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张高速大堵车调查-上篇：大动脉"梗阻"隔京张

　　调查事件：京张高速公路大堵车

　　调查人：本报记者　赵永兵、王小波、胡印斌

　　执笔：本报记者　赵永兵

　　摄影：本报记者　赵永兵

　　缘起：截至昨日，京张高速大规模堵车已持续21天。这场爆发于10月8日的急性梗阻，将连接京张以及西北入京通道的大动脉基本阻断，本来可以高速通行的通道成了分隔京张、切断北京与西北交通的屏障。

　　不良影响是显见的：小商贩涌入高速公路兜售商品，堵车占道造成交通事故上升；运输危险品的车夹杂其中，易发生火灾、爆炸等恶性安全事故；被堵司机情绪焦躁，容易发生群体事件；鲜活农产品被堵，群众利益受损，损害了北京、张家口及周边地区的物流和经济；发生四起外宾被堵事件，造成不良国际影响；受冻司机有被冻伤的危险。

　　虽然河北一直都在通过多种渠道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并多次与北京方面协调，但从进京咽喉康庄卸载站开始堵车的现状一直没有改观。随着采暖季节来临，北京对燃煤需求的上升，堵车愈演愈烈。

　　检查：北京康庄卸载站车如蜗行

　　10月26日深夜11时许，在河北高速巡警的配合下，记者驱车由怀来入口逆行进入京张高速北京方向。怀来入口处，“北京方向严重堵车”的标志牌很大、很醒目，但是不少大货车还是从这里驶入高速。

　　沿京张高速一路逆行，从98公里处开始，一直到北京康庄卸载站的68公里处，进京方向的高速公路是绝望的拥堵，堵车长龙延绵30余公里，其中绝大多数是大货车，“车龙”中偶尔可以看到一辆长途客车。

　　冷灰色的塞外深夜。轮廓外型坚硬的钢铁汽车。没有车灯。没有“隆隆”的轰鸣声。

　　10月26日深夜至27日凌晨，本报三名记者在北京康庄卸载站进行了蹲点暗访。

　　晚上，康庄治超卸载站的检查流程是这样的：凡是从张家口方向过来的大型货车，全部进站接受称重检查，检查分为初检和复检两道关。在卸载站的入口处，设有两个初检点(两台地秤)，过往的大货车需要先将行车本交到初检点，由工作人员将货车的车号、车型输入电脑，然后司机开车过秤称重。如果不超重，司机就可以凭初检点打印的检验单直接驶出康庄卸载站。如果初检发现超重，就需要卸掉超重的货物，然后到第二道关卡复检点再次称重，在复检不超载的情况下放行。

　　从26日晚11时50分至27日零时50分的一个小时内，记者分两路分别对康庄卸载站的初检点(进口处)和复检点(出口处)进行了数据统计。

　　卸载站东西各有一处初检点(一台地秤)，按说两台地秤都应该处于工作状态，但是在记者暗访的过程中，只有东侧一台地秤在工作，另一台则几乎处于休息状态。卸载站东侧处于工作状态的初检点，一个小时内共检测货车20辆，平均每3分钟检测一辆。其中4辆超载，超载比例为20%。复检点在一个小时之内共通过14辆车，也就是说进入康庄卸载站接受检查的货车，几乎平均每5分钟才能通行一辆。

　　河北省高速巡警第六支队怀来大队大队长王利明介绍，以京张高速官厅收费站的统计数字为例，在平常不堵车的情况下，官厅收费站一天24小时的车流量高峰期达2万辆以上，平时在15000辆左右。按此计算，官厅收费站每分钟的车流量当在10—15辆之间，5分钟内的车流量最少也在50辆左右。但记者在暗访的一个小时内，康庄卸载站的情况是5分钟通过一辆车，只有平时的五十分之一。于是，大批车辆只能排队等候检查。

　　疏导：卸载站工作效率尚有提高空间

　　初检平均需要3分钟，平均5分钟才有一辆车通过康庄卸载站，其工作效率是不是还有提高的余地？

　　在记者暗访的一段时间，康庄卸载站初检点电脑操作间内只有两位正式的路政工作人员，其他的工作人员全是从当地临时雇用的穿着军大衣的老百姓，工作态度很随意。

　　在过地秤之前，司机需要看工作人员的信号才可以上秤称重，因此，这些临时工作人员的任务之一就是引导受检称重车辆。但是，在记者暗访的过程中，至少有10分钟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不知去向。即使有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在时，他们只是坐在地称前面打打手势、吆喝两声。前一辆车都过去很长时间了，也不见他们让下一辆车上前称重。在记者暗访的一个小时内，前后两辆车上秤之间的间隔时间都在一分钟左右。

　　不少司机并不知道过地秤之前需要先交行车本，以便将车型和车牌号输入电脑，这些临时工作人员的另一项任务是在称重之前告知司机先交行车本，再过地秤。但是这些临时工作人员只是离老远简单地向坐在车上的司机喊一声“行车本”，司机能否听到很难说。一个小时内先后有两辆车因为事先没有交行车本导致初检无效，不得不重新倒车二次过秤检查。两名初验无效的司机虽然都曾质问过这些临时工作人员，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应该在过秤之前先登记行车本，但遭到了这些临时工作人员的蛮横训斥。

　　初验无效的两辆车占到了一小时内总共通过初检车辆(20辆)的10%，极大地降低了检查的效率。一位内蒙古的司机发问：为什么不在显眼的位置设置一块提醒司机先交行车本的大牌子？

　　这些临时工作人员还有一项职责，就是负责在车辆接受完初检之后，指挥、疏导交通，引导超载的车辆到指定的卸货地点卸车，引导不超载的车辆及时以最快速度驶出卸载站。但记者看到，他们只是拿着手电和喇叭，对着司机打几下信号、喊几句“快走”。不少已经初检的车辆乱七八糟地堵在初检点附近不能及时离开，造成卸载站内的二次压车现象。

　　在记者蹲守的整个过程中，并没有看到北京方面高速巡警在疏导交通方面的努力，只在卸载站入口处停着一辆警车，站立着一位警察。

　　按照有关部门规定，蔬菜进京的车辆享受绿色通道待遇，不管其是否超载，都应该是不拦、不扣、不罚。但是10月27日凌晨，记者在康庄收费站暗访时却亲眼看到一辆拉蔬菜的车，被拦进治超卸载站过秤称重量。

　　车托：卸载站附近活跃的一种生物

　　10月27日10时30分至12时，记者再次逆行京张高速前往康庄卸载站进行暗访。

　　在紧邻康庄收费站的东侧，卸载站入口处停着一辆警车，两名交警和两名协勤人员正在执勤。他们的任务是负责指挥和疏导交通，并通过目测决定哪些车辆可能超重，需要进入康庄卸载站接受称重检查，哪些车辆明显不超重，不需接受称重检查可以直接放行。

　　就在交警执勤的时候，附近一直有十几个人围在交警周围，不时上前满脸堆笑地和交警说话。据不少大货车司机说，这些围着交警说话的人大部分是北京当地借堵车之机发财的托儿。

　　司机们说，托儿们保证只要给他们一定数目的钱，就可以帮忙让超载的货车不进入卸载站检查而直接通过。记者亲眼看到，一个穿黑皮夹克的人曾两次帮助超载的大货车不经过卸载站直接通过。

　　11时10分，一辆车牌为内蒙古、盖着帆布的大货车被交警拦下并打手势让其进入卸载站接受称重检查。记者看见这名穿黑皮夹克的人上前满脸堆笑地跟交警说车上拉的是饲料，肯定不超重希望交警放行。交警要求检查车上到底装的是什么，“皮夹克”说帆布盖得太紧没法看。后来“皮夹克”和交警低语了几句，这辆大货车就被放行了。记者原先以为“皮夹克”是司机，但是当内蒙古的大货车开走之后，“皮夹克”并没有上车离开。

　　11时40分，又有一辆车牌为山东、拉着两个集装箱的大货车被交警指示进入卸载站，又是这个穿着黑皮夹克的人满脸堆笑上前说情，大货车同样放行。“皮夹克”依然没有跟车离开。

　　10月26日深夜记者暗访康庄卸载站时，看见卸载站入口处七八个人一堆，围着两堆火吃东西、说话，不间断地到大货车跟前儿遛遛、到执勤警察跟前儿遛遛，不一会儿，就会莫名其妙地放一批车不经卸载站通行。

　　他们都是车托。张家口市宣化的一名知情者透露，车托与运输户的交易确实存在，往往在上京张高速公路之前就完成了。卸载站能看到的只是说说话，以及车辆放行，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记者发现，在康庄收费站以西的北京路段，还有一些司机明明知道自己超载了，也不愿开到卸载站卸货，干脆将车靠边停在高速公路的边上死等。记者问了几名停在路边的司机，他们都说等等再说，说不定有别的办法可以过去。也有的司机直截了当告诉记者，找托儿找关系去了，等说好不用卸货了再走。

　　治超：北京、河北治超与疏通之辩

　　27日中午，康庄卸载站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每天被赶到卸载站称重的车辆，超载与不超载的各占一半。另据在康庄收费站附近执勤的北京交警说，从张家口方向进京的车辆大约有50%需要进入卸载站接受称重检查，另外的50%则直接放行了。

　　按照北京交警和康庄卸载站工作人员的说法计算，所有从张家口方向进京的超载车辆只占25%左右。而记者在27日凌晨暗访的一个小时内却发现，所有经过卸载站的超载车辆仅占20%，这样算下来实际上从张家口方向进京的车辆，超载率仅有10%而已。而按照怀来高速巡警的说法，实际的超载率仅有5%左右。

　　此前，北京市治超办康庄检查站副站长孟德祥曾对记者说，如果河北、山西、内蒙古的相关执法部门为超载车一路开“绿灯”，只靠北京治超部门在家门口亮“红灯”，是无法解开京张高速堵车这个“死扣”的。期间北京媒体也在指责北京周边地区治超不力。

　　对此，张家口方面也承认，河北高速卸载点少、规模小，不能对通行京张高速河北段的所有超载车辆进行检测、卸载，客观上增加了北京治超压力；张家口周边地区治超力度不够，控制超限车上路、过境及取消超载车营运性运输资格还未落实。

　　但是，在治超过程中，只治超不疏通交通，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加重堵车的程度，造成京张高速更堵。从张家口方向进京的司机也反映，北京方面在车辆疏导上并不是很在意。张家口路政人员认为，北京治理超载的力度大、集中治理都没有错，但是车流就像河流，疏导是必要的，一下子卡死，不堵才怪。

　　河北有关方面也认为，北京方面的治超办法，违反了年初七部委下达的治超方案中“堵疏结合、防止一治就死”、“治理力度要与社会可接受程度相结合”、“维护交通次序”、“不能因治超影响和制约经济发展”、“以人为本服务群众”等原则。

　　今年5月份，全国集中治理超载行动开始之初，由于各部门各司其责、齐抓共管，治超的力度声势浩大，治超效果非常好，京张高速也曾一度见不到超载车。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治超工作取得显著成效之后，各部门治超热情和力度却在慢慢变小，超载现象又随之反弹。

　　今年夏天，国家交通部为了缓解北京地区供电紧张的局面，曾在7月底到8月底一个月的时间里，向通行在京张高速上的运煤车辆发放了一种“迎峰度夏、抢运电煤”的卡，凡持卡的运煤车辆不管其是否超载，一律不得拦车。这样一来，原本已经遏制住了的超载现象又开始大面积反弹。而一张“迎峰”卡，私下交易竟卖到了1万元一张。

　　看来，真正达到既治超又疏通，还是需要齐抓共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