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学新“我现在四面楚歌”

　　-本报记者刘辉 发自辽宁铁岭

　　摄影高远

　　“我现在苦恼多了，”惠学新皱着眉头摆摆手说，“四面楚歌。”刚打完点滴，他的手上还贴着胶布。

　　这位谦和稳重的63岁老人似乎忽然对房地产感到了厌倦。“干不下去了，”他语气中透露着无奈，“我的孩子也不 会干下去，他们适应不了现在的社会。”

　　老惠在铁岭是个名人，随便哪位出租车司机都能说上一段关于他的传奇经历，甚至在饭馆里，食客们谈论的也是老惠 “过个年就花300万”，“光那几辆车就值1000万”。在他的老家，村民们提起老惠，眼神中流露出作为他的同乡的骄 傲。

　　1月7日，在北京为印度洋海啸灾区捐款500万元人民币后，惠学新开始备受人们关注。捐完款那天晚上，老两口 躺在床上心里很舒服，但现在，他对《时代人物周报》说，自己“眼下最苦”。

　　“四面楚歌”

　　从北京回到铁岭后，惠学新就听到关于他“向外国捐了500万”的议论。亲戚背地里说，给我们百分之一也行，干 吗捐给国外？老家也有人议论，几年时间才给村里投了300多万，一次就往国外捐500万。甚至，市里的某位领导在大会 上也不点名地批评：“在铁岭挣了钱，到外地去得瑟！”

　　精明的惠学新这次有点“失算”了，他表示自己“正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

　　对于为什么不把钱捐给国内的诘问，惠学新说“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有初中学历的他认为自己有时候很难准确地表 达自己的思想，在谈到自己的孩子时，他会先提儿媳和女婿的名字，然后是儿子和女儿。他认为，这是一种谦虚。

　　他强调，企业的市场在铁岭，在北京捐款不会给公司带来什么好处；再者，家里没有人从政，捐款也捞不到政治资本 。

　　惠学新也承认，500万的捐款让自己的名字广为人知。就在自己捐款后，沈阳有人打电话过来，要求把“那件事” 私了。

　　早在2001年4月，惠学新的惠源集团开始进军沈阳房地产市场。由于外地公司在开展业务方面不方便，惠源集团 与当地的一家公司合作，联合开发某楼盘。在惠源投入了6000万后，对方忽然翻脸不认帐，将惠源的工作人员强行赶出了 工地。

　　后来，惠源打赢了这场官司，但判决迟迟得不到执行。不得已，去年8月16日，惠学新到公安部上访，但因此被铁 岭方面“院外教养”一年。“现在还在教养期。”惠学新说，这几年自己就在忙这件事，惠源也因此停止了向外扩展的步伐。

　　前几天，沈阳方面打电话给惠学新，说可以把6000万还给他。但他没有同意。因为自己“当初进行的是投资”。

　　“普通到很容易被遗忘”

　　现在动辄动用上千万资金的惠学新，30多岁前却普通得让人记不起来。

　　惠学新家的成份是地主，但村里人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忠厚的地主”。5岁的时候，惠学新就学会了两位数除法， 所以小学期间他的数学很好。

　　惠学新的大哥在大甸子镇农业技术推广站当副站长，读初中期间，惠学新一边上学一边在当地的水利部门干点技术活 ，并当上了七级技工。

　　惠学新结过两次婚，前妻姓邓，因为气管炎病逝。后来在同一个生产队的董宝坤看“这个小伙子手脚灵活、脑袋好使 ，”愿意嫁给他。惠学新是村里当时不多的瓦匠之一，而他的岳父就是他的师傅。

　　由于惠学新家的成份不好，“家里凡是喘气的就没有同意的。有人见了我就会说，‘你怎么嫁给他了？’”妻子董宝 坤笑言。当时同在一个生产队的张伟说：“那在当时是公社的一大新闻。”

　　结婚后二人跟父母住在一间半的草屋里，家里惟一的摆设是一个木头箱子，里边装的是米，连吃饭的桌子都没有，在 盆上搁块儿板就是饭桌了。“家里没有油，吃茄子拌土豆时连酱油都没有。”忆起当初的艰苦，惠学新唏嘘不已。

　　年轻时的惠学新好动，摔跤、游泳、滑冰等等样样在行，但在人们眼中，他是很普通的一个社员。“要不是今天发达 了，可能也没人能够记起他来。”大甸子村的村民都长惠说。

　　据老邻居张洪斌老人回忆，1972年惠学新跟妻子搬家到江河泡，跟别人借钱盖房子，即使20块钱也没人敢借给 他，因为那时的惠学新“一穷二白”。

　　当年惠学新所在生产队的队长李廷武说：“我借给了他90块钱。”惠学新后来在村边上买了一间半的草屋，冬天烧 不起煤，只能烧玉米棒子芯。

　　为了摆脱生活的困窘，1975年的惠学新开始出去“单干”，用当时的话说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第一桶金

　　改革开放第二年，37岁的惠学新靠修化粪池、砌围墙已经赚了10多万元，属于最早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现在铁岭 市教委工作的张伟当年跟惠学新在一个生产队呆过，在他眼里，惠学新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关键一点在于“他思维超前”。

　　张伟说，“三哥”(惠学新在家排行老三)当年在生产队就是一把好手。他举了个例子：割豆角的时候，“他是把一 把豆角苗往前推，而不是大家平常的往自己怀里揽，这样可以避免手被豆角尖扎到。”

　　惠学新也认为自己跟别人的思路一般会不一样，当年的自己“鬼点子多”，“不安分，当瓦匠的时候就跟别人学画图 纸。”

　　1976年的时候，在生产队一天能挣到13个工分，一个工分7厘钱。而作为一个七级技工，惠学新在外打工的话 一天可以挣到3.69元。他说：“在当时，那是最高的技工工资了。”

　　为了能多挣点钱，30多岁的惠学新常跑到县城去“包黑工”。为此，惠学新在村里被批斗过。

　　“批斗那天，我还特意换上了新衣服、新皮鞋。”惠学新回忆说，那时自己在城里包的活还没干完呢。所以，批斗前 就打算好了要“逃跑”。他假称要上厕所，离开了大会现场，在花了两张五块钱粮票“贿赂”了看守自己的两位持枪后生后， 就骑上自行车奔城里了。那两位看守人员等到他跑上了大堤，就按计划回去报告领导：“惠学新逃跑了。”

　　七年的包工经历，锻炼了惠学新的组织能力，在1980年代初，他曾担任铁岭县建筑工程公司的经理。当时国家刚 放开政策，允许个人养车，惠学新就买了两辆“解放”货车跑起了运输。

　　1988年，惠学新获得了自己的“第一桶金”。那年他承包了铁岭市一个居民小区的改造工程，赚了500多万。 “当时的人们不知道怎么挣钱，只要你想挣钱就能挣到钱。”惠学新把自己的成功归因于机遇。

　　从此，惠学新在房地产业越做越大，10年后，惠源集团成立。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做善事对我的企业发展有很多好处。”惠学新很直率。事实上，在他大量进行捐助的几年里，惠源的业绩也是直线 上升的。

　　走在铁岭的大街上，惠学新很容易会被人认出来。常会有人跟他握手，要请他吃饭；在鞋摊打完鞋油后，对方会说不 要钱，因为上次动迁的时候你给了我们那么多好处。张伟说，惠源集团曾经为一位残疾人家庭免了3万元的房钱。

　　在街上看到熟识的老乡，惠学新也会主动打招呼。李廷武说，有一次他走在铁岭的大街上，忽然一辆车在身边停了下 来，从车上下来的就是惠学新。“握着我的手，寒暄两句，非要把我送回家。”老人感叹道，“这人平易近人。”

　　惠学新把“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改了一下，成了“上善若水人和永在，厚德载物事业久远”，作为企业的座右铭。

　　“不论什么境况下，只要真诚地做好事，一定会有好的回报。别看现在院外教养，我该做好事还是做。”“当你办了 件慈善事业，公司就会产生凝聚力、向心力。”因为，一能反映公司的实力；二能提升企业的文化，树立良好的形象。

　　惠学新对司机要求很特别，车被剐了不能让人赔。他的两辆奔驰就先后被撞过，“没让对方赔。”此外，他还拥有一 辆宾利、一辆宝马。

　　出了铁岭市向西北行8公里，就到了

　　河镇江河泡村。村里的柏油路铺路到了各家门前。村支书王维介绍，这柏油路是惠学新在2000年和2003年两 次投资修建的，还给家家户户的围墙改成了铁栅栏。

　　惠学新的女儿惠臣记得小时候下雨天上学时，父亲背着自己走在村里的泥路上，总是光着脚。因为，如果穿鞋，走两 步鞋就会被泥粘掉。

　　1999年，铁岭市委号召城乡共建时，惠学新主动要求与自己的老家江河泡结成共建对子，给村里先后投资了33 0万元。王维曾经因为村里的田地比较干旱而找到惠学新想办法，“他就马上出钱打了26口井，村里1000多亩地得到了 灌溉。”

　　江河泡的村民很愿意把惠学新塑造成一位慈善家，称他是个“不一样的有钱人”。他给村里的10家特困户义务建了 新房，给村小学配置了电脑室，村里人有事到铁岭找到他总是有求必应。

　　冯延军是惠学新的表弟，他的新房是“三哥给盖的”。提起亲戚们对“三哥”的评价，他说：“能不好吗？都有事求 他。”

　　“我的人缘很好，”惠学新记起母亲去世的时候，收到了四、五百个花圈。而人缘也对惠源集团的业绩起到了一定的 作用。2001年到2003年，惠源仅纳税就达到了5000多万元。

　　2003年，惠学新被评为铁岭县优秀民营企业家之一，并获得头等奖6万元的奖励。

　　对于惠源现在的资产，惠学新不愿透露，但对于外界1.5亿的说法，他说差不多。

　　惠氏企业文化

　　惠学新在企业管理上有自己的方式。在对员工进行教育时，他善于深入浅出，对于什么是宏观调控，他对员工的讲解 是，这就好比农民种庄稼，一个窝里长出四棵苗，你得去掉三棵，否则四棵苗将来都不结果实。

　　“某个人不会是我的老师，但他做的事、说的话则可能成为我的老师。”他善于取人之长。

　　一次，惠学新带惠源供热公司的负责人去吃饭，吃完了他问对方学到了什么，对方愕然。惠学新只好自己作答：我们 的物业公司可以像酒店一样“加个菜”，很简单，每年提前几天供暖或者温度稍微高点就可以了，服务也可以人性化，没钱的 可以推迟交取暖费，不要别人没钱还去敲人家的门，但最迟不能超过两年。

　　惠源公司与业主是不签合同的，“就是现在，谁想退房也可以。不过，没人会退。”惠学新笑道，“因为在铁岭，惠 源的房子是最便宜的，这是事实。每平米我能挣30到50块钱。”

　　惠学新就住在自己开发的惠源二号东区里边。一位张姓业主介绍，这个小区比较成熟，一些生活基础设施齐全，是铁 岭市最大的小区之一。“小区很好，就是这两天暖气片老出毛病，物业整天忙着换呢。”这位业主说，惠源的房价基本上算铁 岭最便宜的。最贵的时候是每平方米1680元，后来楼房的顶层甚至降到了每平方米680元。

　　惠源的员工周六必须到办公室打扫卫生。按照惠学新的解释是：“环境、身体干净了，脑子才能干净。”“打扫卫生 的过程中，还可以增加协作。”

　　惠学新表示，惠源是“以诚信求发展”，关于这方面自己在管理上“还有一套”。

　　“我的想法很超前”

　　在企业管理上，惠学新有自己的办法。比如说，总量应该用1000吨水泥，如果项目经理只用了800吨，但还是 会被扣除1000吨的支出。这样，项目经理就没法偷工减料。

　　谈起自己的“土办法”，惠学新很起劲，他说自己已经把《孙子兵法》都翻烂了，“商场就是战场”。

　　当初在惠源东区43栋楼开工时，“手里只有192万”，根本不足以运转，惠学新用了一个小策略。

　　在动工前，他买了六、七万块钱的鞭炮在附近的山上造势，晨练的人们看到这种鞭炮齐鸣的大场面，就传开了，“是 老惠的，光鞭炮就花了好几万。”

　　有人来买房子，差一分钱也不卖，“这样人们回去了就会骂我，同时就在宣传我。”他想让大家知道，“我不缺钱， 你那点买房钱有没有无所谓。”

　　送建筑材料的人来要帐了，他就对负责采购的工作人员发火：“怎么还没给人家结帐呢？咱们帐上没钱吗？”“对于 那些不信任咱们惠源的，还跟他合作吗？快把钱给他。”

　　这时，要帐的人就一个个起身走了：“惠总，您别误会，我们的钱不着急。”

　　就这样坚持半个月，房子卖出一部分后，资金到位了，各种建材的费用马上结清。讲完这段经历，惠学新颇有点自得 。他说，惠源一般不会到银行贷款，最多一次也只贷过120万。

　　“我的想法很超前。”惠学新说，10年前，他就让自己的孩子入了股，两个孩子占集团66%的股份。因为以后肯 定会为遗产税立法，“让他们早入股，到时候可以合法规避遗产税。”

　　惠学新的确很精明。20多年前，他花12000元买了辆车，1984年卖的时候，车价涨到了18000元。但 当时如果转手卖这么多，会被算作“投机倒把”。于是，惠学新就跟买方签了个合同，车先租给对方半年，每月租金1000 元，保证金12000元。如果逾期不能还款，则保证金抵为购车款。这样他就完全合法地赚到了6000元钱。

　　有时候铁岭县财政紧张了，会找到惠学新借钱，“一、二百万不等，过后就还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房地产的审 批都在市里，跟县里没关系。”

　　惠学新表示自己有三个约束：不碰毒品；不赌博；不贿赂官员。

　　但他好打麻将，这属于娱乐，也是一种工作方式，“打麻将，有麻将桌上的朋友。”惠学新说，赌注有大有小，视情 况而定。有时会给企业发展带来好处。“赵本山来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打麻将。”

　　去年，有人告他偷税漏税1个多亿，有关部门马上对惠源进行查账，两个月零九天过后，结果是没问题。“我不怕查 ，越查越清楚。关键是你昨天做的怎么样。”惠学新自信自己做的事情光明磊落。

　　当记者提出为他在工地上拍一张照片时，惠学新拒绝了。他认为，惠源辉煌的时期已经过去了，“2002年一年就 盖了43栋楼。”

　　女儿惠臣说，父亲常告诫她“人生不止，事业不止”，“要拓长人生的‘有效阶段’，多做事，人生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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