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三门峡一位司法所长宣传法律9年被法盲砍死

　　46岁的三门峡市陕县店子乡司法所所长孙贵英在进行法律宣传时，突遭丧心病狂地杀害，身上连中17斧。一个宣传、普及法律的司法所长，缘何死在法盲之手？孙贵英是怎样的一个人？11月30日，冒着漫天弥散的大雾，记者乘坐了4个多小时的汽车专程来到其生前所在地，从他的亲友、同事的描述中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孙贵英。

    惨死:所长被法盲砍17斧

　　从三门峡市走了1个多小时的山路，记者来到了陕县店子乡。乡派出所所长为记者讲述了发生在2004年9月2日的那场惨案。

　　那天，孙贵英像往常一样来到店子乡司法所上班。这个司法所只有他一个人，他既是所长又是工作人员。这一天他是拖着带有残疾的病体来上班的。除了一目失明、腿部肌肉萎缩的伤残，他还患有腰椎间盘突出的病症，坐得时间长了，站起来都十分困难。

　　当日上午10时，店子乡宽坪村村民任某，又来到了孙贵英的办公室，索要那份存放在乡司法所里的他和其妻子的离婚协议书。

　　2000年至2003年7月间，任某因与其妻子杨某感情不和曾多次到乡司法所要求民事调解。2003年7月，经孙贵英调解，双方达成离婚协议并到乡民政所办理了离婚手续。可是后来任某却又反悔了，想同前妻复婚。这个不认识几个字的山里人认为，只要到乡司法所要回离婚协议书就算复婚了，因此多次找孙贵英索要。孙贵英一再解释，告诉他复婚手续应当经男女双方同意并到民政所办理才行。但任某听不进去，对孙贵英怀恨在心，并扬言要开三轮车撞死孙贵英。

　　这一天，孙贵英仍然耐心地向任某解释有关法律法规。他说得嘴都干了，任某依然听不进去，还是一个劲地索要离婚协议书。孙贵英拒绝了他的要求。谁知，就在孙贵英起身去拿东西背对着任某的时候，任某突然抽出藏在怀里的利斧朝孙贵英头部猛砍两下，孙贵英奋力搏斗，但终因伤势过重，栽倒在地。任某再次残忍地朝孙贵英的头、颈、肩、手等部位猛砍，一共砍了17斧，孙贵英倒在血泊中。

　　遗产：5万元的欠条和一辆摩托车

　　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几天前的一个夜晚，他们听到司法所的门前传来哭泣的声音，出去一看，原来是孙贵英的妻子马群花在乡司法所门前哭。马群花哭着说，至今她还接受不了丈夫去世的事实。

　　孙贵英的工资单上显示，他的月工资350元，这个数目还是去年涨上去的，之前他的月工资是280元。而孙贵英家里有年逾古稀、身患绝症的父母(母亲患子宫癌)需要赡养，未成年的两个女儿需要抚养。今年6月孙贵英的哥哥因病去世，他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有时自己看个病、出个差，不得不向亲戚朋友伸手借钱。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救济五保户，他出钱；救助乡里一个患肝硬化的女孩，他捐款；购买普法教材、家乡修路，他慷慨解囊。就在他遇害的1个小时前，他刚为黄塘村一个患病的女孩子捐款10元钱。

　　但孙贵英却有一辆花几千元钱买的摩托车。当时他倾其所有、东借西凑买摩托车的时候，亲戚朋友和同事都十分不解，说你经济情况这样差，干吗还花钱买车。孙贵英却回答说：“咱乡160多公里，山高路远，看到老乡尤其是老人为解决纠纷，翻山越岭到司法所，既花钱，又受罪。有了摩托车我就可以上门调解，这既省事又省力，咋不值得？”

　　人们在清理孙贵英的遗物时，发现他留下的除了业务书籍和几十本各类荣誉证书外，还有近5万元的欠款记录。

　　这就是孙贵英留给妻子和女儿的几乎全部遗产。孙贵英的妻子说，丈夫被害的那一天，她正在三门峡市打工，为丈夫筹集看病的钱。孙贵英早就想请假准备去洛阳治腿病的，只是因为工作太忙耽搁了。

　　荣誉：当地的“土专家”和“活地图”

　　孙贵英1958年9月生于豫西山区，1978年3月应征入伍，1981年复员回乡。1996年3月任乡司法所所长兼乡信访办专干。仅有高中文化程度的孙贵英，通过自己的刻苦学习，成了当地闻名的法律“土专家”。

　　记者看到的一份统计数字显示：在其任司法所所长近9年的时间里，孙贵英为乡党委、乡政府提出合理化建议60余条，调处各类民事纠纷650余起，宣讲法律知识、开展普法教育230余次，受教育群众达23000人(次)，为乡政府及辖区单位挽回和避免经济损失900余万元。他本人也在2001年被省司法厅授予“优秀司法所长”称号。

　　“司法所长虽然官小职微，却一头连着党纪国法，一头连着千家万户，办案公正最重要。”这是孙贵英常说的话。

　　孙贵英所在的店子乡位于豫西深山区，不足4000人分布在9个行政村、51个村民组、142个自然村。人口分散，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村民的法律知识贫乏，各种民事纠纷时有发生。孙贵英走村串户，了解造成矛盾纠纷的诱因、特点，宣传法律。

　　几年来，孙贵英踏遍了店子乡169平方公里，成了店子乡名副其实的“活地图”。店子乡的老百姓，可能不认识当地领导，但提起孙贵英来，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2000年冬，乡司法所在为湾子村互助会依法回收欠款时，其中牵扯到孙贵英的亲戚朋友。许多欠款户都以种种理由拒不还款，观望孙贵英对其亲戚如何处理。他获悉后，首先将妻兄通知到了司法所，进行了批评教育，并要求其必须在3天内归还欠款。妻兄满腹牢骚却又无可奈何，于次日便将5300元欠款如数清还，其他群众见状，也都自觉还款。仅一个月时间，湾子村互助会就收回了20余万元。

　　店子乡党委书记这样说：“有5个像孙贵英这样的同志，乡里的工作就会非常出色。”

　　孙贵英的家乡大石涧村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感慨：“乡亲们知道贵英的事，男女老少都痛心不已，都说他是个英雄，是个好人。好人怎么没有好报呢？！”

    疑问：谁来保障基层司法人员安全？

　　在采访的日子里，记者被孙贵英的事迹深深感动的同时，也不时有疑问产生：作为基层法律服务工作者的乡司法所所长，为什么会死在法盲的斧头之下？法盲的法律意识缺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难道是孙贵英普法工作做的不到位吗？

    疑问一：宣传为何不见成效？

　　据省司法厅有关人员介绍，乡司法所的职能主要是人民调解、安置帮教、法律援助和普法宣传，是维护基层社会稳定的“第一道防线”，最基层的法律服务平台。通俗地讲，乡司法所所长就是乡政府的法律顾问，是整个乡里老百姓的律师。

　　然而在孙贵英调解任某离婚纠纷的3年时间里，两个人实际接触不下几十次，任某仍然对法律一无所知，曾经几次扬言准备以身试法，最终酿成血的惨案。孙贵英对任某做了这么多的法律宣传工作，依然不见成效，说明基层普法，尤其是农村的普法工作难度是相当大的。

    疑问二：宣传法律为何这样难？

　　在乡司法所里，经常是“谁声音大谁有理”。在孙贵英十几平方米的办公室里，是整个乡政府最为“热闹”的地方，附近的人员对这里传出的喧闹和争吵声响已经习以为常。因为民事纠纷的当事人双方总是互不相让，为给当事人调解纠纷，有时为了缓和矛盾，赶到吃饭时间孙贵英自己掏腰包请客，为的是给双方创造较为心平气和的时机。

　　调解双方互不相让，司法工作人员还得掏钱化解矛盾，基层司法工作真是有说不出的难处。

　　不容回避的一个事实是，在店子乡司法所只有孙贵英一名工作人员。在农村，缺少法律工作者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农村普法难度大，又缺乏人手，这正是目前农村司法工作的“症结”所在。

　　“如果能多有几名工作人员，任某那天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乡司法所行凶。”乡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员感慨地说。

    疑问三：司法人员的安全谁来保障？

　　孙贵英倒在了宣传法律的工作岗位上，这虽然只是一个极端的个别现象，但是基层司法工作者的权益遭受损害的例子举不胜举。挨骂、挨打是经常的事儿，即使如孙贵英这样被乡亲认可的优秀司法所长也在所难免。

　　2000年，孙贵英的一个堂兄杀人后潜逃在外。孙贵英在南阳出差时和这个堂兄偶遇，孙贵英立即向当地警方报案，堂兄被捕后被枪决。为此，孙贵英的亲戚曾经扬言要其赔命。法律宣传工作者，如何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值得我们深思。

　　据随行的省司法厅工作人员介绍，河南省18个市中，像孙贵英这样的乡司法所所长干的是最琐碎、最平凡的工作，一些人还被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纠纷推到了风口浪尖，甚至面临着生命危险。

　　2004年11月11日，河南省司法厅作出决定，号召全省司法行政干警向孙贵英同志学习,孙贵英以自己的鲜血再次发出警示，农村普法工作任重而道远，但愿孙贵英的悲剧不再重演。(本报记者　孙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