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廉署官员首次在国家发改委传授“反贪经”

　　郭文纬的27年反贪生涯

　　□本报记者李慎波发自北京

　　□本报记者苏亚鹏摄

　　“我们一直对国内的反贪工作比较感兴趣，也希望与内地加强这方面的合作与交流。此次与发改委联办的培训班就是 在港大反贪国际课程的基础上的一种变通，只不过我们这次培训更有针对性。”

　　在为期8天的反贪培训课程即将结束的前一天，本报记者对此次课程设计兼讲师的香港廉政公署前副专员、执行处处 长郭文纬进行了专访。

　　30年香港

　　反贪的见证人

　　“从一个非常腐败的社会变成国际上比较廉洁的地方，我在廉署供职了27年，在最后6年，还做了廉署的副专员， 我见证了香港反贪由乱到治的整个过程”。从1975年便加入香港廉政公署的郭文纬，自认是香港近三十年来反贪工作的见 证人。

　　多年身兼廉署副专员、同时又是执行处处长的郭文纬，与内地关系密切，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就与广东检察机关合作 办案，近期更时常到内地讲课、交流。2002年4月，最高检在安徽举行的一个研讨会上，他上台一讲就是三个多小时。

　　郭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中国反贪给予很高的评价。他说，内地反贪很精明，每个地方设有反贪局，有报案中心，检 察长每月两次接受市民面访。他说，过去十年内地制度得到完善，大小案都能曝光，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他用肯定的口吻 说：“我对内地有信心。”

　　香港廉署1200多名职员中，七成以上在执行处任职。郭的一言一语，可谓举足轻重。平头、戴金丝眼镜的郭，言 语精明、干练。回忆起过去的历史，廉署一设立就参加廉署工作的他不无感慨。他说，现时廉署办公，全实现电脑化，条件好 。而上世纪七十年代廉署刚设立时，廉署在和记大厦办公，工作条件很差，拉疑犯回来，要替其买早餐不说，还得搬来活动床 “陪”睡，辛苦之状难以尽述。

　　继续进行反贪事业

　　郭的不凡之处还在于他是第一位华人执行处处长，同时又是升迁于香港回归前夕。1996年他出任执行处处长，其 时担心回归后贪污回潮的想法非常强烈，国际舆论也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郭说，事实上，廉署回归以来工作做得相当不错， 并没有令人失望。

　　香港廉署以打击贪污实绩树立公信力并展示政绩。但在郭看来，并非抓的人越多越好。他认为教育在先，重要的是防 止贪污酿成家庭悲剧。他讲起一段令他感到内疚的经历说，有一次办案，苦苦守候了三天，终将弃保潜逃的人犯捉回。而捉回 的地点就在公园，他是为见当天生日的女孩而出现的。看到父亲被抓走，郭说：“那女孩当时很伤心，我也觉得内疚。”他深 有感触地说：“贪污对家庭的打击很大。”

　　2002年退休之后郭文纬并没有像一些政府官员那样转行到其他的行业，也没有颐养天年的打算，他决定继续进行 自己的反贪事业。“我要将自己的反贪经验与大家分享。”郭文纬如是说。为此他甚至拒绝了一家企业每年几百万元年薪的诱 惑。

　　郭文纬近年来做了很多国际反贪的工作。“可以说我现在很多时间都是在外边工作的，从2002年10月退休至今 ，已经在国内外交流讲学达35次。我去过菲律宾，菲总统邀请我做他的反贪顾问，尼日利亚的总统也请我给他们的局长讲课 ，东京的联合国反贪反犯罪的研究中心也邀请我为他们定期讲课”，尽管忙碌一些，但郭文纬认为：自己非常乐意继续从事反 贪工作。

　　郭文纬的社会职务很多。“中国国家检察官学院客座教授”、“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客座教授兼反贪课程名誉课程 主任”、“联合国亚洲防止犯罪研究所客席专家”、“清华大学廉政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郭文纬的名片上有数十项国内 外有关机构的兼职头衔。

　　但在诸多的头衔中郭文纬更加看重在香港大学专业专修学院的兼职以及与国内有关机构的合作。

　　“我退休之后就跟香港大学专业专修学院搞了一个国际反贪的课程，这是第一个由大学来开办的有证书的国际反贪的 课程，我是课程的主任。目前世界其他国家像加拿大、肯尼亚等很多国家的官员参加过我们这个班。”郭文纬向记者介绍他的 国际反贪课程。

　　首度和国家部委合作

　　尽管此前郭文纬曾多次与内地进行反腐方面的交流与合作，但作为与国家部委进行正式的合作，这还是第一次。他坦 言：“课程的讲师水平很高，不但有来自香港大学的高级讲师，而且还有来自香港廉政公署和香港律政署的高级官员。”这次 课程涉及到有关官员在处理建筑工程等重大项目时如何防贪，课程培训项目设计由郭自己担任。有110多名官员参加为期8 天的课程培训，这些官员是发改委系统的重大项目稽查特派员，大部分来自北京，还有一部分来自全国各省。据介绍，国家发 改委的重大项目稽查办公室负责对重大商务工程进行稽查。

　　“我们一直对国内的反贪工作比较感兴趣，也希望与内地加强这方面的合作与交流。此次与发改委联办的培训班就是 在港大反贪国际课程的基础上的一种变通，只不过我们这次培训更有针对性，学期也由三个星期缩短为8天。”郭文纬进一步 介绍了此次合作。

　　据介绍此次培训对香港反腐败的经验、国际合作的经验、国内反贪的条例和香港反贪的条例等进行了比较研讨。培训 采用香港的模式，分小组进行讨论，培训方甚至还专门播放了香港反贪的一些电影。

　　郭文纬对此次合作比较满意：“一开始大家放不开，可能是因为文化的差别吧，很少有人愿意发言，不过现在就完全 不同了，每个人都认真地投入、发表意见，我想这对开阔内地官员的眼界是很有帮助地。”

　　但郭文纬更希望内地官员能够到香港进行全方位的培训。“不用担心资金的问题，我在国内外讲学的很大一部分酬金 都用来设立奖学金，另外我还从一些企业界的朋友那里筹了一点资金，专门用了为大陆官员到港进行反贪国际课程的培训资助 。”郭文纬认为，“只要英语过关到港培训是不成问题的”。

　　让官员不想贪、不敢贪、不能贪

　　郭文纬认为，香港能够成功地实现由乱到治，从一个腐败行为比较严重的地区，到2004年被透明国际评为全球清 廉度第14位的地区，关键是三个方面的秘诀：“香港的经验是三管齐下，即教育、制度与防范。教育，就是希望官员和干部 不想贪污。制度，就是健全各方面的制度，使官员的工作公开一点透明一点，让贪污分子不敢贪。防范就是采取严格的措施防 范官员贪污，哪怕是贪污一分钱都要受到打击，使他们不能贪。”

　　郭文纬认为：反贪不能仅用一种方法，纯粹教育、防范、打击都不可能有效地实现反贪目的。只有采取全面措施才能 对官员起到“阻吓”作用，阻止你不敢贪。

　　除此之外，郭文纬认为反贪部门的政治上的地位和在治理反贪方面的“特权”，像调查、拘捕等方面的独特权力是保 证反贪工作有所成效的重要一环。另外，他还认为完善相应的法律制度、足够的资源、职业化的反贪队伍和社会的广泛支持等 更是反贪必不可少的。

　　“香港廉署有1200多人的专业反贪人员，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资源，但仅仅依靠这些人还不够，必须让民众参与进 来认识到腐败行为的破坏性，这样才可能做好工作。”郭文纬特别强调反贪的社会支持。

　　郭文纬在不同的场合提到零度容忍的问题，记者为此专门提出了质疑：“如果官员贪污一块钱也要调查的话，那么反 贪部门的工作量不是会很大，能达到反贪的目的吗？”

　　“官员贪污一块钱也要调查这是很有必要的。虽然，一开始可能调查量会非常大，但这样做绝对有意义。如果规定官 员贪污1000元以下可以不追究，那么相应的反贪工作就起不到应有的阻吓作用。但是如果一个官员贪污一块钱也要调查处 理的话，以后很多人就不敢贪污了。一块钱的作用在于给官员一个明确的信息，更是给社会一个强烈的信息，这样才能起到应 有的防范与教育作用。”郭文纬对此的态度非常坚决。

　　进修拿到硕士学位

　　自强不息是郭文纬的座右铭，从个人来说，仅仅中学会考程度的他，最终通过不断进修拿到工商管理硕士学位，郭认 为“我都是本着自强不息的信念”才达到的。除了为人师表外，郭文纬还在香港城市大学攻读法律硕士课程，但他坦言自己并 非一个称职的学生，更因走访世界国家的反贪组织而“逃学”最终更因分身乏术而延迟毕业。“我因出席率不足，需要多读一 个学期，说起来也十分羞愧。”郭文纬一脸无奈。“虽然又当教师、又做学生，确实有些吃力，但已下定决心急赶直追。现在 逢星期一、五上学，星期四、六教书，终身学习一直是我做人的宗旨。读书可以开拓自己的眼界，也可以从同学身上学习从前 没有机会接触的东西。”

　　告别香港美利道的执行处以后，他先到毛里求斯，协助当地廉政公署培训人员。最近又计划写一本助人减压的书，打 算收集三百六十五个故事，让人每日看一个。其中一个故事，教人会心微笑之余，也有警惕作用。

　　减压三秘诀

　　整天要都要面对压力，又要守秘密，要伤脑筋办案，每天都要面对很大压力。或许是‘职业病’，郭文纬很喜欢研究 压力，甚至形容“压力是与大家常伴左右，不离不弃的朋友”。他打算退休后积极着手写书，教人如何面对压力。

　　二十七年来查尽棘手贪污案的郭文纬，每天都要跟犯案人斗智斗勇，要不断思考，出奇制胜。面对压力，郭有三秘诀 ：首先，我会在一张白纸上做一个全方位的思考方案，把要点写下。然后，根据这些要点，在另一张白纸上详细谋划自己要做 的事，最后就是按部就班实行。他说自然随之而来，尽了本分，压力自然减轻。

　　郭文纬还有一个小秘密，便是随身携带十句八句金言，时刻提醒自己做人处事。他将小金句整齐写下，如半张名片大 小，过了胶，然后再用小环串起来。遇到不同问题，就会抽出不同金句来提醒自己。

　　“Don’tblameothersandmyself”(不要怨天尤人)。失意时他经常靠这句提醒自己不要 自怨自艾，总要向前看。

　　“makeastart”(重新开始)。每遇疑难，他会提醒自己一味担心是无用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才是 解决问题的方法。

　　“Smile”(学会微笑)。初入廉署时郭经常被同事们认为太严肃不懂笑，后来他就用这个字提醒自己笑多点。

　　郭文纬简介

　　香港廉政公署前副廉政专员兼执行处处长，在香港司法界工作长达30年之久。1966年，郭文纬进入香港海关工 作，1975年，加入香港廉政公署，1993年升为执行处处长，1996年3月，被任命为廉政公署副廉政专员，成为香 港首位出任廉政公署高职的本地官员。中国国家检察官学院客座教授、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兼反贪课程名誉课程主任、清华 大学廉政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联合国亚洲防止犯罪研究所客席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