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和顺县煤炭运销公司劳动争议案的前后

　　——忧虑，来自麻将声中……

　　2000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判人员严格执行回避制度的规定》中明确规定：未经批准，私下会见本案一方当事人及其代理人、辩护人的；接受本案当事人及其委托人的宴请，或者参加由其支付费用的各项活动的；……依照人民法院审判纪律处分办法予以处分。

　　在本案中，负责该案审判工作的法院法官、破产组组长远远超出了最高法院的回避制度规定，公开与案件的两名被告同桌打麻将，严重违反规定内容。

　　司法审判人员适用回避制度是保证司法审判客观公正的法律规定，也是法官在日常生活中的法律底线。试想，法官在麻将桌上与当事人“东风”、“白板”一番，司法裁判的天平在哗哗的麻将声中，如何能保证公正？

　　——编辑手记

　　在企业服务了近20年的28名职工在单位破产时，企业以他们是“临时工”为由拒不发放有关补偿费用和上缴各项社会保险，引发劳动纠纷。

　　职工依法向当地劳动部门申请劳动仲裁。

　　职工不服劳动仲裁结果向当地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法院以该企业进入破产程序为由中止审理。

　　山西省劳动保障咨询服务中心派出工作人员为职工提供法律帮助，但案件至今毫无结果。

　　在案件审理期间，负责该案审理工作的和顺县人民法院法官、破产组组长与该案的原被告企业和依法变更后的现被告破产清算组负责人同桌打麻将。职工们认为，法官和被告同桌打麻将，他们的案子根本无法得到公正审理。

　　2004年10月13日，山西省和顺县人民法院就一起职工与企业发生劳动纠纷引起的诉讼案件进行庭前调解，被告和顺县煤炭运销公司汽车队因进入破产程序，法院将该案原被告变更为破产清算组。调解中清算组认为：该案原告28名职工不属于该企业劳动合同制职工，不能支付经济补偿金。

　　在该案诉讼期间，原告职工发现负责该案审理工作的和顺县人民法院法官破产组组长正在与该案的原被告企业、依法变更后的现被告破产清算组负责人同桌打麻将。职工们认为，法官和被告同桌麻将，他们的案子根本无法得到公正审理。

　　破烂堆里捡出《劳动手册》

　　《劳动合同制职工劳动手册》是记载职工与用人单位之间劳动合同的签订、变更、解除和终止状况，以及社会保险缴纳情况的重要凭证。然而山西和顺县煤炭运销公司汽车队部分职工的《劳动手册》，竟然被职工在该队破产后处理的垃圾堆里翻了出来。

　　郭忠玉等28名职工是1985年前后参加工作到和顺县煤炭运销公司汽车队的。1995年后，企业因经营状况不佳将部分车辆变卖或外包，职工们放假回家。

　　2002年8月，车队先后分批和企业职工解除劳动关系，并支付了经济补偿金。但企业对郭忠玉等28名职工以“临时工不给经济补偿”为由不予补偿，劳资双方发生劳动纠纷。

　　2002年10月，28名职工向和顺县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提出劳动仲裁申请，要求企业支付经济补偿金，补缴社会保险等，但劳动仲裁委并未全部支持职工们的请求。

　　2003年3月，职工们不服劳动仲裁结果将该案诉至和顺县法院，但在案件审理期间车队宣告破产，案件中止审理。

　　2004年10月13日，法院进行庭前调解，该案被告由和顺县煤运公司汽车队变更为破产清算组，然而清算组认为28名职工不是企业劳动合同制职工，不能支付经济补偿金。

　　随后，职工们向法庭提交了几天前从破烂堆里翻出的《劳动手册》。这本《劳动手册》有山西省劳动厅的印鉴、统一的编号和用人单位名称以及职工本人的照片。但手册后面的劳动合同订立、变更、解除等内容均为空白。职工们说：要不是那天企业卖破烂时我们去翻了翻，恐怕这些《劳动手册》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

　　据职工回忆：“1994年，企业说要与我们签订劳动合同，要求每人向车队交两张照片，但后来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我们也不懂法，只知道低头做营生……”28名职工之一的郭忠玉告诉记者，“官司打了两年多，车队也好清算组也罢，均不承认我们是合同制职工，不给我们经济补偿金，不知道这《劳动手册》能不能说明问题。”

　　我们曾经被称为“最可爱的人”

　　一起原本简单的因解除劳动关系引发经济补偿纠纷的劳动争议案件在经历了仲裁、起诉、单位破产之后，如今变得错综复杂。是什么原因使28名职工的合法权益至今无法得到保护？又是什么原因致使一起普通的维权案件变得步履艰难？

　　原告职工之一的郭忠玉把案子的来龙去脉讲过一遍之后长叹了一声：“案件在法院搁了快两年了，当初是相信法律才打官司，没想到这么难。”

　　在该案中，与老郭境遇相同的还有另外27人，都是40岁上下的转业军人。

　　“1986年我们从部队转业、复员来到运输车队，那时候开车还是个不错的营生。”职工巩天刚回忆起刚到车队时的情形，脸上还有些许兴奋。

　　巩天刚所说的1986年是车队刚组建的时候，职工大部分来自和顺和周边各县的农村，退伍后能到煤运汽车队工作的确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职工们为了这份工作甚至交纳了1000至7000元不等的押金。

　　“那时我们还年轻，能吃苦，在部队又都学过技术，不管是汽车的驾驶还是修理技术都能拿得起来，很快车队就发展起来了。”

　　在全队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下，车队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就已经具有相当规模，有三菱、东尼、尼桑等运输车共几十台，每年实现的利润在晋中各县名列前茅。

　　为了鼓励职工的干劲，车队的领导每年年底都要召开表彰大会。郭忠玉至今还保留着车队给他发的“先进工作者”奖状。老郭回忆：“有一年开表彰会，车队把俺们的家属都叫去参加，会上领导讲话可让人感动哩，说俺们风里来雨里去，不怕苦不怕累给车队做贡献，说俺们是‘最可爱的人’。家属们听到这样的话都感动得不行，还能不支持俺们工作？”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些当年“最可爱的人”，如今的境遇却是如此的凄凉。

　　“临时工还要什么权利”

　　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车队遇到了自成立以来最大的困境。煤炭市场不景气，社会上成立的各种运输公司、物流公司对车队的经营也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原先企业所有的几十台车也不知道卖哪儿去了。

　　郭忠玉等28名职工的工作岗位是汽车维修或驾驶员，没了车就等于没了工作岗位，车队只好放假让他们回家。

　　在经营情况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下，煤运系统汽运企业也在面临着一场变革。自2001年起，山西晋中及周边阳泉等地所属各县的煤运公司汽车队开始改制。与和顺县相邻的左权县煤运公司汽车队在改制之后，所有职工都拿到了因解除劳动关系的经济补偿金，郭忠玉等职工也在盼望他们的车队能早日开始改制，然而事情并不像老郭他们想像的那样顺利。

　　2002年9月，车队召开会议要和所有职工解除劳动关系并支付经济补偿金，但不包括郭忠玉等28名职工，原因他们是“临时工”。

　　在计划经济年代，用人单位招工都有指标的限制。郭忠玉等28名职工正因为没有占到当时的指标，也就成了所谓的“临时工”。自从1995年《劳动法》实施以来，职工身份统一称为“劳动合同制职工”，但车队却从来没有按照法律规定与职工签订劳动合同，职工的各项社会保险也均未依法向有关部门缴纳。

　　老郭他们跑到左权县改制的煤炭运输企业了解到，左权县煤运汽车队领到经济补偿的职工也是所谓的“临时工”。于是28名职工找到公司，总经理一句话给了职工们一个透心凉：“你们这些临时工，还要什么权利？”

　　法官与被告打麻将

　　2002年9月底，郭忠玉、巩天刚等一行7人来到山西省劳动保障咨询服务中心。中心委派法律事务部的两位主任咨询员王耿、吕晓凌代理他们与和顺县煤炭运销公司汽车队的这起劳动争议案件。

　　企业职工索要解除劳动关系经济补偿金，这一案件的案情应该说并不复杂。但令两位律师意想不到的是，这起法律关系简单、适用法规明确的案件，却成了他们从事维权工作以来最为棘手的案件之一。

　　2002年10月，28名职工联名向和顺县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递交了劳动争议仲裁申请，要求单位支付放假期间生活费、解除劳动关系的经济补偿金、补缴各项社会保险、退还押金等。

　　和顺县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在接到案件后进行过两次调解，但煤运车队态度十分强硬，不接受调解方案。

　　和顺县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于2003年3月作出了裁决。但在裁决中只是含糊不清地支持了15名职工的部分请求，对其他请求不予支持。

　　职工们对仲裁结果不服，向和顺县人民法院起诉。

　　与此同时，郭忠玉等人积极向省内新闻媒体反映此事，案件受到了新闻媒体的关注，为此公司主要领导大为光火。车队职工樊素旺在一个亲戚的婚宴上遇见了公司经理，那位经理竟对老樊破口大骂：“我要让你们能拿上一分钱，死了就不往俺家祖坟埋！”

　　在起诉之时因车队已基本歇业，根据有关规定28名职工将车队的开办单位煤运公司也列为被告一同告上了法庭。但在法院立案后仅半个月，从县法院传来一个谁也不愿意听到的消息：车队破产了。

　　随后，县法院于2003年4月20日下达了一份裁定：“由于和顺县煤炭运销公司汽车队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和顺县煤炭运销公司申请破产还债，和顺县人民法院以（2003）和民破字第3号裁定书，宣告和顺县煤炭运销公司汽车队破产还债，根据有关规定，裁定本案中止诉讼。

　　2003年6月，王耿、吕晓凌两位代理人曾给和顺县法院写过一份法律意见书，指出根据《破产法》和《民事诉讼法》的规定，此案应当由车队破产清算小组代车队继续参加诉讼，而不应该中止案件审理。

　　“那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老郭说的“他们”，同时包括了煤运公司领导和法院的法官在内，这样的说法不无道理。2003年10月9日下午，当职工们来到破产清算组办公室要求解决问题的时候，县法院负责此案的法官、破产组组长正在和煤运公司副经理以及破产清算组组长等人聚在一起打麻将。我们用借来的照相手机拍下了法官和煤运公司等头头打麻将的镜头，职工们说。

　　破产一年职工仍没安置

　　职工们在清算组得到一份关于破产的评估报告中有这样的内容：“和顺县煤炭运销公司于2003年4月17日申请汽车队破产还债，和顺县人民法院于2003年4月17日裁定宣告车队破产还债”。申请破产和宣告破产的日期竟是同一天，这样的工作效率实在令人质疑。此外在该报告作出的安置职工预算中，有正式职工和协议工共计65人，老郭等28人仍不在其中。

　　28名职工的代理人之一王耿曾经被山西省总工会授予“维护职工合法权益卫士”的称号。谈到此案他说，“这不是法制不健全的问题，而是法律被人为地肆意践踏。”

　　后记

　　采访结束时，职工们还告诉记者这样一件事。在破产清算组工作时间打麻将一事被新闻媒体曝光之后，清算组曾经给职工们下过最后通牒：按1995年以后各人在车队工作的年限，每满一年给200元的补偿。这样的标准与《劳动法》的“按在本单位工作年限，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工资的经济补偿金”的规定相去甚远，职工们断然拒绝了这样的“通知”。他们说：法律给我们的权利是不能打折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