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广论坛：事故频发背后的不合理秩序和制度缺陷

　　煤矿接连传来的爆炸轰响，公路不断发生的车毁人亡事故，开县杀人毒气四溢的井喷，小浪底水库被风浪吞噬的游船……频繁发生的重大责任事故，一次又一次牵动全社会的神经，也引发了干部群众深深的思考。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安全的责任重于泰山。我们必须从“不断提高驾驭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能力”、“不断提高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能力”的高度来对待安全责任事故，将其降到最低限度，最大限度地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事故频发的背后是不合理的经济秩序

　　尽管交通事故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不久前发生的一起连环事故还是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高速公路上，一辆大客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后，交警将伤员和其他乘客转移到护栏外，这时又一辆大货车冲了过来，就是刹不住，侧翻后冲入人群，连同交警在内当场撞死20多人。大货车为什么刹不住？原因很简单：超载。此次全国治理超载第一天，据323国道赣州段随机调查，交警在3个小时内检查了500辆货车，90％以上存在超载问题。众所周知，超载对交通安全是严重的威胁。一般情况下，正常行驶的2吨货车刹车距离为8米，4吨车就要30米，危险程度呈几何级数放大。车主、司机之所以明知故犯，甚至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开玩笑”，就是因为一段时间以来运输和货车制造领域存在不合理的经济秩序，简单说就是不超载、不造超载车就赚不到钱，甚至赔钱。

　　业内人士指出，目前我国运输市场比较混乱，恶性竞争导致运价体系极不合理，不超载必定赔钱，由此车主、司机养成了多拉超载、闯关逃逸的心态。而作为运输上游产业的汽车业，则成为超载现象的源头之一。部分改装厂为迎合这种不正当的市场需求，对车辆进行非法改装，违规甚至违法提高车辆运载能力，从中牟取暴利。为争夺市场，一些整车制造厂竟也干起了“大吨小标”的营生，从而使超载向规模化、产业化发展。不合理的经济秩序让守法的司机、规范的企业吃亏。可喜的是，今年国家有关部门联合展开“治超”行动以来，超载现象已有很大改观。

　　事故频发的背后是不法利益分配体系

　　事故为什么频发？相信很多人会异口同声地说：这后面有腐败。事实的确如此，许多事故暴露了一系列腐败大案。不法当事人之所以敢以他人生命为代价追求利润最大化，根源在于他们暗地里编织了一整套非法利益分配体系，有人“关照”他们。而“关照”他们的人，即少数本该耳聪目明的监管部门和主管官员，对安全隐患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有法不依、执法不严，终酿大祸。

　　震惊全国的南丹透水事故，不法矿主与当地领导沆瀣一气瞒报情况，根源也在于这样一张利益网。检察机关指控，万瑞忠在担任南丹县委书记期间，18次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合计321万余元；副县长唐毓盛先后14次非法接收财物44万元，还伙同他人挪用公款95万元。这些贪官与不法矿主，其实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因此，他们事前“失察”，事后隐瞒，也就不足为怪了。

　　如果说个别不法官员的腐败还好查处，那么另一种貌似合法的利益分配则更具隐蔽性和危害性。在“治超”行动中，业主、司机们大多反映负担沉重，其中少数部门将货车当成了“唐僧肉”，种种乱罚款逼得货主不得不超载。有的司机将超载挣来的钱分成四部分：一是汽车加速的折旧，二是多花的油钱，三是过路过桥费，四是应对各种乱罚款。可见，少数行政管理部门出于利益驱动，以罚代管，收费放行，助长了超载之风。各种因素使运输市场甚至出现了“超载被罚、罚后再超，运价越来越低，公路遭到破坏，交通事故不断”的怪圈。

　　事故频发的背后是管理制度缺陷

　　有一段时间，小煤矿似乎成了填不满的吃人黑洞。国务院发出紧急通知进行治理整顿，措施不能说不得力；有关领导相继受到处理，责任追究不能说不严肃。但小煤矿的爆炸声仍不绝于耳。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小煤矿几乎是两年一整顿、两年一反弹。近年来的“五小”关闭工作，也在某种程度上存在有禁不止的问题。小煤矿为什么屡禁不止？因为能赚钱；为什么能赚钱？因为开采成本低。大矿出一吨煤成本为百元左右，而小矿最低只要30元。为什么存在这么大差价？原来大矿、小矿普遍存在两种不同的安全标准。例如大矿需要安装两台主扇，一台发生故障，另一台马上启动。而小矿往往只要安装一台，一旦发生故障，井下瓦斯就会迅速积聚，就像一个火药桶。类似这样的不平等标准还有很多，这使得小矿长期处于一种简陋的生产状态。小矿的暴利，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省去的安全成本，这也是小矿发生爆炸概率极高的直接原因。

　　上世纪50年代的美国，也曾小矿林立、爆炸频繁。为此，美国成立了煤矿安全监察部门，进行专项检查，加强和完善有关煤矿生产的法律建设，加大经济处罚力度，特别是推行资源有偿使用制度。政府对资源进行拍卖，然后进行探矿、开采。购买者要想获利，就必须达到一定的生产规模，必须对资源进行精打细算，小矿因此逐渐失去了生存空间。同时，政府还要求矿主事先交纳足够的事故处理保证金，每死亡1人要赔付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美元，使得煤矿再也“死不起人”。

　　我国有关部门下决心统一了大矿小矿的安全标准。我认为，下一步应当采用国际通用办法，逐步实行资源有偿使用政策，提高采矿准入的经济门槛，使投入有保证，资源有人珍惜，安全有人负责。

　　事故频发的背后是“海恩法则”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安全责任事故的发生，通常都是多种因素长期作用的结果。看不到这一点，我们就只能停留在痛定思痛的肤浅层面。有一个关于飞行安全的“海恩法则”，对我们反思事故频发的原因具有启发意义。这个法则认为：一起重大的飞行安全事故背后有29个事故征兆，每个征兆背后有300个事故苗头，每个苗头背后还有1000个事故隐患。开县井喷事故就是这个法则再生动不过的注脚。这是我国石油行业类似事故伤亡人数最多的一次。分析这次事故的原因，人们痛心地发现，竟然是一连串的“漏洞”才酿成了无可挽回的灾难：先是现场技术服务组负责人违规操作，卸下回压阀防井喷装置；然后是钻井队技术人员明知违规却并未制止，还指令工人卸下来；钻井队队长可以制止，可他却既没开会又没审查报表，甚至在后来发现时也未能及时整改；导致井喷的主要原因出在副司钻身上，他在起钻作业时违规操作，致使井下液柱压力下降；录井工因工作疏忽，对这一严重违章行为，开始没有发现，后来发现了也没有立即上报……

　　几乎所有的灾难都是多个漏洞的叠加。虽然现有的安全生产法规制度还有待完善，但只要认真落实已有的规则、规定，很多事故完全可以避免。多年来，某些地方和部门管理不严，对违规现象熟视无睹，使监督检查流于形式，一个个漏洞没能及时弥补，一起起事故隐患终至酿成大祸。

　　“海恩法则”的实质是指明了责任缺失。随着原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主要领导的引咎辞职，以及对北京市密云县“2·5”特大伤亡事故、吉林市中百商厦“2·15”特大火灾事故中负有责任官员的处分，我国刮起了问责“风暴”。当然，再严厉的“问责制”都是事后追惩，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和已经造成的财产损失。遏制安全事故，“毖后”固然重要，“惩前”更是根本。只有把二者结合起来，防患于未然，才是治本之策。

　　（作者：《新华每日电讯》副总编辑）来源：求是 责编：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