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亲近

　　去凤凰，是个暮春酥雨天。

　　沱江，江边古老的吊脚楼，古老的木桥，古老的小巷和青石街，披着蓑衣背着竹篓的男女，一切都湿漉漉的。一种亲近在进入古城那一刻就萌生出来。有意摆脱了几个同来的人，拐进一条逼仄的小巷，仰面看看小巷两边古旧的碎石结构的小楼，蹲下身，摸摸被细雨润得亮亮的青石板，人就恍恍惚惚起来。好像前世来过这里的感觉。就连街角那个买姜糖的老

翁，也好像曾经见过。

　　其实，这凤凰城和我北方的家乡相距甚远。喜欢看沈从文的《边城》，从中领略到的风土人情只是悠远的、纯朴的、美丽的，还有些许神秘。待到过来走走，不经意间就被打动。从此便开始惦记起这座小城来，甚至几次梦回......

　　那次去乡下，住进山里一个不富有的人家。墙壁灰旧，家什简陋。但家中，甚至厨房都洒扫得清爽洁净。这个家中的每个人，都是觉得亲近。那对年逾古稀的老伯父老伯母以及他们的儿孙辈，脸上都是明朗亲和的笑。一大家子人，竟无一有陌生感。和一家人朝夕相处也不过四五日，走的时候，老伯母紧紧拉着我的手，流泪了；老伯父叫我一声“丫头”，再也无言，眼神温和得如家父。那个我一直唤作姐姐的乡下女人，追着车跑了几步，她是哭过的。姐姐的丈夫，那个每天在灶间忙活着做他的拿手好菜的乡下汉子，久久挥着手。

　　坐在车里，一路上只是流泪。那家人老老少少的面影一一从眼前一次次闪过。

　　其实，和这一家人非亲非故。甚至，他们说的话我都不能够听懂一半。这个家庭的环境和我从小生长的家庭环境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从此便不能忘记那些青山那栋农舍那些人。此后，那个山里的姐姐会经常打来电话，说想我。我每次照例挂掉了电话，重新打过去。山里人家，赚钱很辛苦。前几天她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我，和丈夫忙活了一天，把地里的莩荠采回再一个个削干净皮，一共65斤，买了60元钱。她说她的两亩莩荠可以卖5000多元钱。乡下人，赚5000元钱，要从春忙活到冬。山里姐姐说：“姐夫问你过年会不会来，来了他给你做菜吃。”

　　打开电脑，翻看和他们一家人的照片，那么遥远那么亲近。

　　有些地方，一生或许只能有意外的邂逅或短暂的停留；有些人，一生或许只有一次的相见或一程的相伴。

　　佛家善说缘分，如今许多人也喜欢用缘分这两个字。我对缘分的理解一直是不透彻的，就不敢随便滥用。不明白对一人一物、一草一木一见如故到底缘于何，只觉得好像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

　　这个平常的冬夜，回首这不长不短人生里，有意无意间遭遇过的一次次陌生的亲近，伤感而温暖。

　　作者：木华

　　（来源：长沙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