的李桂东还算“诚实”，主动坦白道出了其中的奥妙，用13件事实填补了日记“空白”：钦州市一家建筑公司东兴分公司经理雷辉在签订东兴新华大道北段和中心大道北段市政道路合同后，为了审批项目工程款拔付和审批以地抵偿工程款的便利，除了连续四个春节每年送给李桂东1万元“拜年费”外，还3次到市长办公室送去红包共计5万元；个体商人汪明承建东兴市四川路步行街项目，为求市长解决用地置换拆迁等问题，分5次向李桂东“进贡”13万元；个体建筑商张非为承建东兴市政府办公大楼装修和政府广场项目工程，先后9次向李桂东“孝敬”18万元；一位叫李放的老板为获得承建东兴市边境巡逻道扩建工程以地抵偿工程款的便利条件，分6次将19万元的红包塞进“学者市长”的腰包。

　　起诉书称，李桂东于1996年至2004年，在担任东兴市市长和东兴市建市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在签订工程发包合同、审批拨付工程款、审批以地补偿工程款以及协调有关项目征地、拆迁和项目资金的落实过程中先后74次收受黄某等13人的贿赂共人民币134万元、美元3000元。

　　“收礼太小太掉价，红包太大不敢接。”李桂东在案发后道出了他独创的“灰色中间理论”：收受不大不小的贿赂是最安全的。一是“出事”的概率小，二是即便“出事”责任也不会太大，可以“扛住”。如果一次性收受数十万、上百万，一旦被揪住狐狸尾巴，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将胃撑破。

　　然而，高智商的“学者市长”在创建“中间灰色理论”时却犯了一个低级别的错误：他不懂加法。他收受13位老板44次的贿赂总额加起来是134万元人民币、3000元美金。这个总数足以让他牢底坐穿。

　　“我不认为自己是受贿，我所收的红包都是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李桂东曾引以自豪的第二条“灰色理论”在他身陷囹圄后也不攻自破。

　　原来，李桂东曾经给自己划了一条底线：对来路不明的商人行贿一律拒受，当与大大小小的老板们形成铁哥们关系后，“礼尚往来”才能确保不会被“出卖”。东兴市一位开饭店与超市的叫田光的老板是最早领悟李桂东“理论”的人。他用了三年时间与李市长建立了“铁哥们”，然后以“赞助费”的形式，几年时间付出“友情”20万元。

　　于是，李桂东的“铁哥们”蜂拥而来。老板们削尖脑袋各显神通，时时伴随左右，大把的钞票收入市长囊中。

　　李桂东落马后，他的13位“铁杆兄弟”们纷纷倒戈，揭发“学者市长”的受贿事实，令李桂东跌破眼镜。

　　情感秀：“鲜花”扎紧身边“篱笆墙”

　　“学者市长”手中常握着三束鲜花，每一束都芳香四溢，醉倒了许许多多的人。

　　“你要安心养病，我代表市政府并以个人的名义表示亲切慰问，祝你早日康复。”1999年6月上旬的一天，李桂东冒着酷暑手捧一束百合花走进医院的病房，看望慰问他的一位住院的部下，这位部下感动得热泪盈眶。因此李桂东在东兴市口碑很好，人缘极佳。

　　李桂东的第二束鲜花是康乃馨。他孝敬父母，每年的5月10日，他的老母亲都能收到市长儿子送来的康乃馨鲜花。每年的父亲节，老爸都会收到学者儿子的礼物。李桂东因此成了东兴政坛的“大孝子”。除此以外，李桂东对家族成员的关爱主要体现在不让他们“犯错误”上，坚决不让家族成员染指房地产开发。在许多地方官员热衷于利用职权为家族开绿灯大发横财的背景下，学者市长之举令同仁们暗暗折服。李桂东案发后，人们才恍然大悟：百合花与康乃馨原来是市长掩饰贪婪嘴脸的遮羞布：他用受贿的钱为父母开支10万元，他一次性送给弟弟和妹妹各10万元“创业基金”……

　　与几乎所有的贪官嗜好一样，李桂东也好色。不同之处在于：“学者市长”追求的是“雅色”而非“俗色”。李桂东第一位“红颜知已”是本市一位有权有势的美丽少妇。李桂东靠渊博的知识打动了她的芳心。两人经常幽会，缠绵悱恻。少妇对他说：“你不像有些包二奶的官员，与女人进行赤裸裸的权力与肉体交易。你懂情趣，有品位，非常浪漫。”李桂东为了不让爱情“蒙尘”，从不在少妇身上花钱。有一次，一位私企老板在南宁购买了一套价值4000多元的时装，让李桂东送给少妇讨个欢心。李桂东将衣服带在车上，几次寻机会欲馈赠情人，但始终没有出手。李桂东的第二个情人是一家电视台的播音员。这位20来岁的靓丽的女主播投入到“学者市长”怀抱后，一脚将男朋友揣掉，全身心地投入“忘年恋”。女主播与少妇的感受如出一辙：认为此生是“学者市长”唯一的“红颜知已”。

　　2004年2月14日，是一个浪漫的日子。像往年一样，李桂东一大早便悄悄订了两束红玫瑰。就在这时，他收到上级开会的紧急通知，李桂东只好委托花店代送给两位情人。当他下车走进防城港市委大院的会议室时，发现面前坐着两位陌生的中年男子：“我们是广西自治区纪委的。”李桂东头脑顿时“嗡”的一声，便明白了一切。

　　在李桂东被捕后，其妻到检察院主动配合退赃，争取丈夫宽大处理。然而当李桂东的两位“红粉知已”浮出水面后，他的公务员妻子羞愤难当，在退赃30多万元后突然抽身而退，对丈夫不闻不问：“让他生死由命吧！”。2004年8月18日开庭这一天，李桂东的家人与情人没有一个参加旁听，这让“学者市长”感到非常“寒心”。(《时代潮》杂志(2004年第十八期)文章；作者：阿成、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