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位地厅级干部接受调查：关注焦点是收入差距

　　西部干部比东部干部对改革发展稳定前景更有信心

　　“领导干部眼中的2004——2005”，在最新出炉的一份调查报告中，107位来自全国各地的地(厅)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回答了若干有关社会形势和改革的问题。在他们的眼中：

　　当前我国社会形势总体上“非常好”或者“比较好”

　　“收入差距”、“社会治安”、“腐败”是2004年三大主要社会问题

　　明年的各项改革中，收入分配制度最受关注

　　对未来改革发展前景，88.8%的人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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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更好地了解国情和经济社会形势，中国社科院从1992年起便开始做一个关于中国社会形势分析和预测的课题。对中高级党政领导干部调查，就是这一总课题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他们是党和国家方针政策的执行者，是最了解我国社会形势的一个群体，是最有权力影响中国社会走向的一群人。

　　这份调查为人们观察和掌握我国社会经济形势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角度。这次调查课题的负责人和撰稿人、中共中央党校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社会学教研室青连斌教授接受了本报专访，就这份报告进行了解读。

　　“他们更具有全局意识”

　　时代信报：调查样本的情况是如何的？

　　青连斌：选择调查的领导干部来自全国各地的地厅级干部，基本上每个行政区都有，每年选择的调查对象都不尽相同，调查人数也不一样，多的时候有300多人，今年是107人，具体分布是，东部35人，中部45人，西部27人。

　　时代信报：您认为这份调查报告有哪些价值呢？

　　青连斌：调查报告的价值主要有三方面：一是搜集这一人群判断社会形势的有关信息，进行学术研究；二是为了给有关部门提供决策参考；三是促使社会各界更加重视某些社会现象、社会问题，促进这些问题的更好解决。

　　时代信报：不同地域，比如东西部干部的答案是否有所不同？

　　青连斌：肯定是有所不同的，比如对社会形势的总体评价好的比例，东部是71.5%,中部是68.9%，西部是66.7%；对改革发展稳定前景的信心，几个地区的干部也不一样。

　　时代信报：这些干部所关注的问题及其相关改革，与大众所关注的热点有出入吗？他们的判断角度有哪些不同？

　　青连斌：应该说他们所关注的问题与普通百姓关心的都差不多。不同的是，他们对这些问题的情况掌握更全面，这使他们在考虑问题时也就更客观和更具有全局意识，而一般百姓关注更多的是某个方面，或者从某一个侧面看问题。

　　最关注的焦点：收入差距

　　时代信报：2003年和2004年，收入差距的问题都是最多领导干部关注的焦点，这是否说明2004年我国对此问题并没有解决好？

　　青连斌：不能简单地这样推论。收入差距问题是历史地形成的，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全解决的。而一个社会没有收入差距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合理的。对收入差距问题的考虑，不是要消除，而是要防止差距过大。目前我国经济发展比较快，居民的整体收入水平都有提高，只是有些提高得快些，有些提高得慢些。在短期内，绝对收入差距还有扩大的可能。

　　时代信报：社会治安问题的跳跃上升，是否和收入差距问题有直接的联系？

　　青连斌：关系肯定是有的，但是有多大的关系，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造成社会治安问题的因素有很多，比如下岗工人的就业问题，“三农”问题，社会保障制度问题。收入差距对社会治安的影响，主要是“收入的外部效应”造成社会不满情绪的扩散，低收入人群对自己收入状况不满意，进而转化为对高收入群体的不满，对社会的不满乃至对政府的不满。

　　时代信报：72.9%的干部最关注收入分配制度改革，而政治体制改革从前几年的位居第一变为退居第四，这是否表明领导干部更倾向于政治上保持稳定，而通过收入分配改革来弥合社会矛盾、改良社会现实？

　　青连斌：可能不是这样的。现在不是领导干部更少关注政治体制改革，而是他们更多地开始关注收入差距问题。我国现在的收入差距在拉大，基尼系数已经超过了0.46，这说明收入差距已经相当大了。而且，现在的收入差距在某种程度上又是由很多不公平、不合理的因素造成的，比如偷税漏税、走私贩毒、贪污腐败，尤其是垄断行业，他们通过垄断地位所得垄断利润，这部分垄断利润本来应该上缴国家，但多数留在垄断行业内部，这就使这些垄断行业的职工收入比其他行业的多很多。越来越严重的收入差距问题，迫使领导干部更关注收入分配制度的改革，以达到稳定社会的目的。

　　时代信报：要求领导干部选择一项自己最关注的改革项目，更多的人会选择机构人事制度改革；如果能够增加选择三项自己关注的改革的话，更多的人会选择收入分配制度改革。这是否表明他们多数人在关注改革时，对个人的切身利益更为看重？

　　青连斌：不能这样说。所有改革都与他们有关系。当然，如果是对他们自身有好处的改革，他们可能会更加积极，更加主动地去推动改革，而这项改革也就更容易成功。而对他们没有好处的改革，他们也会按照中央的要求去进行，只是积极性可能没有那么高而已。

　　时代信报：79.4%的干部认为“工资改革”会对自己有好处，是否说明我国干部的收入具有比较大的上升趋势？

　　青连斌：从最近几年的工资改革来看，对干部确实有很多的优惠，但这不是说他们就是高薪，在我国还没有条件给干部发高薪，而且从他们所得的报酬上来看，还是小于他们对社会的贡献和付出的劳动所应得的。其实工资改革只是将以往一些在暗处的收入变得透明罢了，比如交通补贴、差旅费补贴等等。这是一件好事，如果是暗处拿只会更多，现在变为工资的一部分更为合理。广州和深圳那边已开始了一段时间的工资改革，并且取得一定的效果。

　　时代信报：为什么多数干部认为“医疗改革”会使自己受损？

　　青连斌：“医疗改革”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社会医疗保险制度的改革，将使社会的整体医疗福利水平提高。而以前干部在医疗福利这方面有很大的优惠，比如很多干部的医疗开销都可以全额报销，而医疗改革以后，个人掏腰包的比例肯定会加大。

　　2005年的问题和风险

　　时代信报：在当前必须解决的问题方面，55.1%的干部选择解决腐败问题，是否意味着腐败现象在今后一段时间里大为减少？

　　青连斌：我国的腐败问题不能说不严重，但是很多国家和地区都经历过这样一个时期，比如在60、70年代，香港的腐败问题就很严重，后来进行了加大反腐败并健全相应的体制才逐渐变好。其实我国大部分干部都很正直和廉洁，在腐败问题上，他们和一般百姓的愿望是一致的，都希望变得越来越好。

　　时代信报：78.3%的干部认为金融危机是今后发展需要防范的风险，这和我国当前投资过热的现象有关系吗？

　　青连斌：这里我们提到的金融危机主要是指银行体系的风险，和投资过热方面的关系不大，像东南亚金融危机那样的。其中包括支付危机、汇率危机和外债危机等方面。目前我国银行的不良贷款还是比较多的，如果处理不好，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出现“挤兑”的情况，出现金融危机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房地产等行业很多投资都是来自银行贷款，如果一旦出现投资泡沫破灭的情况，银行收不回贷款也会引发金融危机。投资过热可以算是一个诱发因素吧。

　　时代信报：对今后改革发展稳定的前景，有88.8%的干部有信心，但是也有11.2%的干部信心不足或者说不清楚，填这些选项的干部主要是从事哪些部门工作的？东部和西部有什么不同？

　　青连斌：这个我们没有具体统计过。在对改革前景有信心的干部比例上，东部是82.8%,中部是91.1%，西部是92.6%。

　　时代信报：东部比西部发达，为什么东部干部对今后改革发展稳定前景的信心还没有西部干部那样高呢？

　　青连斌：东部现在发展得比较成熟了，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再往后发展就会越来越困难。西部现在才刚起步，并且在西部大开发的战略指导之下，发展的势头比较猛，对此，西部干部和群众都是很有信心的。

　　新一代领导干部形象演变

　　时代信报：在这些调查的问题当中，您个人更关注的是什么问题呢？

　　青连斌：我最关注的还是社会问题的变化，希望找出哪些社会问题是应该得到解决的。同时也关注改革对不同社会群体的影响。改革对各个社会群体都有影响，有些群体得益大，有些群体得益小，有些群体的利益甚至会受损，这都会引起社会问题，我们的改革发展应该使各个社会群体所作出的贡献和分享到的利益基本对等，也就是不同社会群体都应该分享到改革发展的成果。

　　时代信报：关于领导干部个性施政的话题最近常常被提起，您是否觉得他们有摆脱共性突出个性的趋势存在呢？

　　青连斌：共性是摆脱不了的，但个性确实是越来越突出。这很正常，因为领导干部的成长方式不一样，有些是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有些是政绩突出，跳跃上升的，还有的具有留洋背景，他们在施政的过程中都会带着自己的成长特色。

　　时代信报：您觉得这个群体中，最优秀的品质是什么？

　　青连斌：在这一代干部中，我明显感到有一点变化就是，他们的事业心非常的强，社会责任感也很强，他们更乐于为普通大众办实事，这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新一届政府从上到下都比较注重亲民、以人为本的施政理念。

　　时代信报：那他们相对欠缺的品质或者能力是什么呢？

　　青连斌：与普通百姓相比，他们应该更具有战略眼光，要以政治家为自身的成长目标，在这方面他们中部分人可能稍微有点欠缺，经常会有前一个市长修一条路，后一个市长来就毁路的情况。党的要求是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这就要求他们更具备大局观，要有“全国一盘棋”的战略眼光。当然，这是很高的要求了，要是我们的干部都能做到，那就全都是政治家了。

　　调查报告主要数据

　　对2004年中国社会形势的总体评价：“非常好”8.4%，“比较好”60.7%，“一般”22.4%，“不太好”7.5%，“说不清”0.9%

　　对2004年我国改革进展的总体评价：“进展正常”60.7%，“进展太快”2.8%，“进展太慢”28.0%，“没有进展”6.5%

　　对2004年我国社会发展中存在的主要问题的判断：“收入差距”43.9%，“社会治安”24.3%，“腐败”8.4%

　　2005年最关注的改革项目：机构人事制度改革(28.0%)，收入分配制度改革(21.5%)，国有企业改革(13.1%)

　　今后顺利推进改革的决定性因素：“保持社会稳定”58.9%，“强化宏观决策的科学化和民主化”21.5%，“缓解一些突出的矛盾(如失业、犯罪、腐败)”6.5%，“保持改革开放政策的连续性”4.7%

　　政治体制改革取得成效的决定性因素：“处理好党政关系”29.0%，“进一步转换行政机构职能”24.3%，“扩大党内民主”20.6%

　　哪些改革对领导干部“会有好处”：“工资改革”79.4%，“政治改革”60.7%，“教育科技改革”57%，“社会养老改革”57%，“机构人事改革”56.1%

　　对领导干部个人“会有损失”的改革：“医疗改革”41.1%，“住房改革”22.4%，“社会养老改革”20.6%

　　对今后一段时期改革发展稳定前景的看法：“充满信心”15.9%，“比较有信心”72.9%，“信心不足”1.9%，“说不清”9.3%

　　当前影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国内主要因素：“各方面体制还不很完善”81.3%，“三农”72.0%，“收入分配差距扩大”52.3%

　　当前我国必须特别注意解决好的问题：“贫困问题”20.6%，“地区发展差距问题”17.8%，“居民收入差距问题”16.8%，“腐败问题”14.0%

　　当前我国经济发展中应注意防范的主要风险：“金融危机”73.8%，“贫富悬殊”44.8%，“政府债务风险”19.6%，“高失业率”17.7% 信报记者 罗悦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