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特别会找乐儿

　　“钱，在民工眼里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这是作为学生的我无法理解的。为了多赚一点钱，他们忍受着在我看来无法忍受的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把自己变成一台赚钱的机器。他们总是尽可能多干活，并且把花费降到最低，拼命赚钱，拼命省钱。”

　　———一位社工

　　“您好老乡，我是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的调查员，请问您是在北京打工的吗？能不能跟您聊会儿天，问您几个问题？”在北京西站访谈的两天时间里，我每看到民工模样的人便会弯下腰来这样问。已经记不清第一个接受访谈的农民工的模样，也忘了访问最后一个老乡时的具体情形，但直至现在，仍有许多面孔不断闪现在我脑海中：或木讷机械，或幽默健谈，或憨厚诚实，或机智精明，或羞涩拘谨，或开朗大方，或欢声笑语，或唉声叹气。

　　开始的时候，我总以为农民工肯定不爱理我们，访谈会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实际情况却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他们一个个都是热心肠，多数人都很配合我们的访谈，还总是让我坐在他们的行李上，有的甚至还特意给我让座位。他们说话很幽默，在没有沉重话题的情况下，这样的谈话是很轻松快乐的。

　　接受访谈对农民工来说是件很新鲜的事情。他们通常会把最能说会道的一个人推荐给我，然后再围着我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以致我不得不一再打断一些人的话，提醒正在接受访谈的人回答我的问题。

　　我很快发现，民工们特别会给自己“找乐儿”，在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工地上，他们已经养成了互相开玩笑的习惯。当我问到没结婚的年轻人打算把赚来的钱怎么用时，他们通常会红着脸不说话，这时便会有人大声说：“娶媳妇呗！还用问！”

　　访谈中我发现，“钱”在民工眼里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这是作为学生的我无法理解的。为了多赚一点钱，他们忍受着在我看来无法忍受的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把自己变成一台赚钱的机器。他们总是尽可能多干活，并且把花费降到最低，拼命赚钱，拼命省钱。

　　和农民工接触之前，我以为他们会对工地上的劳动环境、劳动保护、伙食、住宿等方面的条件有很多抱怨。但结果却并非如此。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认为北京的消费水平太高，伙食费太贵。民工日常开支很少，除了吃饭，也就是抽烟了。花在香烟上的钱是基本固定的，所以他们便把省钱的主意打到了吃饭上。我清楚地记得一个民工抱怨自己一天的伙食费要花10元，占了他工资的四分之一。“如果饭菜便宜了，但不如以前好了怎么办？”我问。“人家做啥咱吃啥，好坏没关系，吃饱就行！”

　　建筑工地上的民工每天平均工作时间长达10个小时，而且几乎全是露天条件下繁重的体力劳动。但他们很少有人对此不满。有人说工地上就是得赶工期，有人说他们是按小时计酬的，有人说他们是包活儿，想尽量多干点儿。因为关系到钱，他们“宁愿干这么长时间”。

　　在与民工的近距离接触中，我能深切地感受到工钱对他们来说有多么重要———这是全家的期望所在，关系着他们能不能过一个快乐的春节。拿不到工钱，这些在外闯荡了一年的男人们就无法回去面对自己日思夜想的妻儿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