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沁阳试行领导干部八小时以外监督制

　　本报记者 彭泓源 在法制日益健全，公民维权意识不断增强的环境中，“八小时以外”监督更要处理好个人自由和法纪约束、公民权利和公共监督、私权公开和保护的关系。如果抓得过细过宽，必然会介入干部的个人生活空间，引起干部和家庭成员的反感，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过去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在焦作沁阳市委宣传部工作的王素霞一直在忐忑不安的

等待中度过。两个月前，王素霞参加了沁阳市公开选拔乡（镇）干部竞聘，32名候选人将竞争16个乡镇党政副职。

　　王素霞担心的其实不是竞争的激烈，也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对沁阳市纪委刚刚实施的《沁阳市领导干部“八小时以外”监督管理暂行办法》（以下简称《办法》）的考核没底。在沁阳市这次竞聘乡镇副职的选拔中，除了工作实效、经济责任审计等传统考察内容外，还采用了走访了解、个别谈话和征询干部意见等形式，把竞聘人员的生活圈、社交圈的考察纳入考察范围。“两圈”的考察结果与工作圈考察相结合，构成了本次选拔的重要依据。沁阳市当地的一位人士说，由于《办法》刚刚颁布实施，这次参加竞聘的很多人都心里没底。据悉，这也是《办法》颁布以来的第一次实际应用。河南破冰

　　这份名为《沁阳市领导干部“八小时以外”监督管理暂行办法》的文件发布于2004年10月28日，文件的签发单位是沁阳市纪委，适用于沁阳市的各级政府机关和国有企事业单位、人民团体中的副科级以上领导干部。

　　12月10日上午，记者如约来到沁阳市纪委书记张爱华的办公室。“我觉得这事很正常啊。”张爱华一边翻动这份她亲手拟订的文件，一边用困惑的目光看着记者。作为“八小时以外”监督的推动者和文件的起草人，张爱华对记者的造访多少有点意外。

　　在张爱华看来，他们出台这份文件理由十足：“纪委就是监督党政干部廉洁从政的，我们这里规定的东西都是党纪国法中明确要求每一个党员干部应该遵守的，并没有越权的苛刻要求或者哗众取宠的条款。”张解释说，他们只不过是把党纪中的具体内容“细化、明确化”而已。“一些党纪中规定的如不准公车私用、婚丧事大操大办等内容，其实已经监督到了干部八小时以外的事情，我们在工作中感到需要把这个问题重点提出来，形成很细的条文，便于执行，所以才有了这个办法。”

　　记者咨询了河南省委组织部有关负责人后获知，沁阳市的《办法》是河南省第一个明确提出对干部进行“八小时以外”监督的文件。

　　这份长达4000多字的文件列举了很多详细“不准”，比如干部在道德情操方面要处理好家庭关系和邻里关系，不准虐待和遗弃家庭成员，不准接受异性按摩，不准聚众赌博，不准参与“黄赌毒”及其他违法违纪活动；在廉洁自律方面，不准利用婚丧嫁娶、乔迁新居、庆贺生日等机会大操大办、借机敛财，不准参加用公款支付的个人健身娱乐活动，不准接受影响执行公务的宴请和现金、有价证券，不准公车私用、公款旅游、钓鱼，不准称兄道弟、拉帮结派等。

　　为了保证落实，《办法》要求各单位领导班子应把“八小时以外”监督管理工作作为一项重要的工作抓实抓好，“一把手”要切实担负起第一责任人的责任。管住“小节”

　　既然《办法》的内容没有超越党纪国法，那么文件的意义何在？在沁阳市委工作的郑阳告诉记者：“我觉得主要是从小节上管住了干部，从而避免了犯更大错误的机会。”

　　郑阳举例说：“以前，我们下了班或者节假日，只要没事，谁叫都会去坐坐。喝喝酒，打打牌，娱乐一下。《办法》出台后，我们喝酒时要考虑方式和量的问题，一些朋友的请客我都要掂量一下，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

　　有意思的是，这个规定让郑阳的爱人感到很高兴。“我不喝酒了，按时回家的次数多了，老婆很高兴，我们的夫妻感情比以前好多了。”郑阳说。在郑阳的眼里，《办法》也成了他不喝酒和推托一些无聊应酬的“挡箭牌”。记者采访的过程中，也有部分干部表示了“不习惯”。

　　张爱华认为，从中国近几年查处的一些干部违纪违法案件看，腐败问题大多发生在八小时之外，这主要是因为在工作时间内，干部的行为受到上下、左右的关注，或者说受到来自各方的监督，不会冒风险去顶风违纪。而在“八小时以外”搞腐败显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对一的接触，部下不知，群众不见，只有“你知我知，你不说我就没事”，八小时以外的腐败具有很大的隐蔽性。张说，这种隐蔽性使得一些干部心存侥幸，在一两次得手之后胆子会越来越大，以至于最终走进了犯罪的深渊。

　　而从具体的事例来看，一些官员腐败的起点大多来自一次宴请，一次洗浴，或者一场牌局，这些看似“八小时以外”的小事，则很可能成为一个人腐败的开始。“这些看似正常的娱乐活动，一旦超过一定的允许范围，就不是正当、合法的娱乐了，而是腐败。一些意志薄弱的干部往往是从娱乐活动开始，久而久之就被拉下了水。”张爱华说。如何落实

　　八小时之外的时间里，纪委不可能有专人“跟踪”监督这些干部，那么，这些监督措施如何落实就成了关键。沁阳市纪委开了如下“药方”：首先，开展“廉内助”评选活动。由沁阳市纪委、市委组织部牵头，市妇联具体组织，通过召开座谈会、参观警示教育基地、观看电教片、签订“助廉承诺书”、评选廉内助等形式，让家属给领导干部常吹“清廉风”，常敲警示钟。

　　其次，健全领导干部述职述廉制度。述职述廉报告要增设家属意见栏，并要经单位党组织审核后在全体干部职工会上进行。

　　再次，聘请监督信息员，建立举报制度。由沁阳市纪委、市委组织部聘请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其他有正义感、责任感的群众代表，担任监督信息员，定期召开信息员座谈会，了解干部生活圈、社交圈表现情况。同时在领导干部居住地和公务活动中心设置监督举报箱，公布举报电话，鼓励干部群众参与监督。

　　最后，推行对领导干部生活圈、社交圈考察制度。在干部的调整考察中不仅要到其所在单位了解情况，还要充分知晓其八小时之外的生活圈、社交圈，充分听取其街坊邻居的意见。建立征询意见和工作通报制度。通过发放征询函或走访等形式，征询公安、法院、检察院、信访、审计等有关部门的意见。

　　郑阳就是这样的一个“监督信息员”，并且已经拿到聘书。张爱华说，沁阳市纪委已经颁发了20多个“监督信息员”证书，并计划在沁阳市的每个乡镇发展6个这样的监督信息员。他们希望这些信息监督员能够成为沁阳市纪委的“耳目”，并寄予厚望。

　　那么，这些措施都能够落实吗？沁阳市首批20多个信息员中，包括了从上到下各个阶层的人员。对于左邻右舍的监督作用，张爱华表示了乐观：“如果哪个干部的住处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家里天天觥筹交错，邻居肯定会知道，我们在走访时就会掌握这个线索。”

　　不同声音

　　由于《办法》从颁布到实施只有一个月，沁阳市目前还没有哪个干部因此受到处分。正在进行的沁阳市乡（镇）党政副职选拔中，由于对参与选拔的人员的年龄要求在30岁以下，这些年轻人大多不存在《办法》中列举的不良行为，所以也没有人因此受到影响，《办法》的效果还有待检验。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对此提出了一些质疑。

　　比如，关于发动妻子监督其作为领导干部的丈夫，一些人认为实际操作性不强。有些妻子可能根本掌握不了丈夫的情况和日常行踪，如何监督得到？这会不会导致妻子“干政”，或者导致家庭矛盾？而且，在许多情况下，妻子与丈夫同流合污，成为“贪污家庭”的也大有人在，这样如何监督？

　　也有人认为，一些贪官不仅在工作中善于表演，在社交圈中也善于伪装。如果不和他做深入的接触或者参与具体工作的操作，很难发现他的违纪行为，在这种情况下信息监督员在监督的同时，可能会冒着暴露自己、遭受打击报复的风险。特别是一些地方干部可能是“土皇帝”，群众与其低头不见抬头见，更不愿惹是生非去揭发、举报。所以，敢于揭露自己上级的违纪行为需要有很大的勇气，也需要冒一定的风险，那些监督信息员敢这样做吗？

　　关于要求干部处理好家庭、邻里关系的规定，有人质疑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张爱华说，如果一个干部连家庭、邻里关系都处理不好，说明他道德上可能有问题，这样的干部，能委以领导重任吗？

　　从实践的角度来看，“八小时以外”的监督是从浙江等沿海地区兴起的，最近有逐步向内地扩散的迹象。伴随着范围的扩大，一些人在叫好的同时，会侵犯公民个人隐私也是一个颇有争议的话题。一种观点认为，在法制日益健全，公民维权意识不断增强的环境中，“八小时以外”监督更要处理好个人自由和法纪约束，公民权利和公共监督，私权公开和保护的关系。如果处理不好，则有可能引发侵权的纠纷。

　　河南省社科院一位人士认为，“八小时以外”活动的特点决定了在对干部“八小时以外”的监督工作中，只能抓纲，抓主要的方面，不能对干部“八小时以外”的所有事都管。如果抓得过细过宽，必然会介入干部的个人生活空间，引起干部和家庭成员的反感，结果可能适得其反。因此，监督干部“八小时以外”务必把握一个尺度。记者手记

　　从2001年起，浙江省湖州市第一个把领导干部八小时之外的表现提到了“考场”上。三年来，包括河北、江苏、新疆等十余个省市区先后步浙江后尘引入了八小时以外的监督机制。

　　到目前为止，湖州已经对62批1168人次领导干部实施“两圈”考察，受到谈话诫勉、暂缓使用、取消拟任资格及党纪政纪处分的官员达86人，其中大多是因为生活不检点、公德意识差、不孝敬长辈等问题。在2003年进行的一次“公选”中，有两名笔试、面试成绩都相当不错的考察对象最终没有能走上领导岗位，其原因就是在“两圈”考察中，均被发现有赌博行为而被取消拟任资格。

　　小说《红岩》的作者罗广斌在总结地下党组织被破坏的教训时，认为：“经济问题、恋爱问题、私生活，这三个个人问题处理得好坏，必然决定了一个人的工作态度和对革命的忠贞度……”因此，他希望组织上对选拔干部、审查干部、培养干部，一定要“重视领导干部的经济、恋爱和生活作风问题”。

　　沁阳市纪委书记张爱华在记者采访时保持得很低调，记者也十分理解她的心情，新生事物其实更需要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