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青山入城”生态苏南的点睛之笔

　　核心提示：2004年10月19日，常熟市荣获联合国“国际花园城市”桂冠，成为全国2600多个县（市）中首个捧回“绿色奥斯卡”的县级市，也是中国第8个获此荣誉的城市。据了解，常熟之所以能拿下“绿色奥斯卡”，“十里青山入城”是其中最精彩的一笔，国际专家组对此予以了高度评价。然而在两年多前，“十里青山”的虞山还处于各类无序杂乱的城市建筑包围之中，市民难睹虞山之美。直到2003年9月，常熟市启动“亮山工程”，一年后，十里青山终于与苦等了几十年的市民们零距离接触。如果让这个亮山区域用于商业开发，常熟

市至少可以得到15个亿。放弃15个亿意味着什么？如果我们把青山入城视为现代生态、人文观的话，这是否也意味着一种以常熟为代表的苏南干部执政思维的“青山入城”呢？2004年12月初，记者专访了常熟市委书记杨升华，特别解读“青山入城”执政理念。快报记者吴明明

　　为了让风景秀丽的十里虞山还山于民，常熟市政府舍弃了15亿的收益，却因为出色的人居环境赢得了素有“绿色奥斯卡”之称的联合国国际花园城市桂冠。为“青山入城”，常熟放弃15亿

　　“十里青山半入城”一直是江南名城常熟的最佳写照。这十里青山指的就是幽秀奇特绵亘9公里的虞山。但自上世纪中叶以来，虞山被各类民房、临时搭建以及一些单位建筑所占据，不仅遮住了人们观赏虞山入城这一美景，也毁坏了入城山体上的绿化，十里青山自此与市民隔断。

　　2003年8月28日，常熟市实验中学老教师施大威写信给常熟市委书记杨升华说：“虞山不能再造房子了，应当把虞山还给群众。”8天后，常熟市委市政府经过多方调研论证作出重大决策，实施“亮山工程”，通过“亮山”、增绿、改造，重建山麓林地。对于这块地的价值，中国房地产注册估价师王俊清告诉记者，按照现有情况测算，常熟引青山入城的亮山工程整个区域如果用于商业开发，政府至少可以获得15个亿。在放弃15亿引青山进城的最终决策之前，2003年9月初，常熟市委市政府就亮山工程广泛听取市民意见，在1300份征询书中，仅1人投了反对票！不仅如此，为了把十里青山还给市民，政府又给亮山工程追加投资约2.2亿元。2004年国庆前亮山工程完工，政府还做出一项决定，自9月25日起，虞山公园不再向市民收取平时12元、节假日18元的门票。青青虞山东麓自此全面融入古城常熟。

　　事实上，青山入城只是常熟生态建市的一个例子。最近3年来，“全国经济百强县第二”的常熟，其国内生产总值每年以20％左右的速度增长，但污染物排放总量每年却以超过5％的速度下降，区域环境质量全面提升，大气环境质量优于国家二级标准，全年空气质量优良天数超过330天。2004年10月19日，常熟市荣获联合国环境署“国际花园城市”桂冠，成为全国2600多个县（市）中首个捧回“绿色奥斯卡”的县级市，也是中国第8个获此荣誉的地方。执政思维也要“青山入城”

　　复旦大学博士张健认为，常熟的“青山入城现象”说明一点，就是让生态的人文的执政理念介入甚至主导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和城市变革，因为它可能预示着中国一大批经济最活跃的县级城市群下一步的走向。也就是说，当这些苏南发达城市走上一个经济高台之后，政府官员又怎样调整理念，以创新的人文的执政智慧，去追求社会和谐平衡的发展。作为一个最能说明这个问题的例子，在去年11月30日召开江苏省可持续发展会议上，江苏省委书记李源潮指出，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是江苏经济社会进入新发展阶段的必经之路。他现场点评了被列为省级循环经济试点的3个“得意之作”。这3个得意之作中，常熟就占其二。能做到这种程度，是与执政干部的整体性观念转变分不开的。

　　苏州大学管理学院杨余春教授认为：现有世界先进国家的发展规律确实体现了“控制拐点”的重要性，而从现在我国苏南城市群的发展状况来看，也已具备控制拐点的条件了。苏南大部分城市的人均GDP都在四五千美元左右了，但我们有没有意识到这个拐点？又怎样通过努力，让这个“青山入城”式的拐点提前到来？这其实是极富挑战性的问题，真希望所有的苏南干部们，都能在执政思维上也来一个“青山入城”。从这点来看，苏南城市中率先“青山入城”的常熟开了个好头。

　　施大威（常熟市实验中学老师）：没想到啊！我的一封信能改变政府的想法。我从小在虞山脚下长大，56岁了。看到能因为我的信，政府下决心把青山还给市民，我很自豪。

　　辜卓群（外商，兴华港口有限公司总裁）：我在常熟将近4年，这4年我是看到了常熟很大的变化，特别是这3年来，常熟花了那么多的精神、那么努力，常熟得到国际花园城市（的称号），我觉得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事。作为一个荣誉市民，算一个常熟人吧，我也是觉得很荣幸、很自豪。我觉得常熟可以做一个品牌出来，提升整个城市的形象，可以吸引很多的外商到常熟来。

　　赵惠英（颜港南村居民）：常熟近几年的变化，说不出的好，女婿跟我到沙家浜、西湖看看，心里非常开心。女婿还跟我去了两次亮山工程和虞山，又有山，又有水，空气好，风微微的。我对女儿说，政府把山又还给我们老百姓了，现在的日子这么好，要当心身体，因为幸福的日子真的还在后面呢。“要做群众的三好考生”———专访常熟市委书记杨升华

　　“国际花园城市”，对于这样一个可以大说特说的荣誉，常熟市委书记杨升华却拒绝开庆功会，拒绝作报告。10天后，他向常熟市民写了一封公开信《我的一些心里话》。

　　他说：“政府是做什么的呢？我在想，其实就是要让群众天天有个好心情，处处有个好环境，人人有个好身体。”记者与他的对话就在为了群众的“三好”而让青山入城的话题间展开。

　　记者：施大威老师的信有那么重要吗？因他的一封信就决定搞这么大的工程是不是草率了点？8天时间做出的决定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吗？”

　　杨升华：那天是在早上看到施老师的信的，我细细地看，越看越坐不住了，就拉着办公室的小陆到虞山实地看一看。那一天下大雨，我们没有打伞。一边看就一边想，这封信的建议多好啊，这样一座山，怎么就与市民隔断了呢，我们能不能把这样一座美丽青山还给常熟市民呢？第二天，我们就在8号楼开会，讨论的就是这座山怎么办。接下来，又是人大、政协，一轮一轮的座谈研讨。不少老同志说，这个工程，是做了我们多少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做了我们多少年想做而又没法做的事。第8天，在经过多方认证研究的基础上，我们做出了实施亮山工程的决定。虽然只用了8天时间，但我们是非常慎重的。而且后来的结果也表明，经得起群众的评议，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记者：仅仅为了民意要放弃15亿，政府这头是不是太亏了？

　　杨升华：如果把山城结合部的这块地用于开发地产，政府至少可以拿到15个亿，但我们不能这么拿，政府与群众之间有些东西不是用钱可以买来的。你拿了15亿，甚至可能更多，但十里虞山能走进常熟吗？能给常熟人民带来十里青山一座城的意境吗？那么政府吃不吃亏呢？我看没有，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群众的。再反过来想，因为青山进城了，城市更美了，整个城市的生态价值、人文价值都上去了，这给常熟未来所产生的效益，又是多少个15亿呢？作为政府，需要的是更长远的眼光，对得起当代，也更对得起子孙。这样一想，我们政府其实赚大了。

　　记者：难道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你怎么面对这些持反对意见的人？

　　杨升华：有的，这里最大的就是中医院的搬迁和居民动迁，阻力不小。这就是为什么许多老同志说“想做不敢做、想做又没法做”的意思。但是我想，只要我们政府决策真正是从民意中来，就没有迈不过去的槛。我和他们谈，和他们交心。

　　亮山工程的最后一个动迁户就是我自己去谈的。他当时有518个平方要拆迁，虞山脚下这么好的位置，不肯走，谁去说都没用。但我是理解他的，那天晚上我和他从6点多钟谈到9点多。当时我和他谈了三点：第一是这个工程是还青山于全体市民的；第二是换位思考；第三就是，只要是在公平公正的范围内，尽可能解决你的困难。谈着谈着，他流泪了。我后来想，为什么有些地方政府决策就是执行不下去，恐怕与是不是从民意中来有很大关系，只要是符合民心民意的决策，就肯定能得到他们的理解。反之，如果真做不下去的，那我们不妨回过头来想想我们的决策有没有从民意中来，检讨自己。

　　记者：青山入城，生态建市，常熟做得比较典型。但这个与传统的政府经营城市概念之间的差异太大了，这是不是苏南干部执政理念的变化拐点呢？既要金山银山，也要青山绿水？如果是，我们干部又怎么预判和控制这个拐点呢？

　　杨升华：经济发展和环境质量之间，有个著名的“生态环境倒U形曲线”规律。在人均财富较低时，环境随经济增长而恶化，代价高昂，这根线就上扬；到了倒U形曲线“拐点”，经济继续增长，环境逐渐好转，这根曲线就通过这个拐点下移。

　　这样前面的上扬和后面的下移，就正好形成一个倒“U”，而这个拐点在整个图谱中就显得很关键。

　　据世界银行统计，这个“拐点”，美国是人均GDP达到1.1万美元，日本是达到8000美元，北欧国家更低一点。我认为，常熟已经找到拐点并完成了拐点转移。2004年10月底，常熟被联合国环境署评为国际花园城市，这可以称为常熟这样的苏南城市成功跨越拐点的标志。

　　记者：从你的角度看，苏南有多大程度具备进入这个“成本下来、发展上去”拐点的可能性？作为地方执政干部，能不能让这个拐点提前到来？

　　杨升华：确实是这样，在苏南现有的条件下，如常熟人均GDP已达到近6000美元的情况下，是可以让这个拐点提前到来，并不是非得像美国GDP达到1.1万美元才想到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尽可能让这个拐点提前。越早出现拐点，我们就能越少付出宝贵的环境和生态成本。

　　新一轮区域经济的竞争，突出表现为环境的竞争，环境质量的好坏已经成为衡量一个地区综合竞争力的重要标志。也正是在这样一种新型理念之下，我们才有了“青山入城”。

　　记者：拿到国际花园城市这个荣誉，你却不愿意开庆功会，是不是这个荣誉含金量有些问题？

　　杨升华：其实这个荣誉含金量极高，高就高在你再有钱也买不到。奖拿了，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工作结束可以庆功了，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最近几年，常熟拿了国家卫生城市、国家环保模范城市、国家园林城市、中国人居环境范例奖、全国绿化模范城市等荣誉称号，我算算，有23个，但我们要瞄准联合国人居迪拜奖，这是皇冠上的明珠，我们常熟准备通过两年的时间拿到它。顺便声明一点，如果参评什么奖需要砸钱的话，我们常熟一概不参加的。我这个书记门槛很精，别想在我这儿搞出花钱买奖牌的事。

　　记者：你后来在一封关于花园城市的公开信中说政府其实就是“要让群众天天有个好心情，处处有个好环境，人人有个好身体”，这个要求是不是低了点？难道放弃15个亿让“青山入城”的最大动因就是为了这个“三好”？

　　杨升华：你觉得这个要求低吗？！其实一点都不低。政府可能喊各式各样的宏大口号，但老百姓会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其实，政府应当去做一个“三好考生”，所谓三好，就是“要让群众天天有个好心情，处处有个好环境，人人有个好身体”，我觉得，这不是低要求，而是最高最难的要求。

　　如果说经济上得很快，但老百姓不开心，那这种发展就有问题。可以这么说，我们常熟就是为了群众的“三好”才放弃15亿让青山进城。我也在想，我们这些干部都是考生啊，老百姓就是考官。要知道，考官可是天天拿着这三个结结实实的问题“拷问”考生啊。

　　记者：那你估计你这个考生能拿多少分？如果不是满分，那又差在哪里？

　　杨升华：现在看起来，我的成绩大约在七八十分左右。所差的二三十分，是因为现在处于经济转型期，工作虽然尽力了，但还是与老百姓的期望值有距离。所以我们只有努力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