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转非14年寄居在城市

　　户口二元制天生的不平等在他们身上留下烙印，以至当他们成城里人之后，仍然活在农民的卑微中。这群身份特殊的 人称着“农转非”，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到—— “二元制”很顽固……

　　65岁的赵纯富佝偻着腰，将潲水一瓢一瓢倒进一口硕大的铁锅里，然后躬在地上，往用泥巴糊成的炉灶里加柴，腮 帮鼓了几下，柴火终于引燃——老汉被喷出来的浓烟呛得一

阵咳嗽，听到他的咳嗽声，他养的猪也开始骚动，跟着叫起来。

　　这是一排搭建搭建在护墙堡坎下的小窝棚，靠近炉灶的地方，悬在半空安了块木板，上面铺满黑乎乎的棉絮，那就是 赵纯富的床。床头放了一支手电筒和一个苹果，那是老伴给他准备的。当了14年“居民”，老汉唯一养成的城市习惯就是吃 水果。

　　其实赵纯富的家就在他的窝棚旁边，那是一片修得很漂亮的住宅楼，他家住在最下面一栋的四楼上。

　　14年前，赵纯富一家所在的江北区朝阳河大队大土生产队的土地被西南合成制药一厂征用，一家人由此被农转非。 他的四个儿女进这家工厂当了令人羡慕的“工人”，赵纯富和老伴，以及92岁的母亲每月拿80元的“生活费”。

　　开始两年，赵纯富还是觉得生活很惬意，再也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种菜，他甚至天天跑到茶馆，和那些跟他一样脱 离苦海的老邻居们喝上半天茶，以彰显他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但后来情况越来越不妙，先是发现菜越来越贵，然后厂里的效益下滑，最后孩子们纷纷下岗，买断。家里越来越困难 ，赵纯富开始拿起一直就没舍得扔的锄头，在厂里没用完的土地上开荒种菜。

　　其实，他的邻居们也和他一样，到处开荒种菜，吃不完的，还拿到菜市场去卖。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很多开始出去打工 ，在城里人的眼里，他们依然是农民，甚至他们住的地方都被城里人嗤之以鼻。再加上他们本身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所以找稍 微体面一点的工作相当艰难。于是，女的多数到观音桥帮人卖东西，到了秋天就回来帮拖鞋厂打鞋垫；男的在附近菜市场当菜 贩子。赵纯富的大儿子有段时间还跑到附近农田里抓黄鳝来卖，后来摆摊卖烧烤，买条小木船到长江网鱼。

　　全家没有一个人有社会保险，收入最固定的只有当初没进工厂的三个老人，他们每人有180元的“生活费”。

　　3年前，赵纯富在废弃的厂房里，在堡坎下的窝棚里面开始养猪。他的邻居们在周围种菜，就用他的猪粪来施肥，然 后把菜叶给他喂猪，天长日久，大家形成了默契，记者和他谈话间，就有两个人给他背来两筐白菜叶。

　　赵纯富麻利地把猪喂完，记者随他一起到他的家，楼梯一路上都是黄泥巴，泥灰很厚，估计清扫起来相当难。从一楼 到四楼，只有两家人安了防盗门。赵纯富家的仍是房子建好时安的黄色木门。一进屋，记者习惯性的将门关上，赵纯富急忙又 把它推开，说屋里只要有人他们都不关门，隔壁有小孩，楼上有他的孙子，随时都要进屋来耍。

　　厨房里他的老伴正在做饭，两个大缸子引起记者的注意，一个装水，一个装潲水。水龙头滴的水存起来，他们一个月 就可以节约几块钱的水费。

　　赵家阳台上堆着锄头、铁铲，和背篼。摆在上面的两个破瓷盆里种着小葱，绿绿的，长得旺相。赵纯富揪了几根葱苗 进厨房，他说，其实他们离城市的生活还很遥远。

　　离城市很远的不止是赵纯富和他的邻居们，在渝北回兴镇，60多岁的陈登极在农转非之后，每天和老伴仍然背着背 篼到处找草药卖。在两路镇，因修机场被占地的刘氏夫妇天天卷着裤腿，旁若无人穿过繁华的大街，到机场边上废弃的田里养 鱼。这群人的社会地位很暧昧：他们不是农民，却仍然过着农民的生活。

　　中国农民的传统生活方式并没有因他们身份、居住条件的改变而发生变化，正如他们所说：我们住在城市，但仍然被 隔离在城市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