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热心男人叫大刚

　　深访随笔

　　很多北京人都知道有个男人叫“大刚”。

　　他曾被电视媒体报道过，原因是他热心帮人“求医问药”。20多年的时间里，大刚自费把北京城大大小小的医院筛选了个遍，对哪位医生水平高，擅长治何种疑难杂症了如指掌

。面对前来问讯的人，他都尽可能地解囊相助，不仅介绍，有时间还会亲自带着患者去医院看病。

　　他怎么像个医托？

　　大刚说：“我不是医托，而是真心实意想为大家做点事。现在的假医生、号贩子太多了，我相信我的出现，在无形之中给他们带来了压力。”

　　电视节目播出大刚的故事后，观众反响出奇强烈，大刚家的电话都快打爆了。

　　医疗制度不断改革，可弊端仍然很多，还有诸多社会的不理解，于是大刚显得很累，他似乎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大刚生活得相当拮据，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无偿地帮助他人。没有人知道他能撑多久。

　　人物简历

　　大刚，本名刘传刚，1962年生人，1981年高中毕业分配至首钢炼铁厂工作。现工作在首钢木材厂，职务：焊工。

　　推广意义

　　古道热肠，正义善良，值得信任。大刚的家在北京五环以外，那是一栋普通居民楼，房顶很低，屋内狭小。

　　这套60平方米的房子住着大刚一家五口，大刚爸爸、大刚妈妈、爱人、孩子和他。

　　到达他家已是晚上八点半了，大刚爱人因为睡眠不好，早早关上门休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对我的来访，并不欢迎。

　　在她看来，大刚并不是一个好丈夫。他从来不干家务活，也很少问津孩子的学习。大刚爱人说了一句话使我感慨颇多。她说：“大刚整天忙着帮别人找医生，和我却没话说。”

　　男人是家里的脊梁，大刚一个月的工资才五六百元，这其中一半还要“贴补”给他的那些病友，日子本就不富裕，更别说支撑一家五口的吃喝。

　　我的采访在一种矛盾的心态下开始了。

　　看得出来，为了保持大刚在媒体面前的一贯性，家里人对他的做法还是十分支持的。但70多岁的老父亲话语很少，为了不打扰我的采访，独自到孙子屋里去了。老爷子早已退休，可现在每天早上5点就起床替别人干活，这本不该是老人应当承担的。

　　于：大刚，现在很多人认为你是明星。

　　大刚：您可别这么说。我哪儿算什么明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工人，大家净喜欢拿我寻开心。

　　大刚乐起来。在他这年纪，这样的笑容是很少见的。那是一种毫无城府的笑容。刚见面，你就会觉得大刚很饱满，他的快乐来自心底。

　　于：您爱人每天都休息得很早？

　　大刚：她的睡眠不太好。我爱人原来是首钢幼儿园的，去年厂子不景气，买断了工龄。她又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

　　大刚说这些话时，还在笑，可这笑容里，就好似有一丝苦涩。大刚的头发有些白了，微胖的脸上，不仔细看，并看不出皱纹。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四平针毛衣，我想，这一定出自妻子之手。可妻子怎样看他，大刚知道吗？

　　于：您怎么会想到要帮别人找医生？

　　大刚：俗话说：360行，行行出状元。不管什么事，只要拿出一份韧劲儿，就能做出名堂。我从小就生有“泪道”病，眼睛一天到晚流泪。1983年，我21岁。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301医院尹素云教授专治这种病。结果一去，拖了20多年的病痛，尹教授手到病除。我想买点礼物谢谢人家，可他不要，这么好的医生应该让更多的患者知道，既然人家不要钱，那我就要把他这好名声传出去。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逢人宣传301医院的眼科，通过我的介绍，许多病友都治好了病。我转念一想，既然我的宣传可以起到这么大的作用，为什么我不多找点好医生呢？涉及得医生面广了，我帮助的人自然就多了。

　　每到周末，我就“泡”在各大医院，哪个医生水平高低，最有发言权的还是患者，谁的医术好，挂谁号的患者自然就多，于是，各大医院挂号处门前的非法号贩子，反而成了我手里的“义务调研员”。

　　开始，号贩子们还以为大刚是来抢饭碗的“同行”，可看着又不像，不但不卖号，反而时不时地把病人往外推。有好事者问他，大刚就笑了：“我不是号贩子，我就是个好管闲事儿的热心人。”再把肚子里的学问一二三往出一亮，号贩子挑起了大拇指：“服了，这行当，您比我精！”

　　大刚为了更准确地了解医生，还经常装作病人挂号看病。慢慢的，他手里的有关资料越来越全，越来越准……

　　于：“调查取证”之后，怎么给病人推荐这些医生？他们相信你吗？

　　大刚：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我，觉得我是号贩子、医托。但我说，如果看不好病，我倒找他钱。在这方面，我是自信而执著的，既然要帮别人，就别有那么多思想负担。有一次，我在医院门口碰到这样一家三口，他家闺女的手被蒸汽熨斗严重烫伤，可手术之后，手还是张不开，像鸡爪子一样。他们几乎跑遍了北京的医院，都没治好。后来我就主动介绍，他们并不相信，我急了，走！我带你们去，如果治不好，医药费我给你们出！后来，我给他们介绍到积水潭医院找张友乐教授，手术之后，效果特别好。他们全家都感动了，还送给我一面锦旗：“首钢人的骄傲，健康的指路人”。

　　于：那您是怎么被媒体发现的？

　　大刚：有一天，我到北京同仁医院踩点，一位来看病的老太太，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样子，我上前问了她的病情，并给她介绍医生，她起了疑心，问我是干嘛的。我把自己的事一说，老太太反倒乐了：“你这是好事儿啊，挺有意思，我得给电视台打电话说说。”

　　我以为是句玩笑，但没过几天，电视台的记者就找到了我。他们刚来就给了我个下马威：“给你一分钟，看你能背出多少位名医来。”“她这是考我呀！”我心里明白了，不拿出点儿真功夫，人家不信啊！

　　“北医三院，党耕町教授，脊椎外科，马志中教授专治眼外伤；阜外医院的吴清玉教授，小儿心脏……”我一口气从北京城各位知名教授，一直说到小胡同里专治鸡眼的修脚师傅。

　　电视节目让大刚广为人知。之后，电视台又在4个月的时间里，连续3次为他录制了专题节目。

　　这下，大刚出了名。

　　他家的私人电话成了求医问药的热线电话，来自全国各地的病人爆炸似地打电话找大刚。

　　家里两位老人，一个上高中备考的孩子，这样接连不断的讯问肯定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

　　大刚没办法，白天只能把电话线拔掉，下班以后，每晚8点到10点，是他的固定咨询时间。往往话筒拿起来，就放不下了。除了打电话，很多人拐弯抹角打听到大刚家的地址，登门拜访。无论是老乡、朋友、邻居，还是陌生人，只要人家来了，无论多晚，大刚都竭尽所能，帮别人当好参谋。大刚总觉着：“对我来说，人家只是一个客人，但对患者家属而言，我可能就是他们惟一的希望。能帮上忙最好，即使帮不上忙，至少我见识多，好好劝劝，对人家也是一个安慰。”

　　还有很多人打电话到大刚的工厂，首钢的总机也成了大刚的专线。说到这里，大刚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停顿下来，静静地拿着茶壶给我倒水。我猜，单位里一定有人不理解他，觉得他是为了出风头。

　　于：您和医生关系如何？

　　大刚：只要是我介绍的医生，首先要有医德。医德和技术都过硬的，我才会介绍给患者。我自费印制了许多小卡片，上面写着“要健康，找大刚”。很多医生对我也很认可，很多人只要拿着这张小卡片，就等于“挂号卡”。比如像海淀区明光自由市场的小窦，是个保卫员，他患有眼底淋巴瘤症。戴眼镜的时候，眼球能挨着眼镜，我给他介绍到北医三院找马志中教授，马教授说既然是我介绍的，每次100块钱的挂号费都免了。

　　说到这，他表现得格外自信。

　　大刚没有因为出名而乱用自己的名声，相反，他很爱惜自己的名声。出名后，有人找大刚合作出书，有人要以他的名义建信息台，还有某知名网站提出：只要大刚在他们网站上开一个固定栏目，哪怕挂个名儿呢，就给他一份固定的薪水。

　　面对这些诱惑，大刚都婉言回绝了。他深知任何一位门诊医生的专业知识都要远胜于己。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患者相信他，找他呢？他凭的就是“良心”二字。钱是好东西，可是不能为了钱把名声毁了。大刚说：“随便把自己的名字给人使，我不放心，我怕他们打着我的旗号乱推荐医院，坑害了消费者。”

　　大刚说，人的名声要有两条腿才戳得住，一是人品，二是实力。你心眼儿再好，可净给大伙儿支错着儿也不行啊！大刚给自己订了两条标准：一是自己没把握的医生不推荐；二是要考虑病人的经济承受能力才能推荐。不能大炮打蚊子，是病就往北医、协和这类大医院指。其实，很多不知名的小医院同样藏龙卧虎。

　　最后问他，有什么困难吗，大刚说，只希望单位能让他把双休日休息的机会改在平时，这样他就能更好地接待病人。

　　临走时，我环顾四周，大刚的家里很拮据，两间半小房没有装修，有些地方的墙皮已经掉了。父母屋里，放着一台老式的缝纫机，上面罩了一个蓝色绣花的绒套子。对于这样的老物件，家里人都能如此爱戴，他的家人也一定是细心而周到的。

　　离开大刚家已是晚上11点半了，北京夜里的风很冷，我收紧衣襟，劝他不要再送我。可他还是执意把我送出了院门口。

　　回报社的路上，收音机里，不知哪位歌手正在唱着：“世界需要热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