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农村饮水安全危局--喝口干净水 到底有多难

　　本报记者 彭泓源\文 通讯员 霍岱珊\图

　　作为河南省水利厅农水处的一位工作人员，冯宗已经和灌溉、旱情监测等农田水利工作打了一辈子交道。但最近一段时间，冯宗的主要工作内容变成了“农水安全”。11月4日，河南省水利厅在开封市举办第一期农村饮水安全工程培训班，来自全省18个省辖市的117名从事农村饮水安全工作的代表参加了培训。

　　据悉，11月18日，今年水利部第一批国债资金3200万元已经下达到河南，河南省财政今年安排的财政预算资金5768万元也已下达有关县（市）。至此，一场旨在解决河南农村饮水安全的行动在全省全面展开。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能吃上干净、清洁的水，是黄孟营全体村民最大的渴望。黄孟营的渴望

　　据联合国有关机构公布的数字，全世界无法得到或负担不起安全饮用水的人口约有11亿，其中中国约有3亿，其中饮用水氟砷含量超标的约有6500万人，饮用苦咸水的有3800万人。据我国有关单位抽样调查资料，农村有37.9％的人饮用水不安全，62.1％的人饮用水属安全或基本安全。

　　国际社会十分关注安全饮用水问题，联合国千年宣言提出，在2015年年底前，使无法得到或负担不起安全饮用水的人口比例降低一半。

　　11月2日上午，周口市委书记董光峰的办公地点是沙颍河畔的一个偏僻小村——沈丘县周营乡黄孟营村。据《周口日报》报道，当天一同前来的，还有周口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段金生、沈丘县委书记李留心以及周口市市直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

　　促使董光峰三下黄孟营村的，是当地饮水安全问题。黄孟营村位于沙颍河沈丘段南岸2公里处，2700多口人，该村地势低洼，坑塘较多。沈丘县政协常委、淮河水系生态环境科学研究中心负责人霍岱珊介绍，上世纪90年代中前期，由于受污染的沙颍河河水经干渠倒灌村内坑塘，致使黄孟营村地下水质遭受污染，群众疾病多发。

　　而且像黄孟营这样的恶性疾病高发村，在沙颍河沿岸还有不少。

　　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能吃上干净、清洁的水，是黄孟营全体村民最大的渴望。前不久，周口市出钱为黄孟营村新打一眼400多米的深水井，黄孟营村的饮水安全问题算是初步得到了解决。但是，沙颍河周口段的商水县、项城市都存在上述问题。来自河南省水利厅、卫生厅的资料表明，黄孟营村的情况仅仅是河南省乃至全国农村饮水安全的冰山一角。高氟水、高砷水、苦咸水和高污染水共同构成了河南农村——饮水安全“四大杀手”

　　权威调查报告表明，“高氟水”、“高砷水”、“苦咸水”和前文提到的类似沙颍河水质的“高污染水”共同构成了河南农村饮水安全的“四大杀手”。

　　开封市水利局农水科的郭勇介绍，高氟水是开封农村饮水安全的第一杀手。在该市尉氏县和通许县的农村地区，很多村民的牙齿呈黄褐色，一些人经常出现肠胃不好等症状，还有一部分人的肚子较平常人大出许多。这些都是当地农村长期饮用高氟水留下的“后遗症”。

　　医学专家介绍，“高氟水”顾名思义指水中氟含量超过饮用水卫生标准，长期饮用高氟水，易诱发地方性氟中毒疾病。

　　地方性氟中毒的发病原因主要是由于机体长期摄入过量的氟所引起的一种慢性中毒性疾病。按病区类型划分，河南省主要有饮水型和煤烟型两种。地方性氟中毒主要侵犯骨骼系统，以氟斑牙和氟骨症为主要病征。病情轻者牙釉质出现白垩、着色、缺损样改变，即所谓氟斑月牙，重者可侵害骨骼，表现为全身关节疼痛、活动受限、骨骼变形，甚至发生瘫痪，即所谓氟骨症。整个河南省受高氟水危害的有安阳、濮阳、新乡、开封、商丘、周口及许昌及栾川等67个县（市）。情况严重的如鲁山县等地一些高氟温泉所在地个别村庄氟斑牙病率高达90％以上。

　　砷及砷化合物（砷俗称砒霜）是世界卫生组织（WHO）下属的国际癌症研究所等诸多权威机构所公认的人类已确定的致癌物。按照WHO的水砷标准，中国砷中毒危害病区的暴露人口高达1500万之多；已确诊患者超过数万人。据介绍，河南省卫生厅已经检测到的高砷水地方有4～6个县，但其他未检测到的可能远不止这些地方。

　　医学研究表明，高砷水易诱发癌症等恶性疾病。一项调查表明，饮用高砷水的村庄，人口死亡率明显高于周边地区，高砷水区大部分村庄近年征兵几无一例合格。相比之下，苦咸水造成饮水安全问题相对轻一些，影响区域主要在豫东和豫北，这些水的矿化度一般在2000～5000毫克/升。据卫生部门调查，长期饮用苦咸水，影响人体微循环系统，可导致老年血压、心血管等方面后发疾病。用苦咸水灌溉可致土壤次生盐碱化。

　　国家卫生部、水利部的信息表明，全国共有3亿多农村人口存在饮水安全问题，河南目前受到“四大杀手”危害的人群超过2000万人。2004年10月11日，在南昌召开的全国农田基本水利建设工作会议上传出消息，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水利部和卫生部计划投入巨资，争取到2020年基本解决所有3亿多农村人口的饮水安全问题。

　　如果先天不足我们无法选择，那么后天的污染则是让人不可原谅的过错。谁造就了“四大杀手”？

　　那么，是谁造就了“四大杀手”？

　　河南省卫生防疫站的一位人士给记者介绍，河南农村饮水安全的威胁大致可以归结为“先天不足”和“后天污染”两种。其中，高氟水和苦咸水属于“先天不足”型。以高氟水为例，它的形成原因一般是水流经高氟矿床或高氟基岩时，使地下水氟含量增高。此外，含氟岩石的风化与淋溶以及含氟矿石受地下水的溶解，而形成高氟区也是一种常见现象。河南省富氟岩石以萤石矿为主，萤石矿矿脉是从西北到东南走向，分布于洛宁、栾川、方城、信阳、新县等13个县（市），绵延500多公里，萤石矿涉及的区域均为氟中毒病区。

　　河南省苦咸水形成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局部地区富含盐，随着地下水位的起伏，苦咸水呈现点状分布，二是河水冲积平原区，苦咸水呈面状分布，即盐碱地区。

　　天然地表水离子总量由南向北递增，且与水的硬度存在着较为密切的关系。

　　如果先天不足我们无法选择，那么后天的污染则是让人不可原谅的过错，这其中，“污染水”和“高砷水”是其中的代表。除了前文中提到的沙颍河外，河南其他河流的污染状况也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资料显示，随着经济的发展，大量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未经处理就肆意排放，流经城市的河道，其有机污染和有毒物质污染在向严重的方向发展。

　　华北水利水电学院教授周振民向记者介绍，由于河水的侧渗，严重污染的河水在渗透到河道周围浅层地下水时，将河水中的有害物质也带到了人们的饮用水源中。生活在污染严重区域的群众，长期饮用污染水，或重金属超标排放的污染水，极易诱发多种疾病，尤以各种癌症及并发症见多，青壮年整体身体状况达不到国家要求。

　　按照中国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院长孙贵范的解释，高砷水的形成原因主要是由于人类取水灌溉、采矿，特别是打井取水饮用等活动，以及受各地区的生态环境和气候影响，地球表层中砷化合物以砷酸盐及亚砷酸盐等形式大量溶入地表水中而形成，并带来了严重的水砷污染问题。而在最近十几年中，高砷水形成的罪魁祸首则首推工业污染。据介绍，河南高砷水的形成主要是大量的采矿厂和化工厂、造纸厂在豫北、豫南、豫西无秩序排放，入渗污染浅层地表水，导致水中砷含量超标。水资源匮乏和解决渠道单一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河南部分农村。解决方案的艰难选择

　　开封市水利局郭勇介绍，开封解决农村高氟水问题的主要策略是打深井，据记者了解，这也是河南乃至全国解决此类问题的主要策略。那么，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我们以前也想过引黄河水解决尉氏县和通许县的农村饮水问题，但是由于黄河水量有限，并且水资源的分配受到国家控制，所以这个方案最终未能通过，所以只有打深井这一条途径了。”郭勇说。

　　据水利厅有关人士介绍，河南受到水资源匮乏的限制，无法实施从清洁水源地的引水解决农村饮水安全问题严重地区的问题，把打深井作为解决途径实属无奈之举。水资源匮乏和解决渠道单一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们。对于通过打深井来解决农村饮水安全，华北水利水电学院教授、国家水利部水资源工程项目建设论证专家周振民认为这只是权宜之计：“首先来说，打一眼深度超过200米的井，需要穿过不透水层——岩石层，成本非常高，大面积推广需要巨额资金支持；其次，日常生活中，我们通常从地下抽取的是浅层水，在下雨后会及时得到补给。由于深井的深度过深，中间又穿过不透水的岩石层，深处水资源在开采后无法得到地表水的补给，随着开采量的加大，深层水存在枯竭的可能，就像煤矿的开采，挖一点少一点。最后，不能得到及时补给的深层水过度开采后，将可能会导致地面沉降，引发一系列的不良反应，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理念。”那么，难道没有比打深井更好的办法？周振民表示，周口等地饮水安全的根本问题在于水污染，较好的解决办法是对地表水的净化处理，这也是解决当地农村饮水安全的一个重要途径。不过，如果河水中重金属含量过高，处理的难度将比较大，成本也很高，还需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周振民认为，雨水利用工程也是一个值得推广的发展方向，具体做法可以借鉴山区的水窖、集雨工程。“在高砷水和高氟水地区，收集自然界的雨水进行二次利用是一个解决当地饮水安全的较好途径，而且成本较打深井低，这些雨水如果不收集起来的话，渗入地下后可能又变成了高砷水和高氟水，等于白白浪费了。”周说。若以9000万元资金解决26万人饮水安全的投入来计算，全部解决河南饮水安全问题也需要近百亿元的资金。百亿资金谁来埋单？从河南情况来看，解决农村饮水安全的资金来源基本上靠国家拨款，对于这种现象，周振民认为有利有弊。“好处是使得一些问题严重的地区能够很快改善饮水状况，弊病在于让一些地区产生了等、靠的思想，不再自己想办法解决自身的问题。”周告诉记者，山西省一些地区正在摸索着搞股份制开发、市场化运行的模式，他认为这个模式能否推广和当地的经济发展状况有关，要看农民能不能承担起水价，不能和国家减轻农民负担大政策相违背。整体来看，资金不足已成为制约河南解决农村饮水安全问题的最大障碍。霍岱珊告诉记者，当地政府为沈丘县黄孟营村打的井深达400米，这个井虽然解决了当地的饮水问题，但是打井花了90万元。“我们沈丘县需要打500眼这样的井才能解决全县饮水安全问题，你算算这个费用是多少？4.5亿元！”一个简单的推算是，整个河南省有2000多万农村人口存在饮水安全问题，如果以每千人居住在一个村庄，需要打一口400米左右、造价为90万元的深水井来计算，共需要资金180亿元！冯宗介绍，河南省本次启动解决农村饮用水安全问题项目时，主要利用国家拨款和省财政两项共计9000万元资金，计划解决26万农村人口的饮水问题。所以，河南省水利厅在要求各地上报立项计划的时候，制定了“先急后缓、先重后轻、集中解决”的原则。在具体的申报上，要求每个省辖市申报的县（市）不超过2个，每个县申报的乡镇不超过2个，每个乡镇申报的村不超过3个，每个村民申请省财政补助资金的额度按220元预算。若以9000万元资金解决26万人饮水安全的投入来计算，全部解决河南饮水安全问题也需要近百亿元的资金。那么，这近百亿元资金究竟应该由谁来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