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的城市建筑是令人恐怖的文化垃圾

　　信报记者罗 乐文

　　城市的总体规划需要开发商的积极参与才能够完成，因此，政府需要通过整体规划保证开发商的利益，以调动开发商 的积极性，做出有品位的建筑。

　　11月22日，国际著名建筑大师黑川纪章先生莅临重庆，在市规划局作了一场演讲。年

近7旬的黑川纪章，一头黑 发逐渐花白，一袭黑衣；其优雅的神态与低沉的嗓音，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尽管黑川先生是第二次到重庆，至今尚未在重庆留下任何作品，但在规划局的许多专业人士眼中，黑川先生是他们学 生时代即开始崇拜的偶像。他们在大学读书时所接触到的经典设计案例，不少就是黑川先生的作品。至于黑川先生的“共生” 理论，全球设计界专业人士更是早已耳熟能详。

　　现代城市模式

　　抛弃同心圆

　　黑川先生的设计生涯已经接近半个世纪了。

　　1958年，黑川即开始了自己的建筑美学思索：21世纪——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经过长期的思考，他认定， 21世纪将是一个生命的时代，这是黑川共生理论的源点。1959年，黑川撰写了《从机械时代到生命时代》一书。从此， 开始了他关于共生理论的具体实践。

　　1961年，科学界首先公布了人体DNA的结构形。呈螺旋形状的DNA结构给了黑川以极大的启迪，他随即就动 手制作了一个螺旋状建筑的模型——他假设这个建筑群是建立在海上人工地基上的，有高速公路通向建筑群，建筑群内的每户 人家都能够从自家的窗户上看见大海，都能够从自家的阳台上垂下钓鱼竿，钓上最新鲜的鱼。这个时候，他在思索，一个最现 代的城市，一座最现代的建筑，应该以何种方式和自然取得最大程度的融合与接近。

　　1965年，黑川构想了一个城市组团的设计，城市组团的结构模仿了人体细胞的形式，每个小的组团都好像人体的 一个细胞，细胞呈线状排列，可以随着城市的发展逐步向两端延伸，而不会像一般城市所采用的同心圆发展模式(我们俗称的 摊大饼)那样产生严重的交通问题。

　　这就是黑川先生所主张的无中心城市模式。

　　他设计的城市规划摒弃了一般设计中不可或缺的城市中心，他说，一般的城市，会以皇家建筑或者别的标志性建筑为 中心，然后向四周扩展，这样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交通拥挤等状况。在他的设计中，每个城市的公共服务设施不在城市的中心 ，而在每个组团的外围，在组团与组团的交界处。随着城市的扩展，组团可以逐步增加。

　　黑川先生的设计中不断出现着这种能够适应今后发展的，可扩展的设计模式。

　　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的新机场设计中，候机楼由一个个有伊斯兰风格圆顶的单个建筑组合成庞大建筑，单个的建筑 像蜂巢一样组合在一起，当原有的规模不适应需要的时候，可以在周边再增加若干单元，而不必拆除原有的候机楼。

　　1970年，黑川先生在日本设计了一个城市的总体规划，这个规划充分体现了黑川先生城市与农村共生的意图。规 划中的城市已经有很多居民在这里世代居住。黑川先生设计的新城市，不需要迁移任何人，不需要砍伐任何一棵树。那怎么收 购农民手中的地呢？黑川先生设计，从每户农家手中收购农户所持有土地的一半，然后，在城市的外围划定一些地块，让农民 们搬过去，腾出一些整块的地用于修建新的城市。为了体现他的共生思想，他设计的城市道路在农户的家与原有的植物、原有 的山峰之间蜿蜒穿行，这一设计不仅很好地保留了城市原有的自然面貌，而且比整体的搬迁节约了很大笔资金。这个设计在当 时被评为城市和农村共生的好例子，并且作为范例，在很多地方被推广。这个城市，从规划到建成，总共用了25年的时间。

　　不仅在日本国，黑川先生关于共生的理念广泛用于世界上很多国家。5年前，哈萨克斯坦准备修建新的首都，于是向 国际上进行招标，黑川先生的设计被评为第一名。

　　黑川先生像往常一样，采用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卫星图片作为重要的参考资料。他通过卫星图片，发现，哈萨克 斯坦新首都规划用地的南面，蕴藏有丰富的地下水。黑川敏锐地意识到，该国现在面临严重的沙漠化问题。如果能有效地利用 这些地下水资源，可以在其新首都很好地达到人与自然共生的效果。于是，他在自己的设计中保留了该地区原有的村庄，以及 120多栋前苏联时期风格的建筑，并在该地区南面利用地势和地下水建造了一个人工湖，同时规划了大片森林。这一来，不 仅可以阻挡冷空气，还达到了恢复原有生态系统的目的。

　　黑川先生在我国郑州新城的设计中，也实践了他的共生理论。他在郑州北面太行山和黄河的中间，利用原有的池塘群 ，建设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通过整治原来的水源系统，将河川公园变成了一个环境优美的休闲场所。在新城的若干个公园中 ，黑川先生分别利用河南省的自然资源，设计了以石头、梅花、木头和水为主题的公园。

　　文化符号有些是看不见的

　　黑川先生对于一个国家或者地区的文化有自己独到的看法。他认为，文化分为两种，一种是看得见的文化，一种是看 不见的文化。看不见的文化例如人们的生活方式等。把看不见的文化，用抽象的形式表现出来，这是很重要的。在日本，不管 是明治维新还是现在，人们一直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母亲们从孩子小的时候，就告诉孩子们什么是日本的文化。比如花道和 茶道，比如榻榻米。不管国家是否贫穷，不管家庭是否富裕，钱多有钱多的茶道和花道，钱少有钱少的茶道和花道。中国在这 个方面比较缺乏，黑川先生说，在重庆，问任何一个重庆人，能够代表重庆的建筑风格是什么，可能大家只能说人民大礼堂和 吊脚楼，但是，这都不是现代建筑，而是历史遗留的一些东西。

　　在中国一些其他的城市也是一样。曾经有一次，他在上海，上海方面有人力邀他去参观据说很有特色，很有知名度的 一个别墅小区。结果，他到了那里一看，别墅的设计就是照搬西班牙贫民窟的房子外观。

　　黑川在全世界很多个国家设计了很多建筑作品。要让自己的设计风格被当地人所接受，他在投入设计之前，是否大量 研究过当地的文化民风？对于这个问题，黑川先生认为，建筑设计是一项艺术作品，好的作品能够感动别人，但感动人的，是 作品本身，而不是作品究竟体现了什么样的文化和历史。一个中国人可能不了解美国的历史，但同样可以被美国作家所写的小 说感动；一个日本人不了解中国历史，也可以被中国的文学作品感动。建筑设计不应该有国界，不应该局限于本土。

　　慎选设计还是顾虑成本？

　　在目前，中国处于发展的阶段，一个好的设计必然要有相对于比较大的成本来支撑，在不得不考虑节省成本的情况下 ，很多决策者选择了并不是非常恰当的设计。针对这一点，黑川先生说，建筑的成本是综合性的，如果设计好，即使设计上多 花点钱，在后期也会节省很多别的费用。比如他在日本设计的那座新城，因为节省了很多搬迁费用，而且充分利用原有的道路 网络，就节省了很多费用。任何好的设计，都必须考虑怎么样经济地实施。选择什么样的设计，这是一个观念问题。

　　在中国，普遍存在的情况是，一届政府上台了，就有了相应的城市规划，城市规划还没有完成，另外一届政府又上台 了。黑川先生说，这种现象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日本也是这样。以前日本在这个方面也走了一些弯路，所以希望中国能够 在这个方面多借鉴一些经验。黑川先生认为，一个城市的总体规划完成了，就应该以法律的形式予以固定，不管哪届政府，必 须按照这个执行，而不能随便更改。黑川先生说，中国的国家体制，使得很多在国外比较难办的事情，在中国相对比较好实施 。在郑州，他设计的一个环状居住区，就严格规定内环的建筑高度必须是80米，外环是120米，这样的规定在国外比较难 以实现，但是在中国可以。这是中国的一个优势。

　　黑川先生说，一个城市的总体规划，除了政府自己的投资外，还需要开发商的参与。这就需要政府充分调动开发商的 积极性，要让开发商修的房子卖得出去，要让开发商有利可图，开发才能进行下去，城市的规划也才能够顺利实施。

　　考虑城市的经济发展和交通问题

　　作为一个设计大师，黑川先生很注重对城市经济、交通等问题的研究，他认为，像北京等城市，在规划上采用城市中 心的方式，一圈一圈往外发展，交通也采用网状和环状结构，实践证明这是不可行的，交通问题会成为困扰城市发展的大问题 。重庆的地理环境非常有特色，是两山夹两江，两山之间自然形成了中心组团，因此，在交通上，就应该充分考虑这样的特色 。对于城市今后的经济发展，这也需要认真的思考。比如在城市产业结构上，规划的时候就应该多研究研究。重庆是一个资源 非常好的城市，水陆空俱全，这在全世界也是不多的，因此，在规划的时候，也要考虑物流的因素。

　　针对城市的规划，黑川先生认为，中国是很有发展前景的国家，现在说22世纪，甚至23世纪，都非常有发展前途 。因此，城市的规划应该充分考虑长远的发展，不能太急功近利。一个城市规划的实践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慢慢实现。像他在 日本设计的新城，就花了25年的时间来逐步实现。而且，在城市的规划上，可以充分借鉴别的国家的经验。比如伦敦曾经采 用了城市田园式的设计，设计了很多组团，希望可以让各个组团都有完善的配套设施，以减少组团之间的人流量。但事实证明 ，这种设计是失败的。

　　演讲结束后，黑川先生在接受记者专访时，针对现在建筑业竞争激烈的状况，他特别谈到，重庆是一个具有很多人才 的城市，拥有很好的大学，培养了很多优秀的设计人才。在做什么样的设计上，任何一个设计师都应该坚持自己的设计理念， 这是一个设计师的良心的问题。所有的建筑作品都处于一个被评判的位置，好的建筑，不管是谁设计的，任何时候都是好的建 筑；不好的建筑，不管是谁设计的，都是垃圾。年轻的时候，他提出“新陈代谢”理论，虽然在日本国外已经被接受了，但是 日本国内并不被接受，黑川先生几乎处于没有业务可做的地步。

　　在那个时候，黑川说，他认为自己的理论可能要到100年以后才能被接受了。尽管那个时候非常艰难，但是，他没 有趋炎附势地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设计以糊口，而是想办法充实自己，等待他的理论被大众接受。他认为，一个有设计理想 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坚持自己的理想。

　　没有理念的人可能不得不选择随波逐流，做一些流行性的设计。这些人的设计风格变化非常大，往往是外面流行什么 ，他就设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