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德阳原副市长出手记披露曾遭冲锋枪追杀

　　郭元晞 毕业于四川大学经济系，陆续在《经济研究》《人民日报》等报刊上发表经济学论文400余篇，出版专著12部，奠定其“名声”的作品是《资本经营》，该书发行过15万册，并获第十一届中国图书奖。

　　1998年5月，郭元晞从西南财经大学校长助理的位置下派到德阳担任副市长，在此之前，他的学术身份是“博士生导师”。在德阳任职期间分管工业经济、金融、体制改革、安全

生产。h在一届市长任期满后，2003年1月郭元晞又回到了学校从事“自己擅长的”经济研究工作，完成了从学者而官员、从官员而学者的角色转换。

　　因为撰写《资本经营》《资本扩张》两本经济学专著而在经济学界享有盛誉的学者郭元晞最近再次进入公众的视野。跟以往不同的是，作为一个经济学学者，同时又曾经担任过四川省德阳市副市长的郭，在学界文化和官场文化的转化间感受到的矛盾与冲突成为这次他被关注的核心原因。郭把他的市长经历写成了一本名为《市长手记———地方政府执政能力的经济学思考》的书，他说，这本书“真实再现了一个市长的官场人生”，是站在“给基层政府和研究者提供参考，以更好地建设和谐社会，提高政府执政能力”这样的高度来命题的。郭元晞请了律师为这本书把关，他说他删去了“最精彩”的9万字，为了避免“麻烦”。

　　以下是记者对郭元晞所作专访的部分节选。

　　“当官很难，当好官更难”

　　记者：4年零9个月的市长生涯，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郭元晞(下简称郭)：最大的感受是当官很难，当一个好官更难，不如做学者轻松。

　　记者：你觉得作为学者和作为政府官员，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郭：作为一名政府官员，考虑的问题更实在，比如想做什么事情，要考虑这样做行不行，合不合规律，会有什么后果，百姓会怎样看待你的决策？作为学者，考虑的问题就要务虚一些，只需要把问题、设想提出来，给政府部门作参考，不需要承担责任。

　　记者：重新回到校园，是对你从政生涯的否定吗？

　　郭：我不这样看。我把做副市长的经历看成是一次很好的生活体验。我在书中写过：“我不会做官，太不把官场的规矩当回事了，因此注定了我在德阳呆不了多久。市领导曾跟我开玩笑，说你是下来镀金的。我说，金是镀不了，恐怕你要给我镀一层锈。

　　副市长竟遭冲锋枪追杀

　　记者：在治理沙石车超载的时候，你遇到了很大阻力，甚至与当地一些官员产生了矛盾。

　　郭：德阳一些镇上违规采沙石和沙石车超载现象比较厉害。因为采沙一本万利，利润太大太诱人，因此有的沙石老板不惜铤而走险，一些沙石车本来只准载5吨，他却载50吨，白天不敢上路，就夜晚偷偷上路。我亲眼看到一个16岁的女孩被严重超载的沙石车夺去了生命。我下决心进行治理，但这影响了很多人的利益，包括个别基层政府官员，因此不光沙石车老板可以提着枪追杀我，还有一些干部也设法阻止我的治理行动，理由是治理行动会影响当地的经济发展，还有的人甚至认为我是在与他们过不去。

　　记者：作为一位副市长，有人会提着冲锋枪追杀你？

　　郭：2002年，超载沙石车造成惨烈车祸、滥采沙石导致桥梁濒危和河床毁坏，所以我决定整顿沙石车。广汉市连山镇的镇长在我查到镇上超载沙石车的安全隐患并通知他后，一个多小时才满嘴酒气开着宝马姗姗来迟，一旁的群众给我说，该镇长的宝马车正是“吃沙石”吃出来的。一个沙石老板不知道从哪弄到我的手机号，他威胁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们活了？”

　　2002年8月5日，我叫了市政府一辆面包车和安监局工作人员、交警一起从德阳往广汉方面暗访，查获大批超载沙石车，处理完毕后我刚离开几分钟，德阳市公安局副局长刘世清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两个人手提冲锋枪骑摩托车正往连山方向赶来。我让面包车停下来，说：“人民政府难道怕黑社会？”并马上组织缉拿那两个人，但公安局的人为安全着想，一定要我和面包车里的所有人先回市里。最终那两个拿冲锋枪的人到哪里去了，公安局没有向我报告。

　　市领导竟然被批斗、贴大字报

　　记者：你对“川金路”事件如何评价？

　　郭：当时艾欣的三通集团重组金路已经成功，并实现了扭亏。后来艾欣被赶出德阳，主要是因为艾欣要查金路集团的账和艾欣对总经理的免职。当时的市领导至今提起此事仍感自豪，因为当时是他亲自领导了这场德阳市武力夺权事件，直接指挥赶走和打败了一个民营企业。

　　记者：你在德阳遇到的第一件让你震惊或者意外的事情是什么？

　　郭：1998年5月我刚去德阳，就遇到一件让我震惊的事情，那就是有人竟然组织员工批斗当时的市领导秘书，让我很震惊。

　　那时金路集团汇报说因配股需要利润支持，想把天然气公司装进金路集团里去。7月份我列席市委常委会，研究金路集团与天然气公司资产重组的事情。会还没完，天然气公司邀请市领导过去一下。

　　结果我看到了非常震惊的一幕———市领导一下车，就被许多人团团围住，高喊“打倒”。他们叫市领导站起来，市领导温顺地站起来了；他们还把大字报往市领导身上贴；然后就关了灯，把市领导秘书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人告诉我，这是因为天然气公司的部分职工和街上的部分群众“不同意金路集团与天然气公司的资产重组”。

　　批斗了整整两个小时，无法与任何人取得联系。最后市领导妥协了，他保证以后金路集团重组不与天然气公司发生任何关系，这才脱身。

　　初到德阳的我被惊呆了，当时我没有说一句话，第二天我汇报了这件事，并提出一定要严肃处理。大家都表示知道了，都表示很震惊，都表示要处理，结果表明，他们当时只是安慰一下我这个新来的副市长而已。

　　记者：听说你刚到德阳后一年多，在1999年的时候曾经向市委提出辞职，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作出这样的决定？

　　郭：《市长手记》里只提到一次，也就是1999年那次。实际上我提了两次，第二次是直接向省上领导提出来的，我没有写进去。

　　第一次辞职，是因为1999年吉林一家公司与德阳一家公司的重组事件。两公司进行重组是我直接牵头负责，也很成功，市委领导还参加了重组的签约仪式。但后来德阳方面公司部分职工突然认为吉林那家公司是骗子，是来德阳玩空手道。在一些重要人物的操控下，部分职工围攻、殴打该公司老总和董事长，时间长达三天，差点闹出人命。事情发生后，德阳一位手握重权的市领导冷漠地说，放心，打不死人。最后我和一位副秘书长“调虎离山”，“躲”过了当地派出所的视线，从被封锁的“禁闭”现场把那位总经理救了出来，送到了医院。但那位领导的话让我感到痛心，他们有的人对生命太漠视了。

　　记者：你现在对自己的人生有过打算吗？

　　郭：在德阳的4年多，只是我人生轨迹的一个插曲，但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它给我今后的研究提供了很多重要的材料，我会非常珍惜。据《法制晚报》报道

　　一品堂 　新“官场现形记”

　　邓毅富

　　郭元晞的这本书让我产生了先睹为快的欲望，相信很大程度源于它的稀缺性。以它的副题“地方政府执政能力的经济学思考”而言，“经济学”是以最简单的方式把问题说清楚的学问，而恰好碰到了“地方政府执政能力”这个很复杂的问题。如何说清楚，岂不值得期待？

　　从学者到官员，从官员而学者，与其说是一种生命轮回，不如说是一个社会转型在知识分子身上的体现。这个过程会有风起云涌喜怒无常，幸亏郭元晞是一个明白人，潇洒来去。而且还带来了这样一本书，从务虚到务实再务虚，这个故事没“读头”也难。

　　可惜郭元晞请了律师把关，删去了“最精彩”的9万字，相信也剔去了不少鲜活的血肉。若是“全本”的“官场现形记”，会更令人拍案惊奇。其实，官员也并非有些人想像的那样不可思议，只是缺乏像郭元晞这样的当事人把它真实地描绘出来。如果多些这样的作者这样的文字，官场将可以正本清源，阳光透明得多。

　　尽管不能一蹴而就，但趋势是好的，社会已经逐渐形成了官员追着学者转，学者变换轨道当官员的生态链。而最近就职的省部级高官也显示了代际变化与治国方略的调整，朝着经营城市经营国家的方向迈进。

　　学而优则仕，是进；退，则仍是士。进退之间，关键都要是优。

　　新闻链接 四川德阳“金路”夺权事件

　　四川金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主要经营业务有PVC树脂、烧碱、塑料制品、切割工具等。1993年在深交所挂牌上市，曾有过一段短暂的辉煌期，但从1997年开始，公司业绩每况愈下。曾在1997年年报中虚增利润3415.17万元。

　　1998年，艾欣任董事长的三通集团收购“金路”，在协议签订以后艾欣才发现金路实际亏损3个多亿，遂后对其进行重组并扭亏为盈。郭元晞曾命令市审计局查了一次金路集团的账，结果审计局长表示不能出审计报告，因为德阳一位市领导已经明确反对出报告，说“如果出了，要涉及到一大批人，还要抓许多人”。但艾欣坚持要查“金路”的账，当时的市委书记亲自领导德阳市公安局武力迫使艾欣和他的管理团队交出了控股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