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廉洁从警退休金”起争议(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26日09:29 北京日报

　　去年江苏全省率先推行民警“廉洁从警退休金”制度。图为南京市秦淮公安分局“廉洁从警退休金”个人账户查询卡发放仪式。

　　浙江省湖州市公安局今年推出了一项新举措——“廉洁从警退休金”制度。如果一个民警从警30年，并且能够确保廉洁，退休的时候就可以拿到28万元左右的退休金。但如果民警违纪，将按照违纪的程度，部分或者全部扣除掉这笔钱。

　　这一举措推行半年来，引发不同反响。有人认为这是制度反腐的有效之举，有人认为其效果未必理想，也有人认为这一制度不太合理——

　　浙江省湖州市公安局今年4月推出的“廉洁从警退休金”制度，具体做法就是：每月从民警的岗位津贴和超时补贴中扣掉300元，公安局再从民警的奖金里面，根据工龄长短，每个月拿出350元到500元的不等金额，将这笔钱存在银行里面，等到民警退休的时候，再返还给民警。

　　“廉洁从警退休金”举措推行半年来，引发了各种不同的意见。湖州市公安局局长叶寒冰认为，这是“把现有的奖金制度加以改革，充分发挥现有奖金的最大化效益。”而有些干警则认为，“民警本身得到的不多，跟他的付出属于倒挂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从他的奖金中拿出一块，应该说有不合理的部分。”

　　那么，作为湖州市公安局，为什么要推出这项举措，效果又如何呢？日前，湖州市公安局副局长李纲和有关专家做客央视《新闻会客厅》，对这项措施进行了介绍和讨论。

　　给违法违纪增加成本

　　李纲（湖州市公安局副局长）：有人说，我们民警的“廉洁从警退休金”，有点廉洁抵押金的味道。其实它一块是从民警的工资性收入中扣除三百元，这个是有点抵押金的味道，还有我们给他配套的300元到550元的这笔钱，是我们对民警廉洁从警的一种奖励，这样就是把从严治警和从优待警结合起来了。

　　原来我们对民警的考核，是每个月考核一次，后来发展到每个季度考核一次，在实行廉洁奖励退休金以前，我们是每年考核一次，现在我们把它变成了一种民警廉洁从警的一种终生考核。

　　主持人：终生考核，就是老得考着。那实行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李纲：从我们公安机关来说，在新的形势下，特别是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我们抓队伍管理碰到了许多新情况、新问题。像去年有一件事情，对我们市公安局党委震动很大。我们有一个很优秀的民警，他工作很努力，工作得很出色，群众的口碑也很好，是我们2002年全市评选20个优秀民警之一。但是在去年，我们接到一封群众举报信，说他收受了他管理的工作对象的两条香烟和一双皮鞋。说实话，我们收到这个检举信以后不相信，我们这么优秀的民警怎么会去要两条香烟和一双皮鞋呢？但是因为群众有举报，我们就得去查，一查还真查出实情来，这个民警确实收了两条香烟和一双皮鞋。当然，事后这个民警按照有关规定受到了相应的处分，这件事情给我们公安机关脸上也抹了黑。

　　我们在这个时候就考虑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民警怎么会被这些蝇头小利所诱惑？我们就考虑到一个违纪违法的成本问题。

　　廉洁金能否约束民警？

　　其实，对于民警的违纪行为，公安部门一直采取非常重视的态度，继1995年2月《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法》颁布之后，公安部又在2003年1月施行了五项禁令。在公安部的网站上粗略查看，仅从1990年至今，公安部下发的用于约束民警行为的文件就达到40多份。

　　有这么多的法规条文来约束警察，但是在实际执法过程中，民警违纪的事情仍然存在。

　　为了约束民警，湖州市公安局推出了这个新举措。但也有人认为，廉洁金的数额，并不能完全制止违法行为。

　　有民警认为，“现在违法乱纪的，不是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都有。这种抵押的制度，我认为能起一定的作用，但恐怕不会根本解决问题。因为当他有更大的利益收入的时候，他会舍弃这个小的利益收入。假如说你退休的时候可以给我28万，现在几个老板马上就现场点给我几百万，我为什么非要你这28万，我不要那几百万呢？”

　　湖州地处太湖南岸，是长三角经济区中的一个城市，民营经济发达，人均年可支配收入达到1万4千多元。所以有一种担心，在这样的一个经济环境中，从民警本来就不很多的工资中扣掉廉洁金，他们真的会自愿吗？一位民警就这样讲：“其他同志都参加，如果我一个人不参加，就好像我不廉洁似的，有这种感觉，大家都参加，我也参加，这是一种从众心理。”

　　湖州公安局推出廉洁金制度的用意无疑是好的，但是在操作过程中，却遇到了各种疑虑。面对廉洁金的约束力，面对民警的待遇问题，湖州公安局又该怎么办呢？

　　主持人：您是不是觉得这个手段会更有效一些，因为他会和民警的个人生活、家庭生活都联系在一块？

　　李纲：我们推出这个新举措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们想坚持以人为本，警察也是人，我们有这么一笔钱，如果他廉洁，到退休的时候就能拿到，到时候就能老有所养、老有所靠。如果他不廉洁，违纪违法了，这笔钱就没有了。这样的话对他的约束可能会更大一些。

　　主持人：为什么觉得用钱就能约束好？

　　李纲：因为跟他的切身利益联系起来的，是直接简单可操作的，是实实在在的，民警看得见摸得着。

　　主持人：如果民警看到有更大利益诱惑的话，有没有可能会被那个更大的利益吸引住呢？

　　李纲：这个不能说绝对没有可能，但是我原来长期分管刑事侦查工作，违纪和违法，它有相同之处，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一下子犯很大的错误，个别的偶然的会有，但是我们的民警从一点一滴做起，他把思想基础、思想的篱笆扎紧了，大的事情可能就会少发生，我是这样看的。

　　应该说作为一个合格的人民警察，终身廉洁从警是我们的追求，也是我们对党对人民的一种承诺，一种保证。

　　主持人：你觉得28万廉洁退休金最终的这么一个数额，足够让我们民警树立起这样一个观念吗？

　　李纲：我从现在的情况看，从我们市的情况看，这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数字。

　　廉洁金可提前支取

　　主持人：但是现在又有一个实际的问题，很多民警相对来说年纪也比较轻一点，他如果买房子，他也不可能等到退休那天再拿到28万去买房，他上头有老人要照顾，很快有了孩子，孩子的读书等等又要好多钱，这些都是民警在服务的过程中需要花钱的地方，但你们又从他每个月的工资里面扣出一部分来，说非得等到你退休时候才能拿，对他们平常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李纲：你讲的这个情况，我们在这项措施中间已经考虑到了，就是在我们民警急需用钱的时候，他自己交的那部分，通过申请，通过严格的审批，可以提前支取这部分钱。

　　主持人：但是如果说最终他还是能通过申报，把这部分钱提前支走，会不会造成你们这样一个制度形同虚设？因为这样不过是增加了一个拿钱的程序和复杂性而已。

　　李纲：这个我想不会，他提走是阶段性的，他不可能把全部的钱都提走。对提前支取我们规定有三种情况：入学的、买房的、结婚的。如果家庭特别困难，必须要钱的，这是另外一码事情，这体现了我们对民警的一种关爱。

　　主持人：但另外一方面，民警现在本来收入就不是很高，尤其在湖州，他们可能跟其他的一些人比起来，更有这种心理落差。现在每个月拿的钱更少了，这会不会在他们的心理上造成一种抵触？

　　李纲：我认为在我们湖州，警察每个月少三百元钱不足以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解决监督问题还需努力

　　廉洁金制度的推出，目的就是为了约束民警的违纪行为，所以监督成了一个首要的问题。许多人认为，如果我们监督不力，那么我们这个“廉洁从警退休金”就无从谈起，谈不上廉洁两个字。面对监督所存在的问题，湖州市公安局又该如何解决呢？

　　李纲：违纪违法案件带有一定的隐蔽性，发现它可能有滞后性，但是有些事情他能瞒一时，可能瞒不了一世。再一个，每个月他从工资里面扣钱，越到后来他的份额就越大，他的成本就越高。但是在我们实际的监督工作中，应该说也存在着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人的违纪有他的动机。我们现在营造一种自律的氛围，把这个诱发的因素降到最低，这就是我们的本意，我想我们做这样的努力，这样的探索，应该说是有益的。

　　主持人：有效吗，毛教授你觉得？

　　毛寿龙（中国人民大学行政管理学院教授）：应该说从微观行为角度讲还是有效，但是从长远来讲，比如说我们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一千元钱那是巨款，90年代的时候相对来讲已经不算什么了，像现在一千元钱也就是一个月生活费，最简单的生活费。如果我们现在给他未来的预期是三十万，三十万对现在来讲是个巨款，在湖州能买套房子了，十年以后就买个房间了，二十年以后没准就只能买个厨房了。

　　李纲：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在设计这项措施的时候也考虑到这个问题，就是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发展而调整我们的金额。

　　专门委员会保管廉洁金

　　按照廉洁金的运作模式，一个民警如果从警30年，退休的时候，会有28万左右的廉洁金保管在公安局。在湖州，目前有1000多名警察参加了这项制度，这也就意味着总金额会达到3000万元。这既是民警的血汗钱，也是民警的养老钱，容不得一点闪失。所以这笔钱的保管和运作，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李纲：我们在这项制度研究的时候，也有过一个设想，就是把这笔钱都存入银行，以民警个人的名义开户，但是他不能支取，支取要经过我们批准，现在每个月民警自己交的钱我们已经在银行里面给他开户，银行也给利息。放在银行里面，主要是便于民警的监督查询。

　　我们最近也在考虑一个问题，这么一大笔钱闲置在那边，是不是需要？有专家跟我们提出来，是不是可以搞基金一样的东西。说实话，我们对这方面还不是很熟悉。

　　主持人：这笔钱又是民警的血汗钱，又是他们的养老钱，所以这部分钱是容不得有一点闪失的，现在这些钱谁在管？

　　李纲：我们有一个民警“廉洁从警退休金”的管理委员会。管理委员会里面有局领导，有我们人事部门的，有后勤处的，有民警代表。

　　主持人：但是也有人提到，这么大一笔钱搁在那儿，可以先挪到别的地方用一用，需要的时候再拿回来。

　　李纲：我们是安全第一，然后再让它涨钱。

　　毛寿龙：这可能会有一些问题，比如我们1998年以后就禁止公安武警来经商，你这样一做不就违背那个规定了吗？

　　李纲：这个钱，我感觉到它不是经商的问题，它不是经商办企业，现在有一些银行和保险公司也来跟我们谈，他帮助我们理财，他去搞一些什么投资，但是现在说实话，我们对这一块不太熟悉，不敢去跟他们合作，所以现在我们正在请专家帮助我们论证这个问题。

　　我们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把它存到银行里面，这个我们认为还是保险的。

　　廉洁金已收初步效果

　　在湖州市的民警中间，还存在着一种顾虑，那就是担心随着领导的更换，这项制度也会随时变化。这种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因为在前任局长凌秋来那里，廉洁金并不带有抵押款的性质。按照凌秋来的想法，他最初是要增加民警的收入，通过适当的一些奖励，来鼓励干部和技术人才能够安心在公安机关工作。

　　但是在今年7月份，也就是这项制度实施后的三个月，凌秋来调任浙江省公安厅副厅长，叶寒冰从公安厅治安总队调任到湖州市公安局任局长，这项制度就从增加收入，变成了带有点抵押金的味道。

　　仅仅是半年时间，两任局长的变动，就让这项“廉洁金”制度发生了变化，再加上所面对的各种矛盾，这让人不由产生疑问，这项制度还能够长久的坚持下去吗？

　　主持人：两任局长时间不长，这制度已经有一些变化了，并且给大家感觉变化还是比较明显的，未来再换一任局长的话，会不会整个就取消了？

　　李纲：不是，没必要有这种担心，实际上这两位局长他们的本意都是一样的。

　　主持人：如果未来领导又换了，怎么样能够保证这项制度能够持续地、长远地发展下去？

　　李纲：这项制度本身它会不会改变，跟领导可能有某种关系，但是最根本的是这项制度经过实践检验以后，它有没有长期的真正的效果。如果它能够收到效果，有作用，它就有生命力，这种生命力一个、两个领导改变不了。如果它实施下去以后，确实是弊大于利，那谁也保不了它一定要坚持下去，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思。

　　主持人：从湖州市公安局这边来讲，有没有给这么一个制度一定的时间试验，还是说一开始定了就定了？

　　李纲：这个不定，我们现在还是试行。

　　主持人：准备试行多长时间？

　　李纲：很难说，因为要通过实践检验。但是我们的本意、出发点是好的。现在也已经收到一些效果。去年违纪11起13人，今年到11月份是3起3人。说都是因为这个制度的实施，这个话不敢这么说，有其它多种原因，但是每个月拿工资条的时候看到这三百元对民警的确是个提醒。

　　供稿/中央电视台《新闻会客厅》

　　特别链接

　　江苏率先试行廉洁金

　　去年8月，江苏警方在全国率先试行了“廉洁从警退休金”制度。这项制度推出后，省公安厅厅机关99.87%的民警申请加入，南京、淮安、宿迁市公安局参照厅机关的做法，也先后出台了“廉洁从警退休金”制度，目前全省有万余名民警自愿参加。

　　今年8月11日，“廉洁从警退休金”首次发放，7名光荣退休的同志，领到了“廉洁从警退休金”发放证书和数千元不等的“廉洁从警退休金”。

　　据江苏省公安厅发布的通报：今年上半年，省公安机关共发生违纪违法案件104起136人，同比下降27.3%和22.3%，其中贪污受贿、违反财经纪律等涉财案件数和涉案人数分别下降了56%和50%。省厅和淮安、宿迁两市公安机关申请参加的民警中目前没有发现廉洁上的问题，南京市局民警违纪违法案件同比下降72%，关于民警不廉洁问题的投诉也呈逐月下降趋势。

　　“廉洁从警退休金”制度在社会上引起的震动，至今余波未息。人们对此说是说非，莫衷一是。针对各种疑问，江苏省公安厅厅长黄明阐述了他的观点。黄明说，根据民警廉洁状况和工作表现发放退休金，就是让民警自觉做到廉洁自律，勤奋工作，不愿犯错误、不能犯错误、不敢犯错误。警察相对于其他公务员，职业风险大，工作负荷重，而福利待遇相对较低。建立这项制度，就是试图在提高民警福利待遇、解除后顾之忧方面走出一条路子。

　　黄明说，我们不能指望靠一项制度把所有的人都管住，把所有的腐败问题都解决。我们分析腐败现象发现有两个明显特点：一是一般违反法纪面广、量大；二是严重腐败问题多是由小到大。我们实行这项制度管的就是面广量大的“大头”，管的就是由小到大的“源头”。应当说，这一制度对大多数人而言是有管束力的，而且从警时间越长管束力越强，促使民警主观上不愿也不敢违法违纪。（据《扬子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