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周至车祸致26人死亡:除司机外还有谁该负责

　　序幕

　　11月27日凌晨4时40分，那辆从巴中市通江县城开往上海的川Y69999宇通牌大巴，在距古都西安67公里的108国道陕西省周至县境内一弯道处，侧翻到了7.5米深的河道中。那个地点在秦岭边缘，那里当时是冰天雪地。在那里，26名我们的四川老乡永远地离开了亲人；车上另外的46个兄弟姐妹在事故中重伤、轻伤。事故惊动川、陕两省高层和中央。

　　是谁、又是什么原因，让我们的26个亲人命丧他乡？是结冰路面造成的天灾、还是利益驱动下的人祸？

　　陕西交警部门经多方调查、取证，目前已经认定“11·27”特大交通事故原因是：超速超载。11月30日，肇事大巴驾驶员、车主李波，被周至县公安局刑事拘留，罪名是涉嫌交通肇事罪。

　　而在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内幕？多方的调查显示出一个冰凉的事实：大巴在出站时就已严重超载，可负责源头管理的车站还是放它出站；在途中，大巴两次违法上客，使超载率超过了40%，巡查的交通运政此时无影无踪；途中出川的最后一个关卡，是巴中交警的一个三级勤务点，可就是这个要命的关卡也形同虚设：超载大巴成功闯关、顺利出川。

　　肇事大巴川Y69999所属公司是巴中市运输集团有限公司。就是这家公司，所属客车今年已连续三次发生特大交通事故，将49名无辜者葬送进了“鬼门关”！另有整整100名男女老少不同程度轻、重伤。这是一家什么公司？它究竟在把旅客送往何处？！

　　从得知“11·27”特大事故发生的那一刻起，本报就一直在全方位地密切关注整个事态的发展———除特派出两名记者赶赴周　至县现场采访外，另一路记者，也一直在以一种极其特殊而隐秘的方式进行着调查。

　　画面一

　　超载：谁在撒谎？

　　镜头1：巴中市通江县汽车站

　　11月29日下午1时左右，本报通讯员谢颖去到通江县汽车站采访。那时，距离惨剧的发生已经整整57个小时。

　　谢颖到了车站办公室，恰巧碰到巴中市交警支队的民警也在：他们也来调查大巴出站等有关情况。接待谢颖的是车站办公室主任钟道平。“他很少说话，只拿了很多表格给我看。那些表格都是关于大巴出站情况的，证明车辆技术没问题、绝对没有超载。”谢颖对那天的采访记得很清楚：“钟道平只说了两句话：不可能超载，巴中支队都来调查了。”除钟道平外，通江县、巴中市多个部门的多个各级负责人，都说了类似的话。

　　镜头2：周至县公安局看守所

　　就在谢颖走出通江县车站之际，李波已经被周至县警方拘留。

　　李波，男、35岁、初中文化程度，家住通江县洪口乡街道。他讲，“按照出事时总数72人，减去站外上的8人，车站内上的大人、小孩是64人……”

　　他算了一笔账：“与公司结算是33人、与分队结算12人，以上45人。另外站上方从礼科长委托上一个去上海的乘客、无票；站上一个好像是搞财务的女职工要我带一个乘客去上海，是她亲弟，给我240元；我弟弟（指李永华）带一女一儿童，我带……出站时车上人数实为大人56、小孩8人，共64人。”

　　周至警方后来专门列出一张表：“站内售票45张，实上车50人（成人43人儿童7人），女职工捎带1人、方从礼捎带1人、李波捎带老乡7人（含1小孩）、不认识的上车人4人、副司机1人，以上为出站64人。”

　　乘客陈某某（女、18岁，通江县烟溪乡三村三社人）、叶明秀（女，50岁，儿子在上海打工）等等都向警方证实：在车站上车时，车上座位全部坐满、过道上还摆满小凳子，都坐了人。”而李波也说：“我上车时车上已经坐满了，我自己的铺上都坐了两三个人，反正已经超载了的。”

　　川Y69999是李波去年自己花钱买的，核载是51人。

　　画面二

　　出站：铁规等于零

　　镜头3：通江县汽车站

　　西安市交警支队、周至县公安局的民警，先后三次在周至县中医医院外科20床，询问了李波的亲弟弟、28岁的李永华———李永华是出事大巴的副驾驶，与李波轮流驾驶川Y69999。在事故中，李永华受重伤。

　　对于出站时车上究竟有多少人，李永华说自己不清楚，李波才清楚，是他办理票务。

　　但李波和李永华都承认：车站职工要他们捎带人去上海。大巴出通江县车站时，车场内只有杨盛国一人在。杨盛国是车站治安科副科长，他当时验了大巴的票，但他没有上车清点人数。多名乘客也证实：出站时，没有人上车来检查人数。

　　26日中午12时30分，这辆严重超载的大巴，顺利驶出了通江县汽车站。

　　据我们调查，方从礼是车站负责验票的安检员。他自己也要司机捎带一个人去上海，加上那个女财务人员的顺带“走私”，都是熟人、人家司机又卖了人情，谁还会去清点人数、谁还会看是否超载？

　　（记者旁白：交通部门关于客运车辆源头管理，出台了很多文件，很多都是铁规。“铁规”“五不出站”就包括：“超载车辆不准出站”。可这辆超载大巴，却在我们管理人员的眼皮底下、在他们“暗中帮助”下，像一股祸水，从源头奔泻而出！）

　　画面三

　　捡客：交通运政无影无踪

　　镜头4：通江城滨河路、通江县泥溪镇

　　大巴出站后，直接到了通江县滨河路，在那里，陈小兰（女、18岁）等另外三名成人乘客，挤上了车。行驶几十分钟后，大巴来到通江县泥溪镇。在这里，魏华（男、21岁）、罗红桃（男、约18岁）和18岁的孪生兄妹

　　罗亚群（女）、李小波（男）再次上车。

　　27日18时50分，受伤后苏醒过来的魏华，在周至县医院骨科特1床，回答了周至县交警大队民警的问题。“我们四人是26日下午一点过从泥溪上的车。上车时，过道上放的凳子已坐了五六个人，我们四个人也都是坐在过道上的。”

　　民警此时问：“已经超载了，你们为啥还要坐？”魏华说：“我们是11月14日就在泥溪订的票，14日已交钱给票。我们上车时司机给的小凳子，因我们急着去上海，所以也就走了。”

　　（记者旁白：交通意识不强的乘客的无知如果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在大巴两次违法途中上客时，负责运输市场管理、巡查、纠查的交通运政部门的执法人员，又去了哪里？幸好，在川陕交界处附近，巴中市交警支队通江县大队按上级规定、设有一个三级勤务点。这个关卡，是死亡大巴出川的最后一道防线，应该有民警执勤。）

　　画面四

　　闯关：交警关卡形同虚设

　　镜头5：通江县水口

　　水口，离通江县城65公里、距川陕交界处30多公里，是所有长途大巴、货运车辆经通江出川去陕的唯一通道。因为它的天然屏障性，巴中市交警支队通江县大队按照省公安厅的要求，在这里设立了一个“三级勤务点”。

　　26日下午2点至2：30之间，严重违法超员的大巴川Y69999来到了水口勤务点。跑这条线路已近一年的李氏兄弟知道：这里有交警，查得严，超员、超速逮到要遭。虽然提心吊胆，可这次他们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再次将车开到了水口。

　　令李氏兄弟意想不到的是：关卡上没有交警，甚至连协警员都没有！惊喜之后，李永华脚下油门一轰：大巴奔向陕西。

　　当天关卡上有交警，他是通江县交警大队的民警李私；之外，还有几个协警员。记者的调查表明，在大巴来到之前，李私与协警员离岗去小江口吃饭了。吃完饭后欲返回水口岗位时，李私发现车坏了，于是他就开车回通江县城修理。而协警员们则在小江口临时设卡、检查过往车辆。川Y69999没走小江口这条路过，所以没拦截到。

　　（记者旁白：最后一道救命关卡的形同虚设，注定了72人的旅途是死亡之旅。饿了要吃饭，人之常情，可为什么不可以换着吃饭？警力不足？那为什么不想办法抽调其他勤务点甚至大队机关、支队机关的民警来充实这个致命关卡？交警关卡的失控，是任何借口和理由都无法遮掩的失职!按照省公安厅规定，三级勤务点，可由各地自行设置，但勤务时间，不得少于14小时。通江县城内的长途大巴还没发完，这个勤务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该撤、也不能撤的！）

　　画面五

　　躲避：司乘与交警玩“游戏”

　　镜头6：陕西省镇巴县、佛坪县、西乡县在陕西境内，大巴遇到过陕西交警的几次检查，但几次都有惊无险地顺利过关。最“危险”的一次发生在西乡县境内。

　　乘客说：见前面有交警，“当时没开车的司机说，前面有检查的，要罚我们的款。就叫中间过道上的五六个人下了车。车开到前面等他们。被自称为“赶下车”的魏华等坐在中间过道上的11名乘客说：“我们11人先步行，后来坐小货车追我们的大客。追了有半小时才追上。大客司机给了这个司机钱，好像是30元。我们上车后还是坐在过道上。”

　　就这样，死亡大巴川Y69999一路奔向上海，直到27日凌晨4时40分，才停在了距古都西安67公里的周至县那道7.5米深的河道中……

　　调查一

　　这个公司想把旅客送往何方？

　　肇事大巴川Y69999所属公司是巴中市运输集团有限公司。本报记者经过调查发现：就是这家公司，所属客车今年已连续三次发生特大交通事故，将49名无辜者葬送进了“鬼门关”！另有100名男女老少不同程度轻、重伤。

　　今年1月27日，该公司所属的川Y12345川马牌大客车，搭载30名乘客从巴中市驶往达州市。当天13时30分，车行至平昌县境内的老虎狗大桥东头时，由于车速过快、驾驶员蹇玲临危处置不当，客车翻于路面斜高110余米的山崖下，造成11人死亡、重伤6人、轻伤13人。

　　一个月之后的2月29日，该公司的另一辆车牌为川Y03910大客车，载47人（准载45人），从巴中市平昌县驶往广东深圳。凌晨1时许，行至重庆市万州区长滩镇毛嘴大桥时，撞断公路左边栏杆，翻于12米高的桥下河滩，造成12人死亡、35人受伤。

　　连续三起特大事故，一次比一次死伤人多，究竟是什么原因？这是一家什么公司？它究竟在把旅客送往何处？

　　调查二

　　除司机外还有谁该负责？

　　调查得知，巴中市运输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曾经由巴中市交通局副局长鲜光崇直接兼任，由于政府官员兼任企业老总不符合政企分开原则，于是鲜光崇就只保留了总经理的职务。“2·29”特大事故发生后不久，在巴中市“驾驶员集中教育整顿培训班”上，鲜光崇沉痛地总结了“1·27”、“2·29”的惨痛教训，承认公司对驾驶员的管理“存在不足”、

　　“今后要严格加强管理”。

　　鲜光崇怎样在严格管理自己公司的驾驶员，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事隔9个月，他领导的公司在周至县制造了更大的惨剧，并惊动了北京和川陕两省。

　　如果责任倒查，除司机外还有谁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