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孃孃的那个人是我亲妈

　　为了不让姐姐忘记自己的妈，她心甘情愿当孃孃，天下母爱之大，莫过于此。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梦见过我们叫她妈妈

　　倾诉人：漂在成都的白领（不愿留名）倾诉背景：“‘过路的人，请你们轻声点，这里睡着一位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这是我给母亲拟的墓志铭。我甚至设计好了母亲墓碑的样式，那应该是一个竖立的锅铲或者扫帚的形状。我母亲叫周兴菊，她善良、勤劳，很普通

的中国上世纪妇女形象。她得了重病，肝硬化。我不知道母亲将在哪一天，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离开我。我只想说，有一个身体健康的母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他是一位来自川东，“漂”在成都的白领给本报情感倾诉电邮tfzbqg@163.com发来的邮件。他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我只是一名倾诉者，在每个人心中，‘母亲’都是伟大的字眼，我的文字能让大家在忙碌中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足矣！

　　孃孃，这一叫就再没有改口

　　孃孃，是一个对不太熟悉的中年妇女的称呼，亲热中透着距离。可我叫我的亲生母亲“孃孃”，“孃孃，我的西服在哪里？”“孃孃，我晚上想吃烧排骨。”有一次，一位初次到我家做客的朋友问：“她是你们家的保姆吗？”

　　妈妈变成孃孃，全都是因为姐姐。

　　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姐姐的母亲在生下她8个月后，因为产后病离开了这个世界。父亲粗糙的手笨拙地把姐姐在怀中倒来倒去，他只能喂姐姐糖精兑的开水。没有奶吃的姐姐瘦小得像一只没有毛的老鼠，她日复一日地用哭泣表达饥饿，到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邻居们都说：这小丫怕是保不住了。

　　母亲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这个家门。当时，母亲刚二十出头，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响后，母亲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母亲把姐姐抱在怀里，姐姐居然笑了一下———几十年后，即使姐姐的所作所为伤透了母亲的心，母亲仍不止一次地对我们说：“你姐姐那个时候笑起来真是让人心疼。”在讨论姐姐如何称呼母亲时，面对姐姐母族的刁难，母亲依在门框上，低眉看着怀里的姐姐，说：“就叫孃孃吧，她有自己的妈。”

　　后来，有了我和弟弟。我们跟着姐姐叫———“孃孃，姐姐打我。”“孃孃，我要喝米汤！”有时候，母亲就微笑着摇摇头：“我的亲儿子哟———孃孃？孃孃就孃孃吧！”舅舅们经常为此不忿，要我和弟弟改口叫妈，母亲说：“算了，都习惯了！”

　　妈妈，多想叫你妈妈，我却感到不好意思

　　母亲的手是铺天盖地开花的阳光，在她的抚慰下，我们姐弟3人像旷野里的庄稼一样毕毕剥剥拔节。母亲慢慢衰老，我们慢慢长大。长大后，回想往事，我才感觉到母亲的伟大———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当母亲，听见孩

　　子叫“妈妈”，可是，为了不让姐姐忘记自己的妈，她心甘情愿当孃

　　孃，天下母爱之大，莫过于此。我不知道，在操劳一天后的睡眠中，母亲是否梦见过我们叫她妈妈？

　　感受到母亲牺牲之大后，我再也不忍心叫她孃孃。可是，要突然改口叫妈妈，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在要叫母亲的时候，我就尽量走近她，这样可以避免扯着脖子叫孃孃。我走近母亲，说———“哎，吃饭了！”“哎，我的袜子呢？”父亲听了很生气，“哎，哎，

　　哎是什么呀？她是你妈呀！”

　　是啊，她是我妈呀，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我叫孃孃的那个人快走到生命尽头了，我还是没有叫她一声妈

　　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正看《三国演义》、《水浒传》起劲。

　　有一天，母亲又要揍我。

　　我说：“慢点！”

　　母亲说：“啥子？”

　　我说：“来将通名，本少爷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结果母亲拖根棍子撵得我鸡飞狗跳。

　　在姐弟3人中，姐姐嘴甜，弟

　　弟本分，只有我最淘气，所以没少挨母亲的揍。在青春发育期，姐姐胖，弟弟高，惟有我又矮又瘦，这让母亲经常懊悔自己的教育方式，她固执地认为：是她把我打坏了。

　　今年3月，母亲被查出肝硬化。在弟弟号啕大哭着告诉我消息后，在我在电话里发了几次脾气后，母亲终于同意来成都看病。那个早晨，我到车站接母亲。她瘦得像一张揉皱的纸。我的眼泪滴下来，母亲看到我，惨然笑笑，发出一种微弱的声音。当时，我没听清楚，后来，我听舅舅说，母亲当时说的是“终于把几个儿女都看全了，死了也没什么了”。

　　在成都做短暂的体检后，母亲坚持回老家———她觉得肝病是个“活一天算一天的病”，她不想花钱，她对父亲说，花钱吃药还不如把钱留给孩子们供房子。临走时，她让我女朋友弯腰靠在她耳边，她躺在放平了的座椅上说：“把小军交给你，我就安心了。”

　　当时，我背过去擦泪水；当时，我想：要是母亲能再提着棍子撵我，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是，当时，母亲只能躺在平放的座椅上，喘气。

　　早报记者罗巨浪记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