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生还者讲述亲历:瞬间生与死有了永远的距离

　　【周末报报道】集体伤痛。

　　阳光第一次照耀2005年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新的。但是，死亡的气息挥之不散，自然野趣突然间成为致命杀手。

　　2004年12月26日，印度洋上和煦的阳光对很多人来说是凄冷的，一场罕见的海啸同时

夺走了20个国家十几万人的生命，数以百万人在悲伤中迎来新的一年。截至2005年1月4日，印度洋海啸灾区最新灾情报告显示，死亡人数已经超过15万人。这个数字比上次统计又大幅增加。

　　我们关注这场灾难，不仅因为它夺去的生命是如此之多，也不仅仅因为它袭击的多是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殃及了来自全球各大洲的游客。更因为我们体会了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人人平等的意味。遭袭的人中不乏名人的身影，如紧紧抱着椰树长达8小时后获救的捷克名模彼得拉·涅姆卓娃，身价数百万元的意大利AC米兰队的国际级球星，还有国际著名的武打巨星李连杰……但更多的，是一个个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留下姓名的人们。灾难面前不分人种、阶层和国别，让我们注目的只有生命无限可贵。

　　接受我们采访的，是几个普通的中国人，因为偶然，他们遭遇了这场灾难，并劫后余生。他们直呼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及时爬上了“诺亚方舟”，成为了在年度交替、灾难袭来的瞬间生存下来的人。他们切身而又痛苦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但心底对世界和人生充满了热爱。

　　突　袭

　　巴东海滩是泰国著名旅游度假胜地普吉岛上的海滩之一，每天总是聚集着许多游客在此享受阳光、沙滩、海水。12月26日早上8时许，与海滩相连的海水突然“消失了”，像被吸走那样，退得很远很远，露出了长长的海滩以及残留在海滩上的鱼虾。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滔天巨浪就从远处如千军万马般席卷过来，掀起了高达10米左右的水墙……留下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我在普吉岛的市区，这里是安全的，你不要担心了。”这是2004年12月28日张海峰给远在上海的女朋友陈敏发来的短信。虽然只有短短的22个字，陈敏压抑了两天的心却着实重重地缓过气来。

　　张海峰是上海一家船运公司的业务员，因为2004年的业绩突出，公司奖励他和其他3名同事在圣诞节前去泰国度假。原本女友陈敏是要和张海峰一起去的，但是她向所在的学校请不到假而不得不放弃这次机会。

　　这一别，差点让这对情侣不能再见。

　　当地时间2004年12月26日上午6：40，有着良好生活习惯的张海峰在圣诞过后的第二天一如往常一样地在他所住酒店周围晨跑。那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漂亮景色，他这样描述道：“普吉岛的海滩非常热闹，空气又非常清新。来自于世界各地的人们尽情享受着这天然的好风光。大家见面，都会笑着相互打个招呼，小孩子们你追我赶地游戏。”

　　张海峰最喜欢的歌手就是庾澄庆，跑步的时候他正听着《海啸》那张专辑。

　　7：50，吃完早饭的张海峰到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带上相机和同事一起去海边游玩。

　　8：00，身处在房间内的张海峰感觉到了地面的强烈晃动，持续的时间并不短，张海峰和同事紧紧抱在了一起。“当时真的紧张，别看我是个男的，但遇到地震这样的突发状况，我也一样紧张。”他告诉记者，声音中透着恐惧。

　　之后的两个小时，张海峰说自己始终处于一片混乱中，大脑都不听使唤。10：00左右，导游小姐来通知他们，发生海啸了，赶快向酒店高层走。张海峰和同事顺势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的情形把他们吓住了。肤色各异的人们疯狂地逃离，很多人都只穿着游泳衣一路狂奔，孩子们使劲地哭泣。“我们也赶紧夺门而逃，往酒店的高处跑。”

　　因为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海水并没有淹到张海峰所在的酒店。

　　12：00，张海峰和3名同事随团撤往普吉岛市区。同车的人告诉他们：“海啸整个过程有如灾难片一般恐怖，并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海浪突然升起到平静下来，整个过程不到5分钟。”

　　吞　噬

　　“从震源冲撞出去的海啸犹如万马奔腾的怪兽，瞬息间把百里之遥的亚齐省多个城镇和岛屿夷为平地。班达亚齐哀鸿遍野，数以千计尸体横陈处处，古色古香的城镇早已变成人间炼狱。在市区里，肿胀虫蚀的尸首随处可见，扑鼻迎来的是腐化后发出的恶臭。清理尸体工作进行了多天，可是在倒塌建筑的残墙败瓦中还有无数残肢……”这是对海啸过后印尼受灾地区的描述。

　　在回到市区的途中，张海峰随处可见破碎的房屋残骸、漂浮在海里的汽车以及无数的尸体。

　　“我完全是无心做的统计，因为座位是靠窗的。在一条大约3公里长的路上，我数了数，多达31具尸体。他们姿势各异，皮肤颜色也不一样，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痛苦。”

　　26岁的张海峰说，自己长这么大没有哭过几次，有印象的只有奶奶去世那年，他曾经号啕大哭。“但看到眼前的一幕幕，我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抱着身边的同事大声地哭了出来。”

　　“Oh，myGod！”(噢，我的上帝啊！)和“Whereis……？”(……在哪里？)是张海峰当天听到的最多的两句话。

　　“人间炼狱。”张海峰用了这样一个词来强调当时他所看到的情况，“血腥味弥漫着整个空气，其实最让人心疼的是那些被海浪吞噬的孩子，他们的尸体看上去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一路上，原本只能坐下20个人的客车因为许多人沿途求救，竟然多上了10个人。其中有一对来自澳大利亚的父母非常悲痛，他们告诉张海峰：“第一波巨浪来临的时候，我的两个儿子觉得好奇：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鱼和螃蟹？他们兄弟两个很快乐地去捡，孩子们腿脚快，很快就和我们有了大约100米的距离。海水在远处滚动翻腾，顶着一道白线第二次向岸边涌来。我们还来不及去拉孩子，他们已经不见了，我们也被浪顺势卷走了。浪的力量很大，我们差点昏厥，不过一根电线杆及时拦住了我们，把我们推上了山坡。我们两个努力地向上爬啊爬啊，所幸活了下来，不过我们的两个儿子已经失踪了。”

　　像这样的事情，张海峰随时都能看到、遇到。他说自己碰到的很多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亲人。这个时候，他想到了给陈敏发个信息。在逃生中，张海峰和同事都把手机弄丢了，他也知道远在上海的陈敏一定很担心。

　　一直到28日，他才向别人借到一个手机，给陈敏报了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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