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里农民服毒身亡

　　2004年2月20日午后，当涂县博望镇护林村。吃过午饭的村民周白香在邻居的招呼下打了几圈麻将。因挂念第二天就要出差的丈夫，周白香玩了一会就回了家，可丈夫吴子桐已经不在屋中。第二天，噩耗传来：吴子桐在治安处理过程中服毒。十个月过去了，周白香至今无法讨回丈夫的尸体，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事件回放　村民被派出所带走后死了　村民找支书讨说法

　　吴子桐所在的护林村地处安徽、江苏两省交界处，三面环山、消息闭塞。沿着蜿蜒曲折、坑洼相接的土路，记者一路颠簸寻到了吴子桐生前的家。丈夫的死，对周白香来说是晴天霹雳，她本已虚弱的身体愈发难以承受失夫之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周称，“2月20号那天丈夫可能是去大队部和书记商量她节育手术后遗症治疗的事情。”

　　据周白香介绍，1997年，周白香因响应政府号召做了节育手术，不想自那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她说，这是手术留下的后遗症，腹部以下经常疼痛难忍，不仅干不了重活，还时常生病打针吃药，由于经济来源全靠丈夫一人，家里还有两个女儿，生活一直比较困难。为了她的病，吴子桐曾多次找村干部理论，要讨个说法。

　　对于2月20日吴子桐去村委会一事，周称早有前兆：“去年腊月23村文书曾通知说丈夫派出所来了两个人，叫他去。丈夫回来就兴冲冲地说正月十五带我去看病。正月十七他还专门为此事又去了镇里，我劝他不要相信，他也答应了。”周万万没想到的是，出差前一天，丈夫还是去了大队部。

　　派出所带走吴子桐

　　在村委会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最了解内情的莫过于时任大队书记的吴子武了，据了解，现年51岁的吴子武迄今已经做了12年的护林村党支部书记，曾为全国十六届人大代表。对于当天的情形，吴子武的描述是：2月20日下午两点半左右，他正坐在村委会办公室里看报纸。当时吴子桐突然从外面拿着一把钉耙闯了进来。只听吴子桐叫了一声：“镂你的办公室！”钉耙应声而落，办公桌被砸了两个洞。之后文书和妇女主任就进来了。吴子武否认了双方曾发生冲突：“我们都是在劝他有话好好说，绝对没动手。”大概三点钟，派出所来了三个人将吴子桐带走了，他没有出来。吴子武称，当时吴子桐是自己走上车的。当记者到博望镇派出所找当时的林所长时，一名民警告诉记者，6月份所长就调走了，当时民警也换了一部分。

　　吴子桐的家属对吴书记的解释却难以苟同，其弟吴子安介绍，他们曾经问过当时在场的人，刚开始称吴子桐是被抬着上车的，但是后来却都改了口，因此家属怀疑吴子桐在村委会内就曾被打。记者也曾试图询问当时在场围观的村民，但是一听此事，村民们全都缄默不语，甚至有一位村民身体还不住地颤抖。周白香称，他们都是害怕打击报复，因为“吴子武平时的为人令人胆寒”。周白香还称事发后几天都寻不到吴子武的身影，而吴子武却称自己一直呆在家中。

　　事发后，吴子武就从书记位置上退了下来，如今在一所中学内监管建筑工程。对于吴子武的离职，博望镇党委副书记强春林称，因为家属对吴子桐的死亡原因存在异议，令吴子武无法正常上班，不得不重新调整了村委班子。

　　一夜过后丈夫死了

　　周白香介绍说，2月21日，经过了整晚的担心和煎熬，早上6点多钟，村文书吴善至叩开了她的家门，并说：“你们赶快跟我走，你丈夫出事了。”随后周白香及两个年幼的孩子被带到了当涂县八六医院，其他的亲属也赶了过来。然而，在医院，她没有看到丈夫，看到的只是镇干部和大批的警察。之后，她又被带到了当涂县殡仪馆。周称，当时，工作人员不准她进入殡仪馆内部，门上也用铁丝网拉了起来。她只能隔着铁栏门透过缝隙看到丈夫。周形容，当时尸体是侧着身子，左脸青肿，衣服凌乱，光着双脚，惨不忍睹。她说：“我当场就昏了过去”，两分钟不到，周白香及其他家属就被推上车，带回了护林村。

　　立案的要求被驳回

　　事件发生后，吴子桐亲属曾经要求刑事立案侦查，对死者及家属有个说法，但没有得到答复。吴子安认为之所以刑事立案侦查未获答复是另有原因，他介绍说，2月22日，一大批人又来到了护林村，并对亲属称，县里成立了调查小组，但只介绍了司法局李明局长及政法委姓强的同志。然而当记者找到当涂县司法局局长李明时，他却矢口否认自己是调查组组长，也从没有什么调查组，因为县委、县政府重视，他们主要是负责善后处理和稳定工作。同时，李明强调，“从法律角度讲，不是调查组而是协调组，案件发生后只能由专门机关来调查。”然而，当涂县公安局的一位工作人员却肯定地称李明当时任调查组组长，而当初的尸检通知上也明确标明了“2004.2.20事件调查组”等字样。　马鞍山市警方案情通报：　吴子桐在公安局内服毒　2004年4月1日，当涂县司法局局长李明和刑警支队副支队长管、吴等向吴子桐家属作了马鞍山市公安局对此案的通报，通报内容如下：2004年2月20日下午，吴子桐在护林村大队部与大队书记吴子武等发生纠纷，吴子桐砸坏了大队部的桌子，大队部打了110，镇派出所三位民警到大队部，于3点左右将吴子桐带走（未上手铐），3点20分左右到镇派出所。后于5点多钟到当涂县公安局法制科。因科室人员下班，遂带吴子桐到附近四五米处吃饭，吴子桐未吃，约七点又带至县公安局法制科办公室，等待办理治安处罚手续，其间办公室内有民警，还有两个马桥（音）的违法人员在场。吴子桐趴在桌上哭泣，两个马桥人劝他：“我们关了15天都没事，你就7天，一晃就过去了。”还看见吴子桐曾吃了糖果。8：00发现吴子桐口角有粘稠状物，民警遂报告县局领导，于8：15左右送到八六医院，经抢救于8：40确认死亡。经市公安局侦查，吴吃的糖果无毒，除了吴子桐两侧口袋有甲胺磷成分外，没有在其他任何场所发现甲胺磷，没有发现剩余物以及容器，结论为吴子桐服毒自杀。　死者家属提出3个疑问：　吴子桐的毒药来源不明　吴子桐家属及代理律师东南律师事务所的张国民律师对这份通报提出了质疑。周白香称家中不种水稻，因此从来没有甲胺磷这种剧毒药物，而丈夫第二天就准备出差，丝毫没有自杀倾向。同时张律师认为，本案中吴子桐何时何地服毒，毒源来自何处，公安机关未能查明，事实不清，无法排除犯罪事实的存在，应当由公安机关继续侦查。　尸检时死者家属未能到场　周白香称，在2月22日县领导成立调查组的时候，她和亲属曾经向县调查组及博望镇政府各领导提出建议和请求，“我们派几个代表到当涂县殡仪馆看一看现场。”然而，周称，对方却以各种理由拒绝。同时，周还称，2月27日下午两点半钟，她和亲属才接到县调查组解剖吴子桐尸体的通知，下午3点钟却要赶到县政法委集中参与尸检见证，但此时据通知所定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的时间要赶100多里的路程。周认为，“绝对是无法实现的！”结果尸检时家属并未到场。　十个月后死者尸体难要回　记者注意到尸检通知上的落款为当涂县政法委。吴子桐家属因对此次尸检存在异议，周子安称，4月29日至30日两天，县政法委书记、县调查组及博望镇副书记等5人到护林村对嫂子和家属做思想工作，他说：“他们说同意受害者一方允许另请法医鉴定死者吴子桐的尸体，结果在5月8日律师去当涂有关单位联系过程中，当涂县司法局局长却不同意请法医专家鉴定，并以各种理由拒绝。而吴子桐的姨父刘允连也提出了自己的异议。”既然宣布吴子桐服毒自杀，应当说此案已了结。既然公安局行政复议不予立案，有关部门就不应当再干涉此案，有关部门应立即将尸体交给家属处理。然而，周白香却说：“除了21号那天几分钟的隔墙相望，我就再没有见过丈夫，难道我们想给丈夫办个丧事也不行吗？”

　　尸体为何迟迟无法移交，当涂县公安局的谢局长解释说，因为到目前为止，家属没有对调查结果表示赞同，不给他们尸体也是为了防止意外。　参与抢救的医生朱华　死者嘴角物质当时没化验　在当涂县殡仪馆，记者看到吴子桐存尸箱外所附的标签为“无名”。对于尸体运来时的情况，殡仪馆一位姓甘的负责人称：“无权讲，去问公安部门，尸体仍在冰箱里还未火化，尸体已经冻了很长时间了。”记者看到死亡报告单上标明的是“猝死，药物中毒？”当时参与抢救的朱华医生称：“当时吴子桐入院时已没有心跳、呼吸等生命特征，脸部无异常表情，但左嘴角有白色粉末，我当时不能确定是什么物质，也没有进行化验。吴子桐两手发紫，其他地方没有异常，当时采取了心肺复苏等措施。”　公安局赔款从10万增至28万

　　周白香对丈夫的死因一直存在怀疑，“他们的赔偿我宁愿不要，我只想要回丈夫的尸体，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周白香口中所提的赔偿，从5月25日就已经由有关部门提出。周白香说，5月25日，应当涂县公安局谢局长要求，家属和律师到了当涂县公安局。在县公安局三楼会议室，谢局长要求家属提出赔偿数额，而家属提出应先查明死因，双方不欢而散。

　　6月2日，当涂县政法委及博望镇有关人员来到周白香家中，提出赔偿10万元以了结此事，被拒绝。

　　6月20日，当涂县公安局及政法委及博望镇有关领导再次来到南京，找到死者家属委托代理律师一次性补偿13万元（后增至15万元）了结此事。律师认为此事已涉及到刑事犯罪，不适宜调解，并要求公安机关立即将此案移送上级部门展开调查。

　　9月8日，当涂县公安局在南京律师事务所办公的三楼又提出给死者家属28万元，以解决此事，但前提是在未经公安局同意的情况下，不能见死者的遗体，对此死者的家属不能接受。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为何赔偿数额陡增，博望镇党委副书记强春林解释说，因为死者家庭比较困难，这是一种补助形式。

　　尾声

　　现在，吴子桐的亲属们对其死因都仍心存疑问：“吴子桐在公安人员控制范围内长达5个小时，没有任何自杀动机、自杀时间、地点及取得药物来源的可能性，服毒自杀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无法信服的结果。”那么吴子桐的尸体究竟如何处理，家属和有关部门如何协调，案件最终如何，晨报将继续关注。

　　作者：姚君祥

　　（来源：南京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