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还能辉煌多久--专访大庆市长盖如垠

　　本刊记者 姜彩熠 特约记者 冯建维发自大庆

　　大庆的天不会塌下来

　　《南风窗》(以下简称《南》)：大庆开发44年，为共和国作出了巨大贡献。但自1997年后，大庆石油产量逐 年下降，大庆人均GDP在全国排名也逐年靠后，这是不是预示着大庆

的辉煌已成历史，大庆经济从此走上了下坡路？

　　盖如垠(以下简称盖)：大庆对国家的贡献有目共睹，44年来，大庆累计生产原油17.26亿吨，全国陆地生产 的原油近一半来自大庆。大庆累计向国家上缴各种资金5000亿元，出口创汇500多亿美元，同时还承担原油价差419 0亿元，相当于国家给大庆投入的100多倍。

　　大庆油田的持续高产、稳产在世界油田史上也是个奇迹，但这个奇迹是以资源加速开采，缩短大庆采油生命周期为代 价的。在当时国家贫油的情况下，我们唱着“我为祖国献石油”，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石油的奉献上，多产油就是对国家的最大 贡献，这个指导思想是对的。但我认为不是很全面。石油是大庆的主要产业，石油搞起来以后，就出现了石油城，因此，搞好 石油城的协调可持续发展也是对国家的贡献，可能是更大的贡献。正是基于建设“百年油田”和大庆可持续发展的需要，我们 从1997年开始调减原油的产量。因此，大庆原油减产是主动减产。

　　去年，大庆原油产量跌破5000万吨大关后，社会上很多人为大庆发展担心。在这里，我向所有关心大庆建设和发 展的人们表示感谢。同时，我也想借助《南风窗》杂志代为转告，大庆自1997年后已连续7年下调原油产量累计近100 0万吨。大庆人没有因石油产量下调而产生天塌下来的感觉，大庆经济并没有“失血”。相反，大庆经济仍然连续6年保持8 ％以上的增长。2003年，大庆国内生产总值1125.6亿元，同比增长9.5％，创10年来最高水平。2004年， 大庆石油计划再调减产量210万吨，而上半年实现国内生产总值643亿元，同比增长9.4％。

　　大庆地下的石油资源还有多少？

　　《南》：党中央把解决资源枯竭城市转型写进了十六大报告，一般都认为是指辽宁的阜新和抚顺两个城市。你认为资 源枯竭城市是否包括大庆？现在就把大庆列为资源枯竭型的城市，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为时过早？

　　盖：我认为还应该更早。早在90年代初，江泽民同志来大庆考察时，就提出了资源枯竭城市的转型问题。根据江泽 民主席的指示，我们提出了二次创业。第一次创业是在当时国家贫油的情况下，创建高产、稳产大油田，为国家贡献石油；二 次创业主要是在石油逐年递减的情况下大力发展接续产业，努力实现可持续发展，合力建设高科技的现代化城市。

　　大庆市石油经济是“一柱擎天”。随着石油产量的递减，大庆确实面临着危机，而且这个危机已经来到眼前。大庆的 产油经过三个阶段：第一次产油阶段是60年代初，地下油井是自动喷油；二次产油是通过注水，用水的压力把油浮上来；三 次产油不是注水了，而是注化学剂了。第三次产油技术的发明者是新时期铁人王启民。据说，他并不赞成这种开采方法，但是 没有办法，因为国家需要油。

　　大庆探明石油储量是56亿吨，但探明的储量不等于开采的储量，可采储量一般占30％左右。通过注水后增加10 ％,能达到40％左右，注入化学剂之后，还能增加10％左右，这样能达到50％。但注入化学剂后，剩下的油就很难再采 出来了。大庆现有的石油储量已经开采出近18亿吨，按照国际惯例基本上等于采完了。但是现在还能保持一个较高的采油量 ，是因为采油的技术提高了，才使油田延长了寿命，但是采油成本加大了。现在采掘出来的原油90％是水，只有10％是油 。所以现在大庆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和考验，幸运的是现在国际油价较高，所以GDP增长能达到8％至9％，如果油价不高， 能达到6％至7％就不错了。有人说，资源还未枯竭，你着什么急？从以上分析的情况看，大庆的原油已经到了枯竭的边缘， 我们能不急吗？

　　我们现在的处境就等于跑一场马拉松比赛，而且这场比赛只能赢不能输。也就是说，我们大庆发展接续产业、替代产 业，实现大庆经济转型、城市转型的速度必须大大超过大庆地下油田油气资源逐年递减的速度。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铁人”的 后代有一个更好的生活和生存环境。否则，就是油尽城衰，油无城亡。

　　按照建设百年油田的目标，到2020年，大庆原油产量仍能保持在2000万吨以上。所以我们还有近20年的时 间作好准备。

　　《南》：大庆作为一个资源型的城市，在全国具有特殊的地位，全国都在关注着大庆。您在大庆油田逐年减产的情况 下出任大庆市市长，有什么压力？

　　盖：最大的就是发展接续产业的压力，或者叫做可持续发展的压力。大庆石油占全市经济总量比例从过去的90％已 经降到了64.3％，但并没有改变石油经济“一柱擎天”的局面。特别是要看到目前石油的价位特别高，它的附加值也高。 我算过一笔账，其它工业产值400亿才等于石油产值100亿。也就是说，下降100亿的油就要多干400亿的其它产业 ，才能保持国内生产总值不下降。这400亿上哪找去，你说压力能不大吗？现在一年石油减产200万吨的话，它的增加值 就得增加二三十亿，二三十亿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黑龙江省全省的工业增加值。我要补这二三十亿还得保持8％的增长，也 就是说GDP要提高30％才能弥补原油下降，保证全市经济整体增长，这些压力不大吗？这是表面上的压力，最关键的压力 是城市接续产业的发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产业的发展也不是两三年就能完成的。现在必须把接续产业抓起来，不然大庆的子 孙后代就没有出路。大庆是毛泽东时代工业战线的一面红旗，在改革开放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不能垮下去。否则，它的政治和经 济影响都非常大。只有把接续产业搞上去，10年20年后的大庆才不会“油尽城衰”。

　　“穿貂皮、牵哈巴狗的上访者”

　　《南》：大庆石油减产之后，出现了大批下岗工人，据说石油公司一次就安排下岗8万人，出现了集体上访事件，影 响很大。您作为市长，是怎样解决现岗职工安置问题的？

　　盖：这件事两方面看，中油集团就安排职工解除劳动关系这事，当时是符合国家政策的。当时省、市都积极地介入此 事。我们曾经建议，不一定采取这个方式，你拿80亿，开发资源，开发新的产业，带资分流，合同制，有活干，即改革了， 又发展了，又把这些人分流了。80亿能干很多事，对不对？但中油集团认为买断就拉倒了，没有采纳我们的建议。

　　《南》：买断时，每个职工拿到多少钱？他们既然同意买断，后来为什么又集体上访？

　　盖：当时安排8万人，每人接近10万元，这在全国是最高的。当时他们误认为石油减产后，企业效益肯定不好，所 以就同意买断。后来，看到企业经济效益很好，就后悔了，就出现集体上访事件。这也是当时大庆三产不发达，不能吸纳就业 有关。但这些人上访，与其它地区上访不一样。他们不是因为生活困难。很多上访者都穿着貂皮大衣，有的牵着宠物狗，成为 一道风景。后来，这批人除年老体弱的外，基本上都进行了安置，其中石油管理局就安置近2万人。另外大庆人的就业观念也 有偏见，特别是企业办社会形成的依赖思想。认为只有参加管理局的工作，参加国有企业才叫再就业，才算有工作，到民营企 业或者是自己干点啥不算就业。

　　大庆需要国家政策支持

　　《南》：大庆有句名言，叫做“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现在大庆二次创业，您认为除大庆人艰苦奋 斗外，还需要国家在政策上给予哪些支持？

　　盖：我认为，国家应该在以下几方面给大庆予支持。

　　一是关于矿产资源补偿费。受石油勘探开发影响，大庆生态环境破坏较重，草原“三化”面积达到84％，油田开采 区植被破坏面积达到95％，在大庆西部形成了5000平方公里的地下水漏斗，恢复生态至少需要100亿元左右。就大庆 目前资金筹措渠道和能力，难以完成繁重的生态建设任务。我们建议将大庆上缴国家和省(各50％)的矿产资源补偿费，5 0％返还大庆用于生态治理。

　　二是关于接续产业发展援助资金。为实现大庆可持续发展，我们编制了今后10年大庆接续产业发展项目纲要。按照 中央11号文件提出的建立衰退产业援助机制的政策，我们申请国家建立大庆接续产业发展援助资金。初步考虑资金从大庆上 缴国家所得税中返还一部分，从石油石化大企业上缴利润中返还一部分，将原油涨价增加的中央财政收入返还一部分，作为扶 持接续产业发展的专项资金。

　　三是发展石化产业所需原料。大庆要建设世界级石化产业基地，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原料不足。建议国家从大庆生产的 原油中给大庆增加1000万吨的原油加工量，大连等沿海城市可以增加进口原油加工量。这可以创造10万个以上就业岗位 ，保证企业和社会稳定。

　　四是关于中直企业分离办社会职能。大庆与其他城市相比，企业办社会情况比较特殊，范围广、规模多、人员多、经 费基数大。仅分离教育职能，就涉及职工总数19869人，年需经费补贴6.2亿元。如果医疗、城管、公安等社会职能全 部分离，年需经费补贴十几亿元，即使地方承担10％就是1亿多，而且分离后还存在改行工资、住房货币化、调整社会保险 单位缴费比例等诸多增支因素，情况复杂，分离工作难度很大。由于大庆不是完整的一级财政，市本级财政收入主要来源于中 直企业缴纳的城市维护建设税、教育费附加，地方财政无力承担中直企业分离出来的社会职能费用支出，恳请中央财政给予全 额补助，并考虑增量因素。

　　五是关于占压油气管线建筑拆迁。由于历史原因，我市有大量的房屋建设占压油气管线，存在着重大安全隐患。近几 年，我们加大整治力度，拆迁房屋近千万平方米，尚有400多万平方米建筑物需拆除。我们计划在3年内全部拆迁。初步测 算，须动迁近15亿元。建议国家比照煤矿沉陷区有关政策对大庆给予支持。

　　(感谢徐国臣、郑国民协助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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