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意引发的生态论战

　　近日在云南，一桩原本纯商业的生意，由于一些环保人士的激烈反对,又经媒体和舆论的聚焦,最终演变成了一起备受瞩目的社会事件。

　　一切源于云南省政府引进印尼金光集团“伐木造纸”一事。事件的由来

　　金光集团由知名华人黄亦聪于1962年创建于雅加达，食品加工业、金融证券业、房地

产业、林浆纸一体化产业是其四大核心产业。金光集团亚洲浆纸业有限公司（简称APP）现拥有20多家制浆、造纸公司及200万公顷的速生林，分布于印尼、中国等地，总资产180多亿美元，实行“林、浆、纸一条龙”的垂直整合式经营，目前年生产加工总产能力约900余万吨，为世界纸业十强之一。APP目前在中国拥有13家全资或控股的浆纸企业及5家林场，总资产约40亿美元，年加工生产能力达240余万吨,完成造林面积200余万亩。

　　2002年8月，金光集团3次派专家赴思茅市深入林区考察，认为云南丰富的林资源与金光集团技术、资金、市场的结合将走出一条造林、制浆、造纸的绿色资源可持续发展工业化之路。政府相关官员认为，浆纸业属于资金、技术密集型加工业，其产业关联度高，该合资项目的实施不仅将实现云南省利用外资、绿色资源开发和地区经济支柱建设的大突破，而且将带动云南省贫困地区相关产业的发展，帮助农民脱贫致富。

　　云南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认为，云南94％的面积是山区，云南经济发展“希望在山、出路在林”，因此大力发展林纸产业，是把山和林的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的战略选择。发展林纸业有利于充分利用云南丰富的森林资源，有利于实现农民脱贫致富，有利于推进“工业强省”战略，有利于促进云南与周边国家共同发展。

　　在各级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金光集团从2002年9月开始先后在思茅市、临沧市、文山州等3个州市总共投资造林2750万亩的林纸工程全面展开。其中，思茅造林1200万亩，临沧造林1000万亩，文山造林550万亩。在此情况下，“毁树造林”以及桉树对环境、物种造成的危害争论随之而起。争论的爆发

　　西南林学院副院长、教授杨宇明博士是这场争论中发出不同声音的代表。

　　杨宇明在《关于云南林浆纸一体化产业建设的思考和建议》一文中对采伐现有林木、种植桉树造纸以及大面积种植桉树势必带来土地退化、生产力下降、地下水位下降、生物多样性减少、小气候变化等生态问题提出质疑。

　　首先，杨宇明认为选择外来树种必须慎重。他说，林浆纸一体化的基本前提是必须建立能满足纸浆生产所消耗的大规模原料林基地，而树种选择是原料林基地建设关键的第一步。由于不同类型的树种之间生物学特性和生态习性之间的巨大差异，在人工种植条件下会对土壤等环境条件产生影响，尤其是大规模营造外来树种的纯林将对环境带来一系列不利影响。

　　杨宇明认为，桉树单一树种的大面积种植，会带来一系列包括土壤肥力和水分的过度消耗而引发土地退化、生产力下降、地下水位下降、生物多样性减少、小气候变化等内在的生态问题。他特别强调，这些问题的核心是生物多样性减少。

　　其次，杨宇明认为发展制浆规模必须以资源为基础。换言之，不能以破坏原有林地作为制浆林基地。金光集团拟建设的林浆纸一体化项目是云南有史以来最大的林产业项目，其生产规模大、投资额度高、影响面大，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金光集团拟在云南营造2750万亩以桉树为主的速生丰产林，其中，仅思茅就要造林1200万亩，从思茅现有林地资源来看，无林地仅有280万亩，如果要营造1200万亩纸浆林，只能对现有林地进行采伐。他说，目前的51.7万亩原料林基地，基本上是采伐现有的天然林来营造的。云南省林业调查规划院在核查景谷县462254亩造林面积中，核实率为92.5％，大部分为现有天然林的采伐迹地造林。

　　尤其值得担心的是，按照云南省林浆纸一体化发展总体规划提出到2010年纸浆生产能力达200万吨，配套基地1230万亩；2020年制浆生产能力达到400万吨以上，造纸能力达215万吨，配套基地达到1620万亩。那么，在2010年基地未进入轮伐供应原料之前，只能采伐利用现有森林资源。

　　再次，杨宇明希望金光集团的经营方式必须遵守林业法律法规，确保国家和农民的利益不受侵害。

　　杨宇明提出以竹代木，重视发展竹浆林基地和竹浆造纸建议。

　　杨宇明不同的声音引起国际社会和舆论的广泛关注，有媒体将他的建议称为“曝光第二个‘怒江建坝’”。

　　来自环保人士、新闻媒体、专家学者的“不同的声音”，使云南省政府再一次面对与两年前讨论怒江建坝时所遇到的极其相似的困境。政府的辩解

　　面对来自民间异样的声音，云南省政府副秘书长、省政府研究室主任车志敏8月14日在一次题为“政府决策信息和媒体深度报道”的理论研讨会上对参加会议的媒体说，云南的发展离不开媒体，政府和媒体之间是合作的关系。

　　2004年9月，云南举办林纸高层专家论坛，就林纸业的是是非非进行探讨。在论坛上，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课题组以《云南林纸产业发展20问》的自问自答方式，就环保人士关心与反对的问题向社会解答了政府的看法。

　　首先，政府有关负责人认为种植桉树不会必然破坏生态。人工纯林的生态本身比较脆弱，所有人工林发展都会面临树种单一、影响土地、导致火灾及病虫害威胁等问题，而不仅仅限于桉树，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桉树是有偏见的，只要采取科学的经营方式，目前种植桉树的问题都是可以避免的，不仅不会成为所谓的“抽水机”、“抽肥机”，导致“地上不长草，天上无飞鸟”，相反，桉树对绿化荒山、防止水土流失、改善小气候有着显著的效果。

　　关于发展林纸业会造成掠夺性开发的问题，省政府认为不仅不会，而且随企业原料林基地的发展和农民充分利用自有林，到2010年可增加16％的森林覆盖率，使云南省的森林覆盖率提高到66％左右。

　　省政府研究室一位官员说，当政府的想法引起社会不同的反响时，理性的做法是兼听而明，我们一再说要提高执政能力，是否善于听取民间不同的声音、尤其是反对者的声音至关紧要，这对于帮助政府理性决策有好处。

　　近年来，围绕云南怒江13级水电开发、金光集团“伐木种树”、虎跳峡筑坝“滇中引水”工程，环保界、一些媒体、一些非政府组织及民间人士均发出反对的声音，有的项目因此受到中央关注，批示要慎重行事，致使工程受到影响，使一些地方官员非常恼火，但政府方面的反应也逐渐理性化，往往通过对话解释等方式“做工作”，不再像以往一样，动辄以权力压人就范。无论这些争论最终的是非成败，政府这种面对批评意见的态度变化，无疑是一个引人注目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