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花热潮”：一哭一笑两年间

　　本报记者 王宏

　　只要有“绿珠球”等茶花名种的母树，就等于拥有一个绿色的银行，通过扦插幼苗，就能为你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一株两片叶子的茶花苗能卖到700元，一株杜鹃有人以30元收购，不起眼的五针松枝芽被人们高价抢购，上百元的君子兰更是市场的宠儿……

　　现在，你也许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可在上世纪80年代，温州就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炒花热潮”。据业内人士称，当时并没有“炒”这个概念，但那种场面和情景丝毫不亚于如今的“炒楼热”。　双休日，到景山花木市场购买花木盆景的人熙熙攘攘，市场十分热闹。三三两两的人们，有的是朋友，有的是一家人，他们都在挑选自己喜爱的花木盆景。对我们来说，这样的场景很平常，可在一些人心里，却往往能勾起他们很深的记忆和感慨。

　　花逢喜事

　　从丹东人来温收购毛鹃开始

　　上世纪80年代初期，你经常会看到这样一幕：一些人早早来到市区铁井栏，在这里买卖一些花木苗，2角钱一株的山茶、2元左右的花鹤翎茶花。市场显得很活跃。

　　据浙江红欣园林艺术有限公司园林师林鸿鑫回忆，当时他在铁井栏买了一些茶花苗种，偷偷去岳父家种了2亩地的茶花。他想，大家口袋里有些钱了，开始用花木装扮自己的生活空间，花木的需求会越来越大。

　　1982年，林鸿鑫得知平阳一户人家有一株100多年树龄的“绿珠球”茶花。据说在清光绪年间，这种茶花由举人徐定超栽种的。他立刻被“绿珠球”的艳丽所吸引。林鸿鑫问那家主人：“这茶花卖多少钱？”因为这花以前也有人来问过，价格从50元一路涨到180元，后来因为买的人讨价还价而没有成交。这次，就开出200元的高价。林鸿鑫爽快地答应了。这家主人怎么也没想到，正是这株绿珠球成就了茶花大王林鸿鑫。

　　温州最早进行花木买卖是辽宁的丹东人来温州收购毛鹃开始的。当时10厘米左右高的野生毛鹃苗，3元到5元一株。受此启发，人们发现只要将几把土往盆里一放，扦插上花苗，很快就能卖出，还可以赚上大把大把的钞票。大家意识到，以前“向土地要钱艰辛”的观念要改变了。于是，大大小小的花木公司、花木场纷纷成立，掀起了温州人种植花木的热潮。

　　到1984年，温州花木专业户和兼营花木户超过1万户，种植面积达4000多亩，花卉收入达3000万元。

　　一直致力于茶花嫁接繁殖技术研究的王家云说起当年的事情，显得颇有兴致。

　　“1983年，茶花苗3角、5角钱一株，一年后，能卖到3元、5元。这在那时来讲，经济效益是很高的。当时我们一些国家干部一个月工资才六七十元。而且那时候，购买花木的人很多。最先，我花100元买了一株茶梅，别人都说贵。买回来后，我以这株茶花为母本，扦插了30株幼苗。到了1984年，一个花贩想以200元买我这株茶梅，我不卖，因为当时我扦插的幼苗每株就能卖100元。”

　　花市入狂

　　上千元一株的茶花很普遍

　　那个时候，市区三牌坊有个浙江最大的花木市场，几百个摊位连在一起，很壮观。每天有几千人把市场挤得水泄不通，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

　　“我去市场转悠时，总有五六个人跟着，要买我的花苗。一株‘花鹤翎’茶花，有人到我家里问，我说卖800元，可是到了市场上，就涨到了3000元。半年后，又涨到了8000元。而对于母本的那株绿珠球，有人更是出5万元的高价购

　　买。当时，上千元一株的茶花已经很普遍了，经常有上万元的茶花交易。”林鸿鑫感慨地说，“这是我一辈子碰到的最怪的现象了。”

　　温州花卉协会茶花分会秘书长张大河回忆说：“那时，松台大队皮坊巷有一批人在种茶花，整条巷子看过去，都是茶花。有一个杀猪的屠夫，看到茶花这么值钱，就用所有积蓄大量收购了‘花鹤翎’，想要垄断这个品种。可见当时人们对炒花是如何的狂热。”

　　王家云听说瑞安盘地角山上一户农家有茶梅，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赶到了那人家里。农家大妈说，这株茶梅是冬天从雪地里挖出来的，很不容易，如果他想买，就给200元吧。王家云立刻掏出200元递给大妈。临走时，大妈还送给王家云一个火柴盒，她说，里面装着是2株很小的花牡丹茶花苗。

　　提到花牡丹茶花时，王家云还给记者说了另外一个故事。

　　市民三豹家有一株秋牡丹茶花，每年十月和十一月两个月开花，是单色的红色花朵。后来由于房屋改建的缘故，他把这株茶花移植了。奇怪的是，第二年，这株茶花竟然开出了红白复色的茶花。秋牡丹便成了花牡丹。由普通的品种一下子成了名贵的品种，大家认为这是怪事，也就传开了，都说他家走运了。很多人想买这株发运的茶花，价格到了十万元左右。三豹就是不卖。后来，他用这株茶树做母本扦插繁殖幼苗，刚开始一株卖3元，后来卖到50元一株，还是供不应求。因为大家都觉得从他那里买的花牡丹能为自己带来好运。“这株花牡丹也确实为他家带来了好运，那一年，他单单卖这株花牡丹扦插苗就赚了上百万元。”

　　据一些市民说，当时有很多人专业去“炒花”，不仅是茶花，还有五针松，君子兰也炒。街头巷尾，人们谈论最大的也是花市的行情，好不热闹。

　　花谢无声

　　贷款无法偿还花圃难以维持

　　茶花热是突然消退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消退得无影无踪。

　　“1985年元旦，是花价达到顶峰的时期。过了农历新年正月，花价就不断下跌，跌得很快。”林鸿鑫说。1984年10月他投资购买了8亩地，成立了红欣花木场。在花木场里大量扦插繁殖茶花和五针松。花木价格突然下跌的时候，花圃里还扦插了许多花木幼苗。“因为事出突然，我们还来不及想补救措施，只能把上万株苗拔出来放在工具房里，让它们慢慢枯萎。”业内人士陈习之惋惜地说，“我们对它已经有感情了，任其放到太阳底下暴晒，我的心不知道有多痛。”

　　1985年春夏之际，茶花的突然滞销让许多人措手不及。如今记者无法再联系上遭逢变故的当事人，因为这毕竟是一件痛心的往事。1987年的有关媒体对此的描述是：“市绿化××公司于1984年8月成立，向银行贷款20多万元开辟了20多亩花圃。由于茶花逐年生长，原有场地已不适应发展，可公司连贷款都无法偿还，现有的花圃也难以维持……”

　　那时，一些炒花大户破产的比较多，然而对大部分市民来说，由于投入资金不是很多，潮落的影响也不算致命。

　　以前的热闹很快成了人们叹息的话题。花木市场不再喧嚣，昔日上千元一株的茶花转眼成了无人问津的废品，被人们随意地堆放在角落。

　　短短两年间，“炒花热”完全退潮。

　　花落有意

　　“一夜暴富”的观念留下一声叹息

　　谈起炒花往事，很多人都用“大喜大悲”四个字来形容。一日三涨的价格，是大喜；一落千丈的价格，是大悲。这是一哄而起所付出的代价。

　　张大河回忆说，1984年，花木事业在我国兴起。同年10月，浙江省提出要把花木作为第三产业的一项大事来抓。温州市政府也贯彻了这个精神，在资金政策上给花木产业开始投放贷款。温州茶花无论是品种还是质量，在国内均居

　　前列，而且在国内外市场有一定的销路，因此，从事花木的人自然把目光瞄准了茶花。于是大家一哄而上。当时，在市区景山、瓯海茶山等地出现了一大批投资万元以上种植茶花的花木大户。由于投资者众多，茶花又容易繁殖，茶花身价自然倍增，这就形成了茶花的种植热潮。加上当时舆论的引导，出现了许多“花大王”头衔的养花大户，靠种花木致富。这样，许多人都认为种花木是发家生财的捷径，也纷纷买茶花苗、五针松苗种植，以求一夜致富。这些人投资大多在一、二万元左右，但由于人数多，就形成了热闹的花木买卖行情。但是，毕竟花木在国内还是一项新兴的事业，销路很有限。而脱离国内外市场行情的花木买卖，其价格暴涨飞跌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王家云分析说，社会游资大量投向花木事业，这刺激了人们种花的积极性。当时，国家农村经济建设的重点是农业结构调整，依靠专业户引导、示范，搞活流通，把产品优势转化为商品优势。银行、信用社也大力扶持个人和单位兴办花木公司、花木场，加上乐清“抬会”等非法大量民间现金汇集于花木市场，为哄抬花价提供了经济保证。在炒花热潮时，温州茶花年繁殖力达500多万株，已远远超过了当时温州的实际需求。

　　花谢花开

　　走向理性的发展

　　尽管炒花热已经远离我们成为一种记忆，但现在还是有不少人热衷养花，只不过不是过去的那种“炒”，而是理性的或种植、或研究、或经营。前天下午，王家云与记者一聊起茶花发展的问题，话题也特别多。

　　他说，世界上茶花原始物种有210多个，有70％在国内，而其中大部分产在温州。温州有150多个茶花品种，观赏品种达200个，遍布在乐清、文成、永嘉、泰顺境内。温州种植茶花历史悠久，东晋《和种桑诗》中就有“永嘉地宜茶”之说。在北宋《全芳备俎》中有“玛瑙茶红黄白粉为心，大红为盆，产温州”的确切记载。目前，在大罗山化成洞山岩间，有一棵1000多年历史的古山茶———金心茶，每年还开出娇艳的花朵，是目前世界上仅有的最古老的山茶树，被誉为“茶花王”。对于有着悠久历史的温州市花茶花，显然不会因为“炒花热”而销声匿迹。

　　记者手记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当时是没有“炒花”这个概念的，只是因为现在流行“炒”，才产生了这个词语。其实，记者写这篇报道不是赶潮流，来“炒”一把旧题。只是温州人现在被媒体“炒”得过火了，前段时间的“炒煤团”、一直备受关注的“炒楼族”等等。其实，这些只是在今天的经济社会中，一些温州人正常的投资行为罢了，被人们一传，一“炒”，也就热火地“炒”起来了。而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盲目地加入，也就狠狠地被“炒”了。我们不能简单地评价“炒”是好还是坏，重要的是不能太偏离价值规律。只有加以理性的思考和分析，“炒”了才会慢慢变“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