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纪事：全国劳模下岗之后

　　2004年7月，辽宁省阜新市一家酒厂挂出了一则招聘启事，聘用一名市场开发部门的副经理，月薪1000元。这本来是一次极为普通的招聘，然而，一个人的到来，引起了很多人的瞩目。

　　苗长润，当年阜新城里著名的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的获得者，一个小城中曾经的风云人物，一个多次获得过各种殊荣的人。他研究发明的制酒技术现在还在被广泛使

用。在这个时代飞速变迁的脚步中，苗长润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他所经历过的所有辉煌与荣耀。

　　年过半百的苗长润说起自己经历过的辉煌时，仍很激动：“这个劳模可相当不容易当，我那时候太不容易了，你没点成绩没点业绩，那你当不上劳模，当时我还是我们阜新市学雷锋先进个人，还当过两届阜新市政协委员。”

　　今天，已经51岁，只有初中文化的苗长润来到了这家酒厂，想要竞聘这个与他年龄和学历都并不符合的工作职位。苗长润曾经当过另外一家酒厂的副厂长。

　　但是，9年前，酒厂因为效益不好而倒闭，苗长润和所有的工人一起下了岗。这期间，也曾经有小酒厂聘请苗长润到他们那里当顾问，但是，苗长润却以小酒厂生产设备简陋，与自己全国劳模的身份不符为由，只做了很短一段时间就离开了。

　　对于请他的小酒厂，苗长润是这样认为的：“我不能去了，他们坏了我名声我能去吗？给多少钱也不能去啊，是不是？前些日子还有地方高新聘请我，我不能去，党培养了我这么多年，劳动模范，要是到了外面别人说这是谁谁做的酒，这酒啥酒啊，那不毁了我吗？”

　　小酒厂在苗长润离开后用以抵偿他工资的散酒。很长一段日子里，这些散酒卖掉后所得的收入是一家人主要的经济来源。就在苗长润发愁自己将来的生计时，阜新市委领导意外地前来看望苗长润。老苗特地把媒体的这段报道录了下来，因为它勾起的是苗长润对于自己辉煌过去的美好回忆。报道之后，阜新市委领导便将苗长润推荐到了这家酒厂，并关照厂里尽量为他提供一个重新工作的机会。

　　因为有市领导的推荐，苗长润直接找到了厂里的负责人。看到厂领导一直忙于别的事物，等了一会之后，苗长润忍不住问起了自己的事。苗长润得到的答复是，厂里只是给他提供一个可以参加竞聘的资格，他必须通过正规的程序，参加三天后的竞聘会。

　　报名之后的苗长润与妻子说：“我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去的，这就是现在我的惟一的希望了。”妻子也说：“到时候竞争不上不太好啊，不太光彩，别人应聘完了你在后面，就好像是候补委员那样似的参加。”

　　三天之后，在这家酒厂的竞聘会上，应聘者各抒己见，有的阐述如何调查阜新市场三沟酒的状况，有的三沟酒的外观包装、酒精度价位及用什么促销出谋划策，有的应聘者认为销售队伍主要是人，对于产品质量是第一位的。有的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有实力的企业才能盈利。轮到苗长润时，他说：“剩我自己了吧，我讲一下，没参加过这些的招聘会，我的题目是为什么做销售工作，销售的好坏对企业的发展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我认为啥做企业的销售工作呢，这是非常重要的，我看我这个题就这么答了。刚才吴总给我打电话，给了我一些勇气，我虽然年过半百了，我也得表个决心，有勇气去做这个工作。”

　　负责招聘方的负责人问苗长润：“你年过五十还来应聘，你的精神确实很佩服。但是我还想问你一句，你还能像年轻人那样付出那么大辛苦，还能像年轻人那样摸爬滚打？”

　　苗长润：“因为啥呢，我深入第一线当厂长也好，当车间主任也好，我经常在第一线工作，经常在第一线，拿我现有的身体状况吧，我认为我还能干几年，问题还是不大的。”

　　对于苗长润来说，将近10年的下岗生涯带给他的绝不仅仅是生活上的巨大落差。多年的劳模身份已经像一道烙印，刻在了苗长润的生命当中，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做什么，苗长润都对自己的这个身份念念不忘。竞聘会结束后，苗长润被告知，下午五点会有人通知他竞聘结果。事实上，在苗长润下岗的这段日子里，他还曾经有一段特殊的经历是在农村度过的。四年前，因为在城里找不到满意的工作，苗长润曾经在辽宁最西边的毛岭沟承包了一块山地，开荒种田长达三年之久。但是因为没有经验，并没有赚得什么收入。

　　在等待厂方竞聘通知的时间里，苗长润和家人都焦急不安，不知这次能不能应聘成功。

　　竞聘的结果公布了，作为新上任的市场开发部副经理，苗长润需要赶赴内蒙古的奈曼旗去进行那里的市场开发。奈曼距离阜新300多公里，苗长润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对于将要在那里做些什么，苗长润也同样一无所知。

　　到达内蒙古奈曼后的第五天，苗长润依然对自己将要进行的工作无从下手，这时，他又向经理请假，希望回阜新休息几天。事实上，苗长润多年来一直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但是，多年的劳模身份，让他习惯了不向除家人以外的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病情。苗长润感叹：“心脏病这么严重你跟厂里说谁能要我吗？我这一个人不是正式职工，这身体要是别人知道了，做临时工谁敢要你？”

　　妻子责怪苗长润：“你说这大岁数，拼着老命还干啥呀你说，能挣点你挣，不能挣就不挣了，也不能给命搭进去。”

　　苗长润：“那你说你也不能跟家养着呀，又没收入，能跟家养着吗？”

　　“咱这吃不起咱们还不能喝粥吗？”

　　苗长润的儿子今年19岁，初中毕业之后也一直待业在家。妻子对苗长润说“孩子一点光都沾不着，你说当家长的唉，没法说，这人也不是说自私，也不能一直就付出奉献，没有索取。我们俩的希望不是说你给我劳模怎么安排工作，我现在这大年龄了，你给我孩子安排好，是对我们俩最好的安慰，给孩子安排个工作，也算有一个肯定。”苗长润犯病后，妻子希望老苗可以做做领导的工作，让儿子顶替他的职位，但是苗长润没有同意。

　　几天后，苗长润回到了奈曼，这时他得知一个消息，厂里为了照顾他，正预备在这里设置一个相对轻闲一点的职位。最终，苗长润没有接受厂里的照顾。

　　与苗长润一起工作的同事在聊天时说，搞推销这苦他吃不了，他在家守个摊还行，岁数大了应付应付家里面的事。他们认为苗长润能来这里上班是因为他是昔日的劳模，政府能不帮他找点事干吗？但是来这里之后就得靠他自己了，如果就靠着这个劳模的资本去吃饭，那我想他在这待的时间也长不了。

　　苗长润不希望领导照顾：“照顾我的工作我不想干，我自己哪怕我挣不了八百我挣五百呢，我也不能混企业挣工资，不想吃老本，我不会躺在成绩里头吃饭，我也对不起我那奖章。“

　　苗长润和20刚出头的业务员孙亮一起在奈曼各大小商店饭铺间往来，一边送酒，一边推销。和年轻的孙亮在一起，苗长润常常会感到力不从心。因为苗长润不太懂蒙语，所以，很多推销的工作都需要依靠孙亮来完成。苗长润和孙亮的配合刚刚有了一点起色，这一天，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孙亮突然辞职离开了。离开了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推销经验丰富的业务员，苗长润只好独自一人跑起了推销。也正是在这样的处境下，苗长润对自己一直引以为荣的劳模身份有了新的体会。

　　在孙亮走后，不懂蒙语的苗长润硬着头皮出去推销所在企业的酒，但是不少商店对苗长润说这次不用，改天再说吧。但苗长润不怕被拒绝，凭着韧劲终于让买家接受了他的产品。

　　在一次推销产品的路上，苗长润的车着火了，他赶紧手忙脚乱的停下车来来火，一边忙乎一边说：“一准是烟头着了，八成是烟头整的。完了完了，酒都烧坏了，差点把车烧了呢。”别人安慰他这是“火烧旺运”。

　　一个半月后，苗长润发现，尽管有意外失火，也有丢失，但是，总体下来，自己仍然挣了些钱。这让苗长润萌生了一个念头，他想要辞掉现在的副经理的职务，而是以承包的形式和儿子一起承包下奈曼的部分市场。苗长润希望和儿子一起承包奈曼的部分市场，改变自己的下岗境地，但是，想要承包至少还需要四万元钱的押金和流动资金。这对于刚刚找到工作的苗长润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无奈之下，老苗来到了亲戚家借钱。短短几天之内，苗长润几乎打遍了所有亲戚家的电话。但钱一直没筹到。

　　苗长润到其中一家亲戚家里借钱，亲戚自己只有300元，又帮他找了六家邻居总共又借来300元。尽管苗长润找了所有的亲戚帮衬，但是离4万元的承包押金还差很多，连1/3都没有凑齐。

　　苗长润看亲友这真是凑不上那笔巨款了，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看来只有把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卖了。但是他不知道值钱不值钱。

　　苗长润来拍卖行，对工作人员说自己遇到点困难，“想筹集点钱，实在筹集不上了，这有个奖章想让你给我看看能卖多少钱。但现在钱太少我还不能卖，最低也得十万以上。”

　　拍卖行的工作人员说，“这个五一劳动奖章荣誉挺高，但是它这个奖章如果要是拍卖，没有更多的价值，我这么说，在阜新10万元拍卖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这荣誉是你的，别人没办法买过去。”

　　在苗长润一筹莫展之际，当地政府和企业为他伸出援手，让他暂缓交押金，让他和儿子一起承包了这家酒业在奈曼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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