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德明温州奋力维权(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2月04日06:20 北京青年报

熊德明称自己很累，但她表示不会放弃供图/photocome

熊德明温州奋力维权

　　为替患职业病的老乡讨说法首次踏上维权之路

　　11月29日中午，因向温总理说了实话而闻名的农妇熊德明离开重庆老家，前往浙江温州为老乡讨说法。事情的起因是几十名重庆云阳的农民工在温州打工患上职业病“矽肺”，生活陷入困境，而厂里始终不给予赔偿。熊德明此行被一些媒体称为“她的首次维权之路”。

　　和很多人的第一次一样，熊德明此行也甚为艰难。不仅维权之事陷入困境，甚至一些在温州做工的重庆人公开表示，希望熊德明能早点离开温州，“熊德明来了之后，工厂都停工了，我们没事做，也没工资拿了。熊德明一天不走，我们就一天不能开工。”这样的情况或许是熊德明之前所没能想到的。12月2日，在到达温州后的第三天，熊德明数次在记者面前痛哭后突然消失了。

　　原因

　　想帮几十个得病的老乡

　　在熊德明即将动身前，记者通过电话采访到她。提到这次去温州为云阳老乡维权的事，熊德明说：“我有一个表弟张仁合，已在温州打工好多年了，今年上半年他就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在那边得了一种病，厂里始终不给他们治疗，马上又要过年了，他又要我过去给他帮帮忙。”熊德明说，据张仁合讲，在温州打工的云阳老乡有好几十个不同程度得了这种病，而且已有好几个老乡死亡。熊德明表示：“这次一定要帮帮他们。”

　　熊德明的法律顾问况力彬告诉记者：“目前我们了解的情况是，温州市有关部门已对这些人进行了医疗鉴定，但就是得不到厂里赔偿。如果我们过去维权，能和厂里协商问题就好解决一些，如果要打官司，可能时间要拖得长一些，但我们胜诉的把握很大。”但是社会上对此事的看法并不像况律师这样乐观。

　　现状

　　维权引起一些工人不满

　　这种不乐观的预计在之后几天得到了印证。12月2日，熊德明到达温州的第三天，熊德明的维权行动陷入困境，解决农民工伤残赔偿问题丝毫没有进展，即使答应协商解决的个别农民工，也因为工厂老板食言不到场而无法继续展开。

　　维权之事陷入困境的同时，熊德明还引起了温州一些工人的不满，这些工人当中甚至半数为重庆人。12月3日上午，在熊德明的表弟张仁合工作过的温州龙湾区胜得利陶瓷厂，该厂的职工集体向记者诉苦，希望熊德明能早点走。其中一名女职工说：“熊德明来后，工厂里都停工了，我们没事做，也没工资拿了。熊德明一天不走，我们就一天不能开工。”该厂共有90多名职工，其中半数以上都是重庆的，他们希望熊德明能早点回去，好让他们能早点复工。

　　据称，为应付熊德明和媒体记者对工厂的突然“造访”，龙湾区的陶瓷厂老板们于2日晚开了紧急协调会，部分陶瓷厂都临时进入停工或半停工的状态。

　　碰面

　　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

　　11月30日下午熊德明到达温州后，温州市龙湾区政府与熊德明进行了初次碰面。

　　12月1日上午，一场新闻发布会在温州市龙湾区政府的主持下召开。在这个距离温州市区有40分钟车程的会场外，挤满了重庆籍农民工，会场内挤满了来自国内的数十家媒体记者———正如熊德明自己所说：“我能力有限，只能借助媒体给我的名气。其实我出名了，又没发财，又没给老乡、给农民工帮上多少忙，还是有一些遗憾。要想帮人维权，就不得不利用我的名气。”

　　在新闻发布会上，龙湾区副区长方志方向媒体介绍了龙湾矽肺病的有关情况。记者注意到，一同坐在熊德明旁边的还有龙湾区人事劳动局副局长李谊及温州市委宣传部负责人。

　　对政府说明较满意

　　“我们一直在努力，到目前为止已有一半以上病人得到了妥善处理。”方志方介绍说，自从此事被央视曝光后，当地就立即成立了以他为组长的陶瓷行业职业病赔偿指导小组，并抽调劳动、总工会、卫生、信访、法院等单位负责人，专门负责职业病赔偿处理工作。据介绍，截至目前，龙湾区共发现陶瓷行业矽肺职业病108人，已到当地人事劳动局要求职业病理赔的有95人。在这95人当中，目前已有53人完成了索赔，赔偿金额达255.67万元。

　　对于龙湾区政府的说明，熊德明表示满意，但她希望当地政府能够就剩下问题尽快作出答复。

　　行动

　　一次解决不可能

　　1日下午，熊德明前往龙湾区政府。熊德明说：“我们的行动要分两步走，这才刚刚走了第一步，就是上午和区里进行了沟通。现在下午我们要去劳动局看看情况，把企业老板叫过来谈谈。”

　　当记者问起“这次行动是能解决绝大多数人的问题，还是只能解决少数人的问题”时，熊德明说：“现在看来，应该只能解决一小部分人的问题，因为受到影响的人太多……一次解决肯定不可能。”

　　熊给企业造成压力

　　龙湾区劳动局副局长李谊告诉记者，所有已经处理完毕的人都已经拿到了赔偿金。“熊德明的造访不会改变我们的处理程序，但这会对我们的工作起到一个促进作用。”

　　“任何事情都要通过法律途径进行，我们不会改变赔偿的金额，我们将严格按照有关规定进行处理。”方志方同时说，“我不知道熊德明是以什么身份来维权的，她不是律师，也无法出示自己与这些农民工有亲属关系的有效证明。作为信息公开，我欢迎作为名人的她来过问，但我希望看到有法律效用的委托书。”

　　方志方说，熊的到来不会给当地政府造成压力，但对企业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主要来自媒体的压力，很有可能会有企业因此倒闭。由于问题过于复杂，当日接受劳动局调解的，只有胜得利陶瓷厂的老板王景林。

　　文/《新闻晨报》

　　受挫

　　老板不同意政府意见

　　此后，温州市龙湾区政府正式介入此事，并承诺先解决熊德明表弟的赔付问题。不过，区政府定的17.58万赔偿金，工厂老板不同意。

　　该区方副区长介绍，自从被中央电视台曝光后，该区对陶瓷厂部分员工进行了体检，认定108名民工患矽肺病，死亡1人。他说，这些民工最终都将得到法定赔偿，熊德明的表弟张仁合也不例外。

　　龙湾区劳动局副局长李谊则说，熊德明来不来维权，该区都将为张仁合这样患矽肺病的民工做主。最迟一个多月就会作出劳动仲裁，赔偿金额17万多一点。其他民工只要查出矽肺病，并经过法定程序，也一视同仁。

　　律师称老板没诚意

　　1日下午，兴冲冲的熊德明却被龙湾区劳动局副局长李谊挡在了该局谈判室门外。只有熊德明的法律顾问况力彬在劳动局主持下，与工厂老板进行了协商调解，但最终没达成任何协议。拦住熊德明，李谊的理由是“会有记者跟进去，这样老板就拒绝谈判”。

　　熊的法律顾问况力彬透露，胜得利老板王景林没诚意，起初开价2万，最后只涨到6万。对于熊德明另一个表弟张本泽的事，王坚决不认账，说张只在公司干了9天，矽肺病是在其他厂家得的。不过，王景林接受记者采访时，标准又变了———自己愿按温州“土政策”(职业病赔偿按照国家规定的60%)，拿出17.58万的60%，即10.5万给张仁合。至于张本泽，一分钱都没有，官司打到哪儿都可以。

　　区劳动局副局长李谊表示，问题何时解决，关键得看企业态度。李谊说：“政府部门只能促成双方进行调解，如果企业和民工谈不拢，就必须走行政复议、行政诉讼的路，那没有一年半载解决不了。”

　　文/《重庆晚报》

　　失踪

　　到记者房间后突然大哭

　　2日早晨8时，熊德明带着一脸疲惫和倦意，来到重庆媒体记者的房间。有记者说，熊大姐这两天时间安排太满，没时间取存折上的钱，身边一分钱的现金也没有，提议大家凑1000元先借给她用。意外的是，熊德明突然号啕大哭。安抚许久，熊大姐才稍稍平息，但始终不答为何哭泣。至于当日安排，她说请记者陪同去银行取钱。

　　谁料刚走到宾馆楼道，熊和记者一行就被央视记者截住，将她“请”进屋。此时，已有另外二十多家地方媒体记者陆续赶到，但央视记者手一挥：“熊德明今天不接受你们采访了！”熊德明被垄断了？地方媒体记者与央视记者开始唇枪舌剑，夹在中间的熊德明，不知所措，刚哭过的眼睛又漫漫湿润，带着哭腔愤愤地说：“莫吵了，我不跟你们哪个走！”

　　离开宾馆后断绝联系

　　记者之间争执了二十多分钟，仍然僵持不下。地方媒体记者后来又涌入熊德明所在的房间，并与中央级媒体记者发生了小程度的推搡，有女记者还回应了两拳。熊德明看在眼里，突然间又号啕大哭起来。有人叫了宾馆保安，在保安的护卫下，她一边大哭一边乘电梯离开。进电梯之前她哭泣着说：“让我安静一下，我要去安静一下……”

　　抄后门近道，熊德明2日上午离开宾馆后，就断绝了与记者的联系。熊德明“失踪”，把原本形影不离的法律顾问况力彬也撂在一边，一天到晚联系不上。3日晚，据知情人士透露，熊德明在一个神秘的地方休息，仍然情绪失控，“临近崩溃边缘”。他说，熊德明下午哪儿也没去，3日晚稍微平息下来。“她确实很累，但她并不放弃，还要继续留在温州”。

　　疑问

　　熊德明为什么大哭

　　关于熊德明大哭的原因，有多种说法。一说是记者逼得太紧。龙湾区副区长方志方也听闻熊德明哭了一个上午。他说，熊德明哭主要是因为媒体记者逼得太紧，让她无所适从。熊德明此前在采访中也曾埋怨，跟随的记者太多，对方老板以此理由避而不见，让她很恼火。

　　二说维权受阻失望至极。这是外地媒体记者最普遍的说法。浙江《现代金报》的记者程超说，熊德明雄心勃勃来维权，但效果不很如意，一天表面上风光，但心里憋得慌，哭代表着一种宣泄。龙湾副区长方志方说，熊德明哭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想象和现实有落差。“她虽是名人，但不清楚法律条款，我们不可能因为名人来了而赔得更快和更多。”

　　三说盛名其实难“负”。有关人士分析，熊德明虽然一夜走红，但她毕竟成长于云阳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她无力驾驭替全国民工维权这样大的一件事，面对几十家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和老成的政府官员，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异乡都市，一个农妇承受不了这么多的压力，突然号啕大哭这其实很正常。

　　四说钱逼哭了熊德明。她身上虽带有一存折，但始终没时间去取。飞机票钱，住宿生活费都是向媒体记者借，或者靠记者接济。昨天有记者催她归还飞机票钱，让她感到狼狈。

　　五说无颜面对众民工。自从熊德明到温州起，在她下榻的宾馆和劳动局门口，每天都守候着成十上百的工人，他们希望熊大姐能为他们做主，替他们讨回公道。但维权进程却不如想象中的那样一帆风顺，熊德明害怕自己能力有限，不敢面对民工们那双期待的眼睛。“不管她为什么哭，她都不至于丢下我们回老家。”家在云阳的民工张仁涛坚信，自己和民工兄弟在劳动局门口，一定能够等到他们心目中坚强的“熊大姐”，来帮助他们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文/《重庆晚报》

　　今日人物

　　熊德明：我要帮他们

　　脸谱：熊德明，女，42岁，汉族，重庆云阳县农民，2003年“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

　　原声：这次一定要帮帮他们

　　2003年10月24日，温家宝总理到重庆考察工作，来到云阳县人和镇龙泉村，熊德明“向总理说了实话”，反映丈夫2240元工钱被拖欠的情况。温家宝总理当即指示要解决好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熊德明丈夫很快得到了被拖欠的工资。10月27日，新华社播发了通讯《总理为农民追工钱》，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重庆市委、市政府随即在全市开展了百日欠薪大检查活动。北京、江苏、广东、湖北等省市也相继出台政策维护民工权益。随后两个月，全国清理拖欠工程款和农民工工资初显成效，已偿付历年拖欠农民工工资215亿元，清欠率68%。

　　今年3月，熊德明与丈夫和儿子来到重庆某公司打工。其间，她在该公司任稽核，属管理层，工作是专门对那些着装有问题的员工和干部进行罚款。每月工资1000元左右。因工作严格，熊德明在同事中变成了“孤家寡人”。

　　11月20日一大早，熊德明结束了自己大半年的“干部”生涯，回到家中开始她的“养猪梦”。

　　各界看法

　　律师周立太：熊德明将无功而返

　　作为重庆立太律师事务所律师，周立太受理过全国26省市民工维权案件，有“民工律师”之称。接受记者采访时，他断言“熊德明将无功而返”。

　　理由一：有关部门不会配合。替民工维权过程中，周曾遇过这种难题。各种鉴定结果，相关部门不给代理律师，也不给当事人；民工申请工伤性质认定，当地劳动部门不做或超期做；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不受理，也不给民工发不予受理通知。当地劳动仲裁部门和法院，不减免民工的仲裁和诉讼费用。

　　理由二：熊德明不懂法。曾和熊一起录过电视节目的他，印象里“熊德明对劳动法一片茫然”，更不了解索赔程序；她也不具有合法代理资格，无法向有关部门调查取证，如果错失诉讼时效，损失谁来承担。

　　理由三：民工也无法律意识。3个月前，周到温州出差时，也曾遇到这帮请熊德明维权的民工。周立太曾从法律法规、诉讼程序方面提出维权建议，但民工们没有一点打官司的意识和概念。

　　法学副教授韦锋：此事值得深思

　　西南政法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韦锋认为，这么多职能部门、法律法规都保护不了民工权益，民工不得不求助熊德明，希望奇迹发生。这说明社会机制不健全，问题解决不了，人们只有采用“旁门左道”，这是社会的悲哀。

　　韦锋还指出，维权本应走法律途径，熊德明维权却靠光环效应，利用政治手段解决正常状态下的问题。这时，法律好似失效，这是法律的悲哀。“法治手段应是解决问题的常态。”韦称，出现熊德明政治维权现象，矛头直指法制的落后，满足不了时代需要，立法部门应当反思。

　　重庆社科院吴江文：媒体是否错了

　　重庆社科院区域所主任吴江文称，熊德明事件上，媒体充当了“放大镜”角色———关注新闻没错，但过度关注个人，会使被报道对象无所适从。熊德明在央视颁奖、赴温州讨薪，已远远超出熊本身的意愿，而是被媒体推上虎背，自己骑虎难下。

　　“不应把板子打在媒体身上。”韦锋认为媒体不关注才是怪事。他称，“熊德明”是特殊社会现象下形成的。只有通过媒体，才能反映出这些问题，并引起各方关注，共同努力解决事情，加快社会发展的步伐。

　　文/《重庆晚报》

　　名词解释

　　矽肺病

　　矽肺病是一种严重危害健康的职业病，严重者可影响肺功能，丧失劳动能力，甚至发展为肺心病、心衰及呼吸衰竭。

　　此病多见于矿工，尤其是掘进工人，以及有大量石英、陶瓷和耐火材料等粉尘接触史者，发病一般较为缓慢，一般为5至10年，长者可达20年。症状表现为早期可无症状或有轻度头痛，头昏，记忆力减退，神经衰弱等，以及咳嗽咽干等呼吸道刺激症状。还可出现气喘、呼吸困难、咳嗽、咳痰、咳血等症状，部分病人有食欲不振、恶心、腹胀等消化道症状。

　　作者：罗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