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说“苦吟”

　　据《朱文公语录》载，北宋黄庭坚有一首独联诗：“闭门觅句陈无已，对客挥毫秦少游。”意思是说，宋朝诗人陈师道（字无已）写诗是关起家门、冥思苦想；而秦观（字少游）做诗则喜欢即兴命笔，才思敏捷。《文献通考》中说，陈师道在外出登山赏景时，因景生情，感物有得，一旦有了灵感就急忙跑回家，紧闭房门，一头扎在床上，以被蒙头冥思苦想，推敲字句，时而还发出呻吟之声，就像患了大病，有时竟这样躺上几天。同时还讨厌声音响动，每逢其做诗，家人赶紧把家里养的鸡狗统统赶出去，就连小孩子也要出去暂避。直到诗

做好了走下床，家人才恢复往日的正常生活。陈师道风趣地称自己做诗的床为“吟榻”。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像秦观、曹植那样文思敏捷、七步成诗的才子诗人不少，但还有更多像陈师道那样搜索枯肠、苦心孤诣“苦吟”的诗人。“苦吟”的故事触目皆是，有些好笑有趣，有些简直触目惊心。

　　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相如含笔而腐毫，扬雄辍翰而惊梦，桓谭疾感于苦思，王充气竭于思虑，张衡研京以十年，左思练都以一纪。”一下子就列举了汉以后六位“苦吟”的诗人。

　　唐代“苦吟”的诗人可算是最多。大诗人杜甫“为人性癖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皮日休“百炼为字，千炼为句”，表现了对诗歌苦心追求的精神。卢延逊“险觅天应闷，狂搜海亦枯”，姚合“莫笑老人多独出，晴山荒景觅诗题”，为做诗而刻意搜寻。顾文韦“为求一字稳，耐得斗霄寒”，孟郊“夜吟晓不休，苦吟鬼神愁”，为写诗付出了很大代价。方干“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贾岛“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更是难得。杜荀鹤“生应无辍日，死是不吟时”，为“苦吟”竟至死不悔。

　　《云仙散录》中曰：“诗非苦吟不工，信乎？古人如孟浩然，眉毛尽落；裴祐袖手，衣袖至穿；王维走入醋瓮，皆苦吟也。”现实主义诗人白居易也说自己写诗“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白氏长庆集·与元九书》）。最典型的是李贺，《新唐书·李贺传》记载：李贺每天一大早就出门，骑着一头瘦驴，带着一小童仆，遇到可写的事物，就记下来放入随身背着的锦囊里，回到家后再整理成诗。李贺的母亲看他如此辛苦，曾生气地埋怨：“这个孩子是要累得呕出心来才肯罢手呀！”

　　传说“苦吟”诗人贾岛在长安街上酝酿吟诵“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一联时，唐突了京兆尹刘栖楚；在斟酌“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一联时，又冲犯了京兆尹韩愈，不过也因此得以与大人物韩愈“并辔而归”、“为布衣之交”（宋·阮阅《诗话总龟》）而知名，并给后人留下了“推敲”的佳话。

　　“苦吟”的传统可谓是绵绵不绝，到了清代，袁枚也是“爱好由来落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清代大文学家曹雪芹说自己写诗“吟安一个字，捻断十根须”，真是不可思议；以此严谨的创作态度写成了惊世鸿著《红楼梦》后，曹雪芹评价自己的作品曾感慨地说：“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