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江之醒———工业治污看内江

　　经济增长固然是发展的重要标志,但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发展,速度越快,对发展的反作用就越大;为官一地,当然要讲政绩,GDP是政绩,治污何尝不是政绩!关键在当政者怎样看待政绩———有了正确的政绩观,才会有功在当代、惠及子孙的发展。

　　———采访手记鱼儿逐浪、江风拂面,驾着快艇的李炳元好畅快。

　　震惊全国的沱江“3·02”和“5·03”特大污染事故已过去大半年,与国务院副总理曾培炎在江边的那次对话言犹在耳,上百吨死鱼带来的痛苦渐行渐远,童年记忆中的青山绿水渐渐清晰。“好像从一场噩梦醒来!”资中县的这个养鱼大户琢磨着再往江里投150万尾鱼苗。和李炳元一道醒来的,还有把他带进噩梦的沱江。

　　政府之悟:科学发展观的试金石

　　绝不要带血的GDP,不要被污染的GDP,不要浪费资源的GDP。经济越发展,环境污染要越小。

　　———市委书记秦宜智沱江,内江百姓的母亲河。内江,惟一直接从沱江提取饮用水的城市。

　　猴年春天,母亲河带给儿女的不是春意、而是刻骨铭心的“祸水”。3月2日,川化特大污染事故骤发,内江百姓在恐惧中度过了二十多个日日夜夜。

　　5月3日,上游纸厂偷排的巨大污水再袭内江。“几公里的江面挤满死鱼。”资中水产渔政局局长刘国仙惊呆在岸边。

　　其实,类似悲剧几乎年年不同程度在发生。她在20多年的渔政生涯中,目睹了全县渔船从680艘剧减到200来艘的过程。

　　当不期而遇的两场灾难成为过去,面对依旧发黑的江水,内江却陷入另一种痛苦。

　　上游排污,下游的内江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但反躬自省,自己又何尝不是污染的制造者?省政府限期治污的挂牌督办名单中,内江6户企业榜上有名,还有相当数量沿江而建、环保远未达标的企业。

　　治污?就意味着企业停产,环保投入,效益下降。去年好不容易创下11.9%的增速,爬坡途中哪能减速?有人保守测算,仅32户重点企业停产治理就要减少工业产值12个亿。

　　还有人为年轻的书记、市长担心。“新组建的市领导班子定了经济增长13%的目标,要是‘黄了’,脸往哪儿搁?”

　　但是,如果有污不治,今天的受害人可能就是明天的加害者,上对不起省委、省政府,下对不起420万内江百姓,还会祸及数以亿计的下游人。

　　眼前与长远,局部与全局,小利与大利,双重身份、两难命题,全方位考验着内江各级干部的执政理念和能力。

　　河清海晏,历来同“官清”息息相关。治污乏力,表现在企业,核心是利益,根子却在一方官员。省委书记张学忠在内江的一份治污材料上批示:宁可生产受损失,也不能再污染下去,这个态度必须坚定不移!关键时刻,内江市委、市政府旗帜鲜明:根治污染,宁愿牺牲一点GDP!

　　2004年7月6日,全市污染大户山山药业集团迈出历史性的一步,集团下属的内江酒精厂治污工程奠基。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内江治污也迈出历史性的一步,全市工业污染治理现场会举行,全市环保攻坚战由此打响,32户重点污染企业的法人代表成为现场瞩目的焦点。

　　县区签下“一把手”责任书;环保纳入县域经济目标考核———会议的标志性成果是敲定了这两个史无前例的“高压线“。问责一把手、治污也是政绩———则是两个“史无前例”的鲜明特征。

　　企业之得:长远利益的新起点

　　当初就是想不通,为什么非让我们半夜起来爬山呢?到了山顶才发现,原来日出很壮美!

　　———山山药业集团总经理王晓明污染,问题出在企业。治污,还得靠企业。然而,多数企业的环保账并不轻松。民营企业山山药业集团董事长戴云国算了一笔账:集团4家企业全被省市督办停产治污,年利税1900万元的企业,却要在半年内花5000万元搞环保。如不达标,自己走人不说,5000多职工怎么办?

　　驱车10多公里,记者来到前身是内江糖厂的山山酒精厂。破旧却仍显高大的厂房述说着这个昔日四川糖业大王的兴衰,因停产而闲置的木薯堆了满地,透出腐烂味。集团总经理王晓明说,价值2000多万元啊!“半年前,戴董事长就在这里对着张中伟省长掉了泪。”

　　7月12日,戴云国毫不掩饰地对登门拜访的省长掏了心里话:“企业在国家手里几十年都没解决的环保问题,怎么突然就压在我身上?”和收购的内江糖厂一样,集团收购的其他企业的前身也是国企,4家企业废水占全市总量的40%,是市内最大污染源。

　　在国企改制加速的内江,山山药业的难题绝非个案。

　　用时代的眼光看待历史问题,用发展的办法解决历史问题,省市领导的10多次长谈解开戴云国的心结。于情,省长都上门了,还好意思拖?于理,没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不是好企业。于法,不达标谈何生存!

　　从山山药业破题,推及全市,职工安抚、政策解答、协调服务、现场督察……政府全程介入。到12月初,32户重点企业已投入3亿元治污,5户达标排放,22户完工投入试运行,4户工程近尾声,1户停产。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当簇新的治污设备矗立厂房,戴云国和他的员工开始品尝“意外之喜”———正和药厂商洽合作的美国公司,首先考察的就是这些环保设备。王晓明说,因造污而受损的企业形象因治污而重塑。他把停产的100多天比作“观日出前必须夜行的山路”。

　　威远冶化公司排污口,数百鱼儿悠然水中。大伙儿笑称,花大价钱搞了废水零排放改造后,老板罗焱明成了“网迷”———每天上网,了解时政和法律讯息,依法治企氛围日浓。

　　治污,哪里仅仅是投入。最大的产出是带动了产业结构调整和增长方式改变。市长叶壮表示,凡环保评审不过关或无力治污的项目,坚决不上!半年来,8户可能造污的外来企业被谢绝,10来个建设项目被叫停。新建的星船城水泥公司,“吃”进炼钢废渣、“吐”出高质量水泥,几十名职工创出上千万利税,循环经济显山露水。

　　公众之力:

　　守望母亲河的全民行动

　　我对曾副总理说,沱江总有一天会彻底变清!他告诉我,要靠大家努力。

　　———养鱼大户李炳元李炳元是个新闻人物,“5·03”污染事故由他首先向媒体披露从而引起中央高层关注。他还作为群众代表与国务院副总理曾培炎在沱江边共话治污。

　　“政府这次动了真格!”他在事故后获赔数十万元。现在,除了侍候鱼儿,他最爱到有污染的地方“管闲事”。

　　在内江,越来越多的李炳元们环境意识开始觉醒。讨论会、现场会、谈心会,公众的热情,自发的监督———当治污一旦由单纯的政府推动演化为全民行动,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新型工业化道路便找到了最好载体。

　　污水处理能力达5万吨的市污水处理厂试运行,厂长熊永祥最关心的是如何运用市场机制扩大规模;山山药业二期治污工程年后就开工,当初被“逼上梁山”的戴云国表示,要从反面教材成为内江环保一面旗;全市明年锁定废气和生活污染……政府、企业、民众,三种力量在沱江聚合。

　　也多亏上游城市!“上游下来的水是10多年来最清的呢!”内江最大水产批发市场老板周武能告诉记者:“近来交易特别活跃,我打算把市场弄大一些。”国家环保总局的水质监测周报显示,沱江口入长江的水质,由过去的劣Ⅴ类上升为最近的Ⅱ类、Ⅰ类。

　　治污与发展的两难命题破解得如何?前3季度,内江完成GDP178.35亿元,同比增长13.4%,实现工业增加值42.17亿元,同比增长37.7%,分列全省第10位、第7位,均比去年同期上升一位……

　　“沱江之醒”孕育“内江之变”。由“醒”而“变”,伴随的是更大的压力———对未来的责任。“要让内江百姓充分享受经济、环保同步发展的实惠,路还长!”内江的干部这样说。

　　江风吹过,留下层层清波。沱江与大洲广场相依相偎,数十名冬泳者乐在其中。天蓝、水碧,好不释怀!

　　本报记者刘成安谭江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