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知青返城VS民工回乡(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1月25日10:52 温州都市报

　　本报记者王宏

　　今年的春运在今天拉开了序幕。外来务工者的回家难是春运的一个老话题了，每年这个时候，如何回家成了他们心底的牵挂。

　　这让我们想起30多年前的那场“上山下乡”运动，成千上万名知青纷纷从城市走到农村，在那里接受了再教育。温州也不例外，大批知识青年远赴东北、西北等地，支援祖国建设。于是，每到年底，回家过年也成了他们心里的期盼……

八百老知青回访“第二故乡”。新华社发

　　1965年11月5日，温州市首批229名参加生产建设兵团的知识青年离温。图为在安澜码头送行场面。

1967年，温州支边青年在南疆的合影

　　人物：刘宪文

　　背景：1969年，为了响应中央“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再教育”的号召，温州青年纷纷加入到“上山下乡”的行列，支援边疆建设，奔赴黑龙江、新疆等边远地区。刘宪文被分配到黑龙江的一个边远农村锻炼。

　　回家路线：黑龙江省合江地区勃利县长泰大队———温州路上时间：1970年农历12月17日－12月27日关键词：再教育探亲

　　1969年9月，刘宪文接到了学校工宣队的通知：到农村去接受再教育。当专列缓缓驶出金华站时，他望着渐渐模糊的车站，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去的是中苏边境七塔河市勃利县，听说那里经常可以听到枪声……

　　1年多后，大队给了刘宪文两个月的探亲假。从批准的那天开始，他的心就飞回了温州：可以回家了，回到离开了15个月的家乡。他对家乡的记忆还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亲切。

　　关键词：路费

　　东北的天比南方要亮得早，每天凌晨3点多，知青们就要起床，一直在地里干到晚上8点。“听到那收工的哨子，赛过百灵鸟的歌唱”，“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回”是他们的生活写照。

　　这样辛苦地劳作，为的就是每天拿8个工分。1个工分1毛钱，一天就可以赚8毛钱。大队有个会计专门计算他们的工资，到了年底，扣掉口粮后才付给他们这一年的工资。“为了积攒回家的路费，我很少旷工。当时我一划算，一年出满工，能攒300块钱，扣掉口粮，到手的也有200多块钱。这对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刘宪文回忆道。

　　不料天公不作美，1970年4月份，大队遭遇一场大冰雹，农作物严重受损。虽然他们后来重新抢种，但当年的收入还是受到很大影响。每人分到手只有80多块钱，加上他原先积下的20多块钱，终于凑足了回温州的路费。

　　关键词：转车粮票

　　如果按原来的路线，可以从哈尔滨坐特快直达上海，再坐轮船就可以直接回温州了，只用花3天时间，不过要花50来块钱。为了省钱，刘宪文在回温州的路上走了10天。

　　时间一长，吃是重点要解决的。

　　农历十二月十七早上，刘宪文吃了2个窝窝头，平时吃厌了的窝窝头在回家的那天吃起来觉得特别香。后面几天，他以大队里带出来的一些大饼和馒头充饥。在哈尔滨到大连的火车上，他奢侈地花了二两半粮票加一毛钱，买了一盒盒饭。那个时候粮票值钱，买粮食制品都要用粮票。由于他平时用的粮票是黑龙江省内用的，回家的时候，特地兑换了全国通用的粮票。当然，那一路上他吃的最多的还是馒头，一两粮票加2分钱可以买一个馒头，既经济又实惠。

　　农历十二月廿三凌晨5点多，刘宪文到了大连。从大连乘海轮到上海。码头上人山人海，为了能早点买到回家的船票，刘宪文与同乡分了工，一些人看守行李，一些人排队买票，剩下的人去采购东西。

　　刘宪文一行买到的是最便宜的船票，7元钱一张。他们坐在一个大船舱里，每人凭票换领一张草席。这对经常在火车上站着的刘宪文来说，已经是一种享受了。能坐能躺，还能美美睡上一觉。

　　为了抵御海上的寒冷，刘宪文把能穿上的衣服都穿上了，大家紧紧地靠在一起。有些乘客会晕船，把船舱里吐得臭气熏天，真是什么味道都有。但毕竟快到家了，谁都不在乎这些。有些人还挺有兴致，不时到甲板上看日出。蔚蓝色的天空，翻滚的白浪，自由飞翔在浪尖的海鸥，让刘宪文一下子从阴暗中走出来，他面对大海张开双臂———家就在前方。

　　关键词：回家

　　由于当时只能坐轮船回温州，船票非常紧俏。到了上海，刘宪文买不到回温州的船票，只好在一个亲戚家的阁楼上睡了一宿。第二天还是没有买到温州的船票。刘宪文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只想能早一天回家。由于去宁波的火车票好买些，他在去宁波的火车上站了十几个小时，到宁波的时候已经是农历十二月廿七凌晨6点多了。再改坐回温州的大巴。

　　家近了，看到熟悉的楼房，听到亲切的家乡话，“到家了，我回到家了！”刘宪文在心里默念着。下午5点多，大巴车到了清江码头。那时还没建清江大桥，过江要乘渡轮。大家都下了车，人车要分开上渡船。那天落潮，渡船没办法完全靠岸，上渡船要走一段江岸才可以上船。冬天，满眼还是苍翠的树木，远山含黛，江水荡翠，刘宪文一脚踏进清江的淤泥里，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心里涌出！他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踩着河底的泥，他在享受家乡的气息。黄昏的时候，刘宪文回到了熟悉的家。当他看到母亲时，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那是幸福、高兴的泪水。

　　人物：邱鹏

　　背景：上世纪90年代初，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力涌进城市，“都市淘金热潮”兴起。邱鹏1997年大学毕业，由于家乡的工作薪水比较少，为了让弟弟能读上书，他只身来到了温州，书写他的“淘金”路。

　　回家路线：温州———湖南省双峰县白碧村

　　路上时间：2003年农历12月27日－12月28日

　　关键词：淘金

　　邱鹏从湖南来温州打工已经8年了，目前在市区开了一家小店，今年他准备留在温州过年。一聊起春节回家的话题，他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邱鹏在家乡一中学教书，家里有5个兄弟，他是老大。一天，他听一个朋友说温州钱很好赚，1997年，他辞了职，到温州开始了他的城市淘金梦。到了2004年6月，他经营着一家专营电脑耗材的小店。

　　刚来温州那两年，年年都要回湖南过年，不管那年有没有赚到钱。

　　关键词：留下

　　2002年，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不能回去过年，就选择留在了温州。那年的除夕特别难过，非常想家。那时候他与几个老乡合租住在市区下吕浦，几个同乡都回了家。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里面空荡荡的。那晚，他煮了一碗面，在里面放了两个鸡蛋，就算是过年了。两个星期前，他把所有的积蓄大都寄回了家，身边只留了200元。春节那段时间，他没有出去，一直窝在房里看书、看电视，还有一台14英寸的电视机陪着他。就这样，一直到正月初八上班。

　　邱鹏说到这里，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窗外正下着雨。他沉默着。当他转过头往下说时，记者发现一颗闪亮的泪光闪过。

　　关键词：火车血沟

　　2003年，邱鹏作为温州一家企业的市场部经理，老板让他晚点回家过年。农历十二月十三，他去买火车票，辛辛苦苦排了两天的队才买到一张农历十二月廿七到贵阳的车票，还是无座的。“当时，能买到票就已经很幸运了。”邱鹏感慨地说。

　　邱鹏站在拥挤的车厢里，一直站了十几个小时，感觉好累、好漫长。车里人太多。他一个人背了一个牛仔大包，提着2个大的塑料编织袋，一个装的是给父母买的皮鞋和衣服，另一个装着温州的海鲜。那时在车厢里想挪动一下脚都很困难，他只能站在卫生间旁边的过道上，卫生间里难闻的气味一阵阵地钻进鼻子，让人有点想呕。到了鹰潭站时终于有了一个座位，他才发现肩膀疼得不得了，仔细一看，原来肩膀上有两条深深的血沟。

　　关键词：6次转车

　　到了18日凌晨5点多，火车到了株洲站。一下车，邱鹏马上拖着行李登上了去长沙的大巴车。1个小时后，他到了长沙汽车南站。这里，每天都有一趟从长沙直达白碧村的大巴。可是那天的票都卖完了。“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想快点到家。我那天一天就转了6次车。”邱鹏笑了笑说。

　　他马上在长沙车站买了一张到湘潭的快客车票，下车后，又拦了一辆到湘乡的中巴，平时只要8元钱的车票涨到了25元。湘乡有直接到村子的中巴车，但他到车站的时候车子早就开走了。他只好坐上了开往县城的中巴。下午4点多，他到了县城的小汽车站。春节期间，县城开摩托车的人专门在车站拉客，经过讨价还价，最后以50元成交。摩托车一直开到了他的家门口。到5点多，他终于听到了“旺才”的欢叫声，看到了熟悉的黑瓦房。“那一刻，我突然流下了滚烫的泪水。到家了。”

　　温州大学（筹）经管学院党组书记余增荣，这位曾在黑龙江建设兵团的中苏友谊农场工作了5年的知青，对回家的话题有自己的看法。他说，知青是农村的过客，精神始终游离在农村的土地上；外来务工者是农村的主人，精神始终眷念着养育他的土地。知青是城市的主人，精神高傲地生活在城市的建筑里；外来务工者是城市的建设者，精神倔强地生活在城市的楼群中。所以，春节回家成为他们精神的安慰。

　　另外，春节从来就不单纯是一种放松与狂欢，几千年的历史一路走来，它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文化、伦理、道德、经济等等。而回家，也不单纯是回家这一社会现象。它折射了社会的变迁，阵痛抑或进步与嬗变。让城市充满温情———改变目前“一国两策，城乡分治”的二元社会结构，让城市化进程更为顺利，让城市人的目光少些歧视。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人们，喜欢城市的，可以顺利融入城市，喜欢乡村的，可以乐意留在故土，无论城市，还是乡村，都成为人们对等的选择，那么，真正的幸福就不远了。这是转型社会里颇具理想主义和浪漫色彩的心语。

　　不管是外来务工者还是当年的知青，回家，对他们来说总是一种情绪，总是一种归宿的牵挂，总是一条系着飘泊人的长而柔韧的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