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内亚惨案　无奈的“致富风险”(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2月22日08:16 华商晨报

范平生前工作照　资料图片

王白石的左脚在几内亚受枪伤

　　调查背景:

　　几内亚当地时间12月14日，大连长海远洋渔业公司一艘渔船在几内亚海域正常作业时，遭武装人员抢劫，两名大连长海籍船员范平、王振勇遭枪杀。

　　持续了几天的风雪阻挡了调查组赴几内亚的行程。21日，长海县獐子岛骤雨初歇，长海县副县长栾玉轩、獐子岛镇镇长石敬信登上了奔赴几内亚的飞机。

　　也许在不久以后，随着调查的深入，枪杀中国船员的真正凶手能够浮出水面，给连日来悲伤不已的亲人们一个交代。

　　但在这里，面对各种关于两名中国船员死亡的猜疑，我们宁愿退一步，把这次异国的惨剧放入中国远洋渔业发展的宏大背景中，以审视其因果……

　　资源枯

　　渔民打鱼越走越远

　　12月18日，记者来到大连市长海县獐子岛镇东獐社区———两名遭枪杀船员的家。

　　遇难者家属大多说不出几内亚确切的地理位置，对于南大西洋上复杂的政治图谱以及海盗盛行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在东獐社区的家中，船长范平的遗像就放在堂屋正中，范平的母亲、妻子已经哭成了泪人。

　　有村民告诉记者，范平的父亲34年前也是死在了海上，两代女人命运相同，她们才哭得这样伤心。

　　范家父子的生涯，大致勾勒出了獐子岛沿海渔民的求生轨迹———从沿岸到近海，从近海到远洋，他们越走越远。

　　上世纪50年代，当地政府鼓励发展渔业生产，獐子岛镇捕捞业迅速发展，从1956年开始，獐子岛已经形成了每村一队，每队十几条船的规模。

　　日益扩大的捕捞队伍发展了20余年，到了上世纪70年代，獐子岛渔民在家门口已经很难打到鱼，于是他们开始四处寻找出路。

　　1975年，镇政府投入90余万元，新造99.2千瓦钢壳渔轮4艘，这也开了全国使用钢壳渔轮的先河。1980年，全镇已有钢壳渔轮52艘，獐子岛镇的渔民自此占有了广阔的“近海水资源”市场。

　　一份“1983年獐子岛镇近海钢壳渔轮生产时期经济效益表”显示，1983年时全镇总收入2777.3万元，渔业纯收益1636.3万元，是同期全镇总收入的近一半。

　　“我们每到一地，当地的捕捞业就在我们的带动下发展起来了，但他们强大后，对我们再在当地捕鱼就加以限制，逐渐就把我们从他们的地盘上挤了出去。”已有近40年捕鱼经验的刘保生告诉记者。

　　失去了“近海水资源”后，獐子岛镇渔民试探着把目光投向了海资源更广阔、但距离也更远的远洋捕捞业。

　　从1987年，当地政府开始扶持沿海渔民发展远洋捕捞，到1994年时，私人合伙购买千吨远洋渔船已经司空见惯。这些渔船的航行轨迹遍及南太平洋、印度洋以及南亚沿海国家海域。

　　但远洋渔轮的高风险逐渐凸现。1992到1993年间，獐子岛镇耗资过亿元的几条远洋渔轮在印尼海域作业时，遭遇海盗袭击，船上物品被抢夺一空，类似情况在南亚国家不断发生。

　　1997年，镇政府正式成立了大连长海远洋渔业有限公司，该公司经国家农业部批准，具有独立经营远洋渔业并拥有向国外派船的资格，享受国家发展远洋渔业优惠政策。

　　同时期，獐子岛镇的远洋渔业公司的触角伸展到了西非，开发了包括安哥拉渔场、几内亚渔场、毛里塔尼亚渔场在内的多个渔场。

　　来自官方的说法是，西非的海资源异常丰富，由于西非国家贫困，自己没有条件开发，所以愿意委托中国的渔业公司进行开发。

　　高风险

　　远洋渔民多次遭海盗袭击

　　记者了解到，目前岛内绝大部分人，包括死者亲属，均认为开枪者是化装成军人的海盗。

　　这种判断并非没有根据。王振勇的妻子告诉记者，王在这次出海前，曾对她说过以前多次在几内亚遇到海盗，并表达过这次出海之后就不再去那里的想法。

　　“12·14事件”是否当地海盗所为还有待官方认定，但是，就在这一海域，曾经发生过多起海盗袭击事件。

　　2001年10月23日，中国渔船“龙威10号”正在几内亚海域作业。

　　当地早晨6时30分，七八个蒙面男子突然驾驶快艇靠近“龙威10号”，之后强行登船索要鱼品。

　　“我们没敢反抗，因为他们手里都拿着枪……”当事人刘晓说，他也是东獐社区渔民。

　　蒙面人很快得到了索要的鱼品，但之后他们进入舱内，把船员的钱、包、箱子等物品相继搬上了快艇。

　　“搬我的箱子时，我想去阻止，还没等我走上前，就觉得后脑勺挨了一下，然后就昏了过去……”刘晓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

　　后经当地相关部门调查，认定此次“龙威10号”被劫是海盗所为。

　　刘晓挨了一枪托，治疗了半年才痊愈，但他无疑是幸运的，因为海盗并未开枪，半年之后，獐子岛镇沙包子社区渔民王白石的经历要比刘晓恐怖得多。

　　2002年4月26日，第一次随公司来到几内亚工作的王白石就遭遇了海盗。

　　“当时轮到我下机舱走岗，我还记得往机舱走之前，渔船刚刚撒完网，我刚坐下来，船长突然用喇叭喊让我收网，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就想问问是怎么回事，这时，我看见船长、轮机长等12人从甲板上朝我跑了过来，他们身后不断响起了枪炮声……”王白石介绍说。

　　瞬间，船载高频电台被火炮击毁。王白石打开扫射灯，看到黑漆漆的海面上，八九艘小舰艇正在朝他们开火，用的是火炮和机枪。

　　用来制冷的氨库开始泄漏，“我当时感到非常恶心，差点被熏倒。”随即，船员们开始纷纷跳海。王白石慌乱中找不到救生衣，情急之下，他大声向对方喊：“我是中国人，中国人，这是中国渔船……”

　　对方并未理会，继续向船上开枪，王白石又向回跑，没跑出几步，感觉左腿一阵钻心的痛，之后就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同伴告诉他，是海盗劫船，抢走了船上所有的值钱物品，他当时被击中了……

　　王白石让记者看当时被击中的左脚，除了大脚趾可以活动外，其他4个脚趾均已死亡，遇到刺激没有任何反应。

　　王白石告诉记者，几内亚海域海盗劫船的事已经发生了多起，但以前海盗根本不开枪，只要被劫者乖乖地交出物品，海盗都会手下留情，“自从我那次被劫之后，那些海盗劫船的手段就变了，上船就开始打枪……”

　　在当地渔业部门一个通行的说法是，自从开始几内亚海域的远洋捕捞业务之后，已经有32次远洋渔船海上被劫的事件发生。

　　一份资料显示，西非地区，包括尼日利亚、几内亚已经成为全球海盗最为猖獗的地区之一。总部设在伦敦的国际海事局今年第一季度公布了全球海盗袭船事件，数据表明，西非共发生10起海盗袭击船只的事件。

　　来自长海远洋渔业公司几内亚分公司的传真也显示，“12·14事件”发生的前一天，同一海域作业的该公司所属船只“连润8号”和“连润9号”渔船也曾被人袭击，袭击者持枪强行要走近百箱鱼品。此事件中无人员死亡，因为袭击者的目的就是抢夺鱼品，他们在达到目的的过程中未受到阻拦，因此在当时，普遍认为袭击事件是海盗所为。

　　为生计

　　枪杀事件难阻渔民远洋行

　　一个事实是，獐子岛镇的远洋渔船正航行在世界上最不安全的水域。

　　辽宁海事局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国家扶持远洋捕捞业很大程度是为了解决沿海渔民的出路。但一些渔业捕捞公司和船只限于技术设备原因，只能在一些欠发达国家的近海渔场作业，这些国家政策相对波动，有些地区还处于政治动荡，因此大大增加了风险。

　　也许问题的全部还不在此。

　　獐子岛镇曾连续多次被评选为辽宁省农村经济综合实力百强乡镇、辽宁省小康示范镇，一名镇政府工作人员说，能够得到这些称号，其实得益于獐子岛镇的捕捞业。

　　据了解，全岛去年实现总收入6.79亿元，其中，海洋捕捞业收入2.73亿元，占了40.2％。

　　在獐子岛屿，成立了诸如大连獐子岛渔业集团捕捞一公司、大连獐子岛渔业集团捕捞二公司、大连长海远洋渔业有限公司、獐子岛海丰渔业公司、獐子岛杀鑫渔业公司、獐子岛西华渔业公司、獐子岛昌盛渔业公司等9家渔业公司。

　　仅大连长海远洋渔业有限公司，就下设了几内亚长海渔业分公司和印度尼西亚渔业分公司两个分公司，几内亚长海渔业分公司有441千瓦钢壳渔船16艘、294千瓦钢壳渔船10艘、冷藏运输船2艘……

　　在全岛大打“捕捞牌”的同时，能否进入远洋渔业公司工作，就成为了岛上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志，而这一点，从收入中看得最明显。

　　记者了解到，在此次袭击事件中死亡的船长范平，如果他顺利完成2年的出海合同，最少可以得到20万元的酬劳，按照双方签订的合同，如果“獐远渔-1号”工作业绩（捕鱼量）好，范平甚至可以拿到40万元的酬劳。

　　作为一个普通的船员，月收入都可以达到8000元~9000元，而从事其他工作的收入每月不足1000元，这样的工资差距刺激了更多的年轻人投奔捕捞业。据调查，獐子岛人口15031人，青壮年劳动力近5000,其中，有3000人从事远洋打鱼工作。

　　当地人最为荣耀的事情是不断地盖房子，房子不好就会被人看不起，连老婆都讨不到。

　　据记者调查，只要出过远洋打渔并顺利回来的渔民，大多可以盖一间3层高的独楼，甚至可以进入大连市区购房，而未出过海的人家，只能栖居在不足30平方米的平房里。

　　采访中记者得出一个印象，能够找到远洋渔轮上的工作，是当地渔民的理想。于是，无论大人孩子，都形成了一个观念：不必让孩子读很多书，男孩子成年后，出海几年，一辈子可以衣食无忧，女孩子成年，嫁一个曾出海捕鱼的男子就是幸福的一辈子了。经了解，獐子岛镇仅有小学3所，中学1所，每千人中大专生10人，岛上居民平均文化程度仅是初中。

　　镇政府宣传办宣传委员赵志阳告诉记者，现在全岛也在加强诸如旅游、工业方面的建设，但由于多年形成的传统，就现在来说，尽管发生了不幸，渔民们仍旧是愿意出海打鱼，尤其是出远洋打鱼，因为这毕竟是他们的生计。本报记者　穆云平　录洋　文并摄

几内亚惨案 无奈的“致富风险”(组图)

几内亚惨案　无奈的“致富风险”(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