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自杀

　　深读指引

　　当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把一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一个年轻的女警应该如何劝阻？当一个小伙因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弟弟等8个亲人而痴痴傻傻时，救援人员又应该怎么办？如何用最有效的方法给求死的人送去心灵鸡汤？……警方无疑是第一时间面对危机事件概率最多的人。昨天，香港顶级谈判专家来杭和杭州警察面对面，又是演示又是支招，传授的

秘笈听得台下众人意犹未尽。

　　香港专家在杭告诉你遇到心理危机者怎么办

　　矿难、空难、劫持人质……形形色色的危机事件撞击着人们的心房。“心理危机是个体面对突发事件时出现的一种正常心理反应，没有人能够获得免疫。”当看到这样一句定义时，记者深深体会到了，杭州心理危机干预中心从今年5月成立之始，就迫切地不断加强危机事件心理干预网络建设的良苦用心。

　　从12月1日开始，为期四天，该中心举办了针对全市公安干警的心理危机干预技术培训，让这张网络又增添了崭新的节点。增强第一时间出现在危机现场的公安干警们，对于心理危机的处置能力，让心理干预在第一时间到达第一现场。为警察授课的是三名香港顶级的临床心理学专家：黄枳荣教授师承世界著名心理学者艾森克，曾经是香港“飞虎队”初创时的心理培训专家；陈乾元，在情绪压力方面的研究自成一体；吴基安则是医学院精神科学系的教授。

　　原则

　　劝当事人别紧张，错

　　和当事人聊家常，对

　　“在座各位都是警察，都不是普通人，经历过很多非常事件，对吧？那我们来看下面这组会令人不舒服的照片。”多媒体屏幕上呈现出的是一系列危机事件的现场照片，有的死者由于车祸上半身完全被削掉，有的死者血肉模糊的头被卡在方向盘和座位之间，有的死者被枪轰掉半个脑袋……

　　面对这些血腥却真实的图片，尽管像黄枳荣教授所说，他们不是“普通人”，培训现场的干警中还是有不少人捂住了脸。“你们现在是不是觉得不舒服？不舒服是正常的反应。这叫应激反应，是一个人在毫无准备之下，对一些不寻常刺激的正常反应。”黄枳荣教授以这样一组真实的照片带出了危机干预的心理学原则。

　　“危机事件的现场包括了群死群伤的灾害事故，比如洪水、矿难、飞机失事、台风、地震、大规模传染性疾病、重大交通事故。当然还有个人的自杀事件。这些不幸事件，一旦遇到，任何人都会感到非常困扰。在这些情况下，如果要在现场做危机性的介入，给受害者心理上的支援，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告诉受事件心理影响的人们，他们的感觉是正常的。”

　　“有一些做法很常用，但却是违反心理学原则的，比如告诉事件当事人，不要紧张。紧张是在这些状况下的人的正常反应，你怎么可以让他们不要紧张呢？比如，不断地去询问伤者、受害者，你觉得怎么样，情绪怎么样？这么做只会让已经陷入紧张、焦虑、抑郁的当事人的负面情绪更强化。正确的做法是，和当事人聊事实性的东西，比如可以问他的名字，家里的情况，让他回到现实的事情和情境中来，让他的情绪回复平静。并且一定要告诉他们情况已经得到控制。这在专业上叫做应激情绪正常化。”

　　演示

　　如何与自杀者交流

　　使其平复避免激动

　　昨天，来听课的干警人数显然超出了中心的预计，培训现场只好加座再加座。教室的两边过道，都加满了椅子，后来者还要为找位子而烦恼。尽管有中心事先提供的一些课件资料，但当老师们讲到精彩之处，学员们一个个都认真地做起了“课堂笔记”。

　　在基础的危机干预原理之后，学员们最期待的互动环节到了———现场模拟自杀事件。

　　两位学员被邀请上台，人高马大的男学员扮演自杀者，瘦小的女学员扮演心理干预人员。也许在现实的事件中，形体的悬殊就是这样的，但心灵的强大并不一定和外形成正比。

　　“自杀者”把一把小刀架在脖子上，开始不停地嚷嚷：“我要自杀！我要自杀！”

　　“你自杀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干预人员开始从亲情入手。但是“自杀者”拒绝和干预者对话，拿着刀，继续念叨：“我要自杀！”

　　“你这样自杀的方式很疼的，你为什么不选择其他的方式？”干预者换了一种方式，试图用厌恶原则说服对方。“自杀者”还是那一句：“我要自杀！你再过来，我就割下去！”

　　僵局还是没打破。一旁观摩的干警看得凝神屏气。

　　最后还是专家作了画龙点睛的点评。“女学员太过镇定的表情和语气有些问题，”陈乾元教授点评道，“作为干预者应该要情绪平缓，但是太过冷静的状态，不能传递给对方一个最有力的讯息：我是来帮助你的。所以干预者的状态要平静而温和。”

　　黄枳荣教授的点评则是针对女学员的交谈内容，“‘你自杀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句问话是不妥当的，应该问，‘你还有什么没了的心事，你最想见的是什么人？’因为问话的目的是要缓解对方情绪的紧张状态，而不是更刺激他。在自杀干预的现场最重要的一个原则是让对方的心情平复下来，最快地把握他出了什么问题。”

　　专家的点评引得学员们一片赞同的掌声。

　　黄枳荣教授还介绍说，香港有关当局是非常重视对于灾难事故的心理服务的。一有群死群伤的灾难事故发生，各部门就会通力合作，为当事人提供心理支援。

　　（———我担心自己和家人将会受到感染，心理压力很大，怎么办？

　　———我不能肯定将来会怎么样，但是这一刻我仍然拥有健康、我可以继续努力生活。

　　———我可以尽力保护和照顾自己，提高自己的免疫力。

　　———我可以加倍留意自己和家人的身心健康，让自己有开心的时间……）

　　以上这是在2003年的非典期间，黄枳荣和他的同事们为缓解香港市民的心理恐慌而制作的免费派发的心理教育宣传单的内容。心理学会的网址上也提供放松训练的心理学课程，给市民参考。“让在第一线救援、处置危机的干警，拥有基本的心理学能力，基础的心理支援，对危机事件的尽快平复是有积极意义的。”

　　反应

　　各色警种兴趣浓厚

　　期待救命工程联动

　　此次参加培训的杭州干警来自本市公安局的各个单位，分局。刑警、交警、特警……各个警种都派员到场。

　　培训课的间歇，干警们纷纷要求成为心理危机干预中心联络网的成员。民警们觉得经常处于危机事件第一现场的他们，如果拥有心理学的专业能力，不仅可以帮助当事人，也能够保持自己的心理健康。更具意义的是，一旦当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应付现场的情况时，有这样一张联动的网络，民警就可以快速找到心理专家提供更直接、更专业的支持。

　　“这样的突发性事件我们民警碰到蛮多，特别如自杀之类的事件，110的民警，派出所的辖区民警都会碰到，并且都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因为没有心理学的专业技术，我们在做解救的时候可能完全靠经验，沟通能力好一些，语言技巧好一些的老民警，说服当事人放弃自杀的可能性就大一些，但是在规范性、技巧性方面是不够的。我们非常需要这方面的知识和技术。”

　　西湖分局的民警黄鉴炜，在获得国家心理咨询员证书后，运用自己的心理学知识，介入干预了三起跳楼自杀事件，和同事们一起成功地解救了7名当事人。“在没学心理学专业技术之前，我没有做过类似的干预，因为心里实在很没底。当然即使现在有了一定的相关知识，有些时候处置情况也会力不从心，非常需要心理学专家的技术支持。”

　　杭州心理危机干预中心执行主任、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院长赵国秋说，以后，对于公安干警，中心会组织一系列有针对性的危机干预技术培训。相信经过努力，在杭州由一线公安干警，专业心理学家联动的心理危机干预网络会逐渐成形。

　　链接

　　杭州谈判专家送出心灵鸡汤

　　据赵国秋院长介绍，在杭州心理危机干预中心成立后，中心的专家已经介入了10多起自杀事件，均成功解救了自杀者。不仅在个人性的危机上有所作用，我市的心理专家还积极地介入群死群伤的灾难性事件中，进行危机干预。8月13日，“云娜”台风袭击浙江，德清上山村发生严重泥石流，造成18人死亡。中心派出了12名心理学专家，为受灾人群和死难者家属做了现场危机干预。18岁的小章成为这次干预中最成功的案例之一。

　　赵院长介绍当时的情况时说，当我们专家组到达上山村时，这个小伙子正蹲在村口，旁边沙石堆上，挖土机还在挖掘死难者的遗体。村干部告诉我们，小伙子一夜之间失去包括父母、弟弟、奶奶在内的所有8个亲人。从出事时开始，他就不吃不喝、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等着亲人们一个一个从沙石堆里被挖出来。当时我问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在干什么？”而他的唯一反应是掰着手指头数：爸爸挖出来了，奶奶挖出来了，妈妈还没找到，弟弟也还没挖出来———完全没有情感反应，当时我的心理都很受冲击。

　　小章立即被专家组定为重点干预对象。经过四次心理干预，他现在恢复得很好。赵院长和专家组3个月后再次去回访时，他已经在乡政府的安排下工作了。

　　(文/记者李俏 杭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