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专家”和他的足迹

　　通过被盗现场留下的一枚足迹，他能马上断定出犯罪嫌疑人的一条腿曾动过手术

　　面对室内地面上杂乱无章的脚印，他能准确说出当时屋内有几个人，他们是如何进来，作案后又是怎样出去的

　　在勘查足迹领域里，他带头研发了“鞋样本档案计算机管理系统”这一全国首创课题

，并通过了权威专家的鉴定

　　“足迹专家”和他的足迹

　　张国庆

　　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公安部曾在全国数个省市举办了被人们称为“神踪”马玉林主讲的题为“步法追踪”培训班，向一线刑侦技术人员传授其足迹认定的方法。1976年，马玉林在天津武清县杨村开班授课，当时天津市公安局刑科所选派了一名22岁的年轻技术员参加了培训。

　　然而，二十多年后，这位貌不惊人的普通刑警凭借着他对现场足迹的倾心钻研和大胆创新，在鞋与现场足迹的比对，以及对作案人认定方面创下了令人骄傲的成绩，在“神踪”马玉林的身后，写下了同样令人拍案叫绝的传奇人生。

　　他，就是现任天津市公安局刑事侦查局刑科所副所长、高级工程师、被誉为“足迹专家”的王焕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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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3年出生的王焕彩从小酷爱美术，1969年初中毕业后，16岁的他被分配到河北省涉县铁厂当了一名化验员。1974年，天津市公安局决定从铁厂选调一批优秀人才充实公安队伍，王焕彩幸运地被选中。当时，天津市公安局有关领导考虑到他曾做过化验员，多少还能与刑侦技术沾点边，于是就把王焕彩“充实”到市公安局刑科所，从事指纹档案的管理工作。同年6月，王焕彩参加了由马玉林主讲的“全国刑侦足迹研讨班”。系统的学习和平常用心地揣摩，为王焕彩在足迹领域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一双双普通的鞋，在王焕彩的眼里变得越来越神奇。那变幻莫测的花纹组合，在他脑海中幻化成无数排列组合而成的足迹。对鞋的痴迷让他乐此不疲地开始走访天津的各家鞋厂。从1978年到1983年，王焕彩共搜集各类鞋样四千余种。随着样本资料的日渐丰厚，那一组组变幻莫测的鞋底花纹开始无声地融入到他的研究世界。

　　王焕彩破获的第一起案子是在1982年初冬。某居民区夜间发生一起入室强奸案，现场勘验时，技术人员在被害人住所的窗下提取了一枚模糊的足迹。在案情分析会上，大多数人看后得出结论：是皮鞋底印。而就在这时，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王焕彩脱口而出：“这是雨靴的鞋印。”顷刻间，在场的人们都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位普通的技术员。

　　“11月，作案穿雨靴。这可能吗？！”

　　“好！你说雨靴，那你就拿出根据来！”办案领导最后还是给王焕彩一个“下台”的机会。

　　第二天早晨，王焕彩开着跨斗摩托车直奔郊区的一家胶鞋厂。在他的记忆中，这家胶鞋厂曾生产过与那双鞋底花纹一样的雨靴。他拿着现场发现的鞋底足迹样本先到了厂技术科，可技术科的人都说拿不准。这下王焕彩心里有些发冷……但他忽然想起厂里的设计权威张总工程师。人们说张工今天有事，可能晚到一会儿。

　　王焕彩一直等到中午，张工终于回来了。这时，他顾不得与张工礼仪上的问候，拿着鞋底样本一边说明来意一边给张工看。张工接过样本看了看，说：“没错，这是我3年前设计的雨靴，是女式雨靴。”同时，王焕彩还从张工的解释中得知，这鞋样曾在案发地附近的一家街办制鞋厂试生产了3个月，因销路不畅而收回……

　　雨靴的鞋底样本是确定了，可王焕彩还是不甘心，他恳切地对张工说：“为了破案更快更准，请您最好能找出一双雨靴的实样来。”张工听后说：“那你就得到厂里的废料库去找找，看还能不能找到？”

　　在堆积如山的废料库里，王焕彩忍着呛鼻的橡胶味儿，在鞋山上爬上爬下，双手不停地扒着一双双报废的胶鞋。他整整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一只与现场所留鞋样相同的雨靴。累得大汗淋漓的王焕彩拿着这只雨靴就想：确定了这双女式女靴，也就确定了案件的侦破方向。十几天后，这个穿着女靴作案的色魔终于被抓获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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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止到今天，王焕彩与鞋已打了近三十年的交道，而他研究和收集各类鞋样总共花费了整整十几年的时间。

　　人们或许不会想到，人行走时的步伐类型可组合为七千二百多种。而“步法追踪”的神奇就在于无论作案者换上什么样的鞋，只要在地面上留下足迹，通过其行走的特征就可对其进行认定。所以在日常生活中，王焕彩很喜欢观察和琢磨不同人穿着不同的鞋行走时的姿势……然而，他欣赏的不是那千姿百态的姿势，而是在潜心研究那各种各样的鞋。

　　别人看鞋看式样、看质感，而王焕彩却喜欢看鞋底的高矮程度、看质地、看留在地上的印迹。不管新鞋还是旧鞋，哪怕是粘满泥巴的布鞋或是充满汗臭的球鞋，甚至刚从死尸脚上扒下来的鞋，只要他想研究，他就会拿在手里，犹如古董鉴赏家般翻来调去地研究一番。

　　一次，妻子央求王焕彩去鞋店买鞋，他头都不抬地说“没时间”，妻子没好气地嘟囔着：“没时间，没时间，也不看看自己脚上穿的鞋还不如手里鼓捣的鞋好，没时间也得去。”话音未落，妻子拽着他就往门外走……到了鞋店，他一眼就相中了一双式样精美的皮鞋。拿过来穿上一试，便对店老板说：“你这鞋有毛病。”老板不解地问：“有什么毛病？”王焕彩说：“这鞋的支撑梁不正。”老板说：“不可能。”他接着说：“你不信，咱可以当场验证。”这时，妻子急了，说：“你是买鞋啊，还是当质检员来了。这双不行，咱再挑别的啊。”可店老板不服，拿过鞋掰开鞋底一看，果然鞋底的支撑梁贴歪了。老板满脸敬意地说：“您是制鞋的吧？真神了……”

　　在与笔者的交谈中，王焕彩感慨地说：“干这行工作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你有责任心，时刻想着被害人及其家人在等待着消息，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投入进去。”

　　记得几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天津塘沽新港发生了一起拦路强奸案。一位女售票员在下夜班回家的路上遭一歹徒劫持强奸。现场勘查时，技术员在雪地上提取了一枚足迹，并很快发现港区职工郑某有重大作案嫌疑。但在辨认时，由于被害人当时精神紧张而一时无法确定，最后的办法只有用足迹进行认定。

　　现场的鞋底样本及郑某穿的皮鞋足迹样本同时送到王焕彩的案头，他用尺子一量，现场足迹长度为29.5厘米，是旅游鞋足迹花纹；而郑某穿的皮鞋足迹长度为27.5厘米，二者相差2厘米。然而，王焕彩看中的不是这2厘米的差距。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回想着女售票员被迫害后那悲惨的情景，回想着被害人亲属央求公安民警把歹徒抓获归案的言语，他面对着两枚足迹整整看了一上午，最后，他大胆运用鉴别异型鞋的新方法，发现了二者之间的相同点，并作出了嫌疑人作案时穿了大鞋的结论。根据他的判断，侦查员在郑某单位的浴池里提取了其作案时所穿的29.5厘米的旅游鞋。

　　还有一个案子，让王焕彩至今难忘。1998年，天津某县委领导的办公室被盗，犯罪嫌疑人破窗入室，盗窃部分现金和一架照相机后逃离现场。此案在当地引起极坏的影响，市公安局领导批示：成立专案组，限期破案。王焕彩被局领导点名参与侦破。

　　来此之前，王焕彩已听说县城附近曾发生过多起入室盗窃案。他让技术员将几起盗窃案件现场所提取的足迹照片一并冲洗出来，然后仔细与现场的足迹进行比对，很快就确定此案与前几起案件的足迹为一人所留。可以确定为“串案”。

　　在查找嫌疑人的过程中，县公安局刑侦队提供了一名长期游荡于社会，有家不归，并有销赃嫌疑的城关镇农民李某的情况。

　　吃过午饭，王焕彩和几名刑警乘车来到李某家。李某的妻子是个弱智，其父亲对李某更是骂声不迭。交谈了半天，毫无收获。他们告辞出来时，王焕彩一眼看见院子里还有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便钻进去。一股泛着霉烂的气味儿呛得他咳嗽起来……屋里堆满了农具和杂物，在一个塞满破布条和旧衣服的旧筐里，他翻出一只破旧得不成样子的塑料凉鞋，一问，正是李某曾穿过的。王焕彩拿着鞋走出耳房，站在李某家大门口与现场足迹样本比对起来。一个赤足鞋样，一只旧塑料鞋，差距如此之大，但王焕彩凭借着他过硬的眼力和经验，终于下了定论：“错不了，就是这小子干的！”两周后，犯罪嫌疑人李某在外地被抓获。审讯中，李某如实交代了盗窃经过。

　　在平日的实际工作中，王焕彩很善于通过足迹确定案发时现场的人数，甚至通过足迹再现作案现场的状况。

　　6年前，天津市北辰区某制鞋厂丢失了17捆牛皮。王焕彩带人来到现场后，通过车间外围墙和仓库屋顶留下的足迹，断定作案者必定是5人以上。他顺着房顶那一行模糊不清的足迹追踪了三十多米，接着又按原路返回现场。窃贼如此往返是什么意思？最后，他得出结论：屋顶这个人是望风的，他之所以又返回，是想看看下面传达室的人是否会发现他们……不久，案件破获，6名盗贼所交代的犯罪经过与他的推断丝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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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3年，王焕彩到江苏参加全国足迹专家论证会。会议期间恰好当地有一起疑难案件：一位农妇被歹徒按在稻子地里强奸后杀死，而现场只有一枚踩在泥里的足迹。说实话，鉴定这种足迹是很难的。当地刑侦部门确定了一个犯罪嫌疑人，但由于现场足迹条件不好而无法认定。为此，主办单位特地请王焕彩与另一位北京的足迹专家前去鉴定。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变形的现场鞋底样本和一筐各种各样的鞋。王焕彩问：你们取的鞋底样本可靠吗？对方回答说“可靠”。于是，俩人开始一只只地比对。当王焕彩从筐里拿出第三只布鞋的时候，他翻过来看了看就轻松地站起来说：“就是这只。”

　　生活中的王焕彩是个很随和的人，但是，一旦到实际工作中，他立刻变成一个“个性”十足的人。无论是在天津还是到外省协助破案，对每一个现场足迹，都丝毫不含糊。

　　1997年，湖北某地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一位离异妇女与前夫在路边发生争吵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杀死在农田里。当地警方在现场提取了一枚赤足脚印，因其前夫在回家时赤脚而被当成重要嫌疑人拘留审查。很快，嫌疑人的口供也拿下。而现场足迹经一位老痕检专家鉴定后认为，其赤足为被害人前夫所留。

　　但时间不长，嫌疑人在拘留所里整天喊冤，称自己没有杀人。为此，公安部特地抽调全国痕检专家前去“会诊”。王焕彩被应邀前往。

　　到达目的地后，当地警方先将他们安顿到一家宾馆休息，而王焕彩则拿着样本在房间里仔细地看了一个中午，认为两枚足迹并非一人所留。就是说，前面认定的是错误的。在当天下午的鉴定会上，他大胆否定了前面的结论。那位老专家不服气，坚持要重做鞋样本。王焕彩等人又重新到看守所，将那个喊冤的嫌疑人提出来。王焕彩让他坐在地上，抬起脚，然后，实地讲解了其否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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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他的这个结论，少数人仍持怀疑态度，而王焕彩却说：“咱们要尊重事实，我们落下的每一笔，事关法律，事关人命。我宁愿得罪人，也不能违背事实。”

　　王焕彩一说起破案，他可以不吃不喝，手舞足蹈，滔滔不绝。

　　2004年10月12日上午，天津西青区杨柳青一街某鸭场发生一起杀人案。38岁的鸭场老板白某及雇工孙某被人杀死在场办公室内，存放在室内办公桌里的4万多元现金同时被盗。接报后，市刑侦局火速派员赶到现场。经勘查，可断定出凶手事先已有充分的准备，一是作案时带手套，现场没留下任何指纹；另外，水泥地面上虽留下几枚带血的足迹，但却模糊不清，侦破工作由此陷入僵局。

　　从早晨一直到晚上九点，案件依然卡在“带血的脚印”上。这时，王焕彩恰好赶上休假，接到电话后，他急忙打车赶到刑科所。面前的足迹的确很神秘，除去模糊的足迹轮廓之外，中心及边缘部分似时隐时现，让人如坠雾中。王焕彩拿着放大镜将鞋印足足审视了半个小时后说：“凶手进现场时鞋上肯定用什么东西裹上了。现在咱们先做个实验。”按照他的意图，技术员先用布裹在脚上，然后在地面上踩出脚印。结果出来后，王焕彩马上又说：“不是布，换塑料袋试一下。”换上塑料袋的鞋印很快出来了。王焕彩惊喜地说道：“就是裹塑料袋，而且此人作案时所穿的鞋底已磨损得很薄了。”

　　根据现场这惟一的证据，办案人员很快找到了一条线索。案发前，有人看见当地村民陈某干活时双脚裹着塑料袋，理由是嫌地面太脏。根据王焕彩的意见，办案人员很快将其赤脚足迹取来，经过比对，王焕彩当场拍板说：“现场足迹与此人足迹相同。”

　　在铁证面前，陈某很快供认了当晚入室预谋盗窃，被两名被害人发现后杀人灭口的犯罪事实。

　　现在，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制鞋业早已打破了以往单一化、周期长的局面。现在鞋样翻新的频率已经缩短为三个月到半年。从1998年开始，在天津刑侦局和刑科所领导的关心支持下，王焕彩便开始牵头研究开发“鞋样本档案计算机管理系统”这一全国首创的课题。

　　将鞋样本人工管理转为高科技的计算机管理，这是王焕彩多年的一个梦想。将收集到的大量鞋样图片和其它相关信息输入到计算机中，建立一个鞋样本档案数据库，然后通过相关的信息对现场提取的鞋样进行检索，找出类似的鞋样，最后通过人工的比对进行鉴定，为今后的侦查破案提供准确的信息。

　　2001年6月，由公安部五局及天津市公安局科技处数名专家组成的鉴定小组，对这一课题进行了鉴定，经过答辩和实际操作，获得专家们的一致通过和好评，同时为王焕彩和公安民警们破获疑难案件提供了一件有力的“武器”。

　　王焕彩从警近三十年来，经他鉴定足迹的各种案件有数百起之多。近年来，他先后荣立过一等功、三等功，多次被评为市公安局的“模范党员”和“政法先进工作者”。

　　回想自己与“足迹”相伴的岁月，王焕彩说：“足迹勘验应该说是个很枯燥很无味的工作，当年许多人因此而退却。我之所以能坚守下来，一是认为这项工作很神秘而且很有意思；二是领导们非常重视，不惜一切地培养了我，使自己在边干边学中成熟起来。这些年来，自己也曾遇到过很多困惑，但每当想起人民警察所肩负的社会责任，以及在百姓中的形象，便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前走。我深知，自己只有迎着风雨前行，才能不辜负人民警察的神圣称谓。‘足迹’时刻在激励着我破好每一起案件，走好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