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传承与旅游开发孰重孰轻？二期更新扩建要按清朝人所提供蓝本去进行
现在还不能肯定投资6600多万元的清明上河园（简称“清园”）二期扩建项目是否能在2005年5月如期开园，但可以肯定的是，开封市各方对清园引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充满了许多期待。
二期建筑似乎有意要违背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版本，按照清朝人所提供的蓝本去更新扩建。尽管有人反对，但在扩建后年收入8000万元的预期收益面前，这顶多只能算是几声“低声的怒吼”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一朝步入画卷，一日梦回千年”，人们回到的不是北宋，而是明清时期的某座带着现代气息的古城。张择端“失宠”清园二期一期“上马”从正门进去，一尊高大的雕像矗立在眼前。这就是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的雕像，它身后就是于1998年建成并对外开放的清明上河园。在雕像旁边的石碑上，记录着清园（一期工程）诞生的由来：“清明上河园是依照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的传世之作《清明上河图》为蓝本建造的，它真实地再现了北宋时期京都汴梁的城建格局、社会生活和市井风情。”不仅如此，清园从简朴的宋代民居到气派的商贾豪宅，上至一栏一亭，下至一砖一瓦，都严格按照北宋时期的材质和工艺修造。如果张择端地下有知，也许会为自己的作品被后人如此真实地搬进现实而欣慰。但这种欣慰也许不久就要结束了。与清园隔河相望的北侧，是黄土漫漫、正在兴建当中的楼台拱桥和孔雀开屏样式的演出大厅，这些并非出自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二期“失宠”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旅游规划室主任刘坤太教授从电脑里调出了一幅清代版本的《清明上河图》（清院本），他告诉记者，这才是清园二期工程的蓝本。这个版本据说现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是应当年雍正皇帝钦命，由清宫画院画师陈枚、孙枯、金昆、戴洪、程志道等5位宫廷画家于乾隆元年合作完成。在内容结构上与张择端的宋本迥异，而绘画技巧多受西洋画派的影响。即使是一个对绘画不甚了解的人，也能从中一眼看出，清院本中的景物有许多南方山水的味道，而少了北宋时期京都汴梁的意蕴。“清院本是对宋本《清明上河图》的写意，它表现出的是清人对北宋文化生活的理解，而不是对宋本的模仿，由于是清人所作，自然少不了清代的特色。”刘坤太教授说。据了解，《清明上河图》其实有许多版本，除去宋本外，就要属上面所指的清院本和明朝时期的仇英版本。在建筑格局上，仇英版本中有很明显的明朝时期苏州城的风格，而清院本也与此类似。而且清院本加上了明清时代的许多特殊风俗，如踏青、表演等娱乐活动，因此增加了许多丰富的情节，如戏剧、猴戏、特技、擂台等，画面事物繁多。有人直言，清院本《清明上河图》早无宋时风韵，特别是“虹桥”的结构，无法与张择端的原画同日而语，实质是同名的另一幅画罢了。对于不以宋本《清明上河图》为蓝本，清明上河园旅游公司总经理周旭东并不否认，从发展旅游业的角度，他宁愿“抛弃”张择端。清园扩建中的两种声音清园二期扩建工程于2004年10月动工，由清华大学方面规划设计，之前经过了一系列的项目论证。在介绍项目论证这件事上，有两个人值得一提。声音一：不是原汁原味程民生，原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曾编著“开封旅游文化丛书”，对开封旅游文化有较深研究。程民生透露，他本该名列二期扩建项目被邀请的论证专家名单，但由于他反对违背宋本《清明上河图》对清园进行扩建，最终他成为论证会的局外人。程遂营，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参加过项目论证，虽然对清园二期扩建项目颇有微词，但最后还是认同了“决策者的意向”。记者联系到程民生时，他只留下两句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二期扩建正在变成事实，因此我没话说。”接下来的一句话才是他的观点：“很显然，二期项目并不是原汁原味的清明上河图，不是北宋京都汴梁的写实。”声音二：考虑商业利益是不是原汁原味，这个问题也许清园旅游公司总经理周旭东考虑过，但他思考的立足点显然并不在这里。“清园二期主要面对中高端消费者，门票将由现在的40元涨到60元，3年内提高到80元，项目全部建成后，预计年接待游客量可达100万人次，年旅游总收入将超过8000万元，计划5～6年全部收回投资。”周旭东起身打开办公室的窗子，那一天，清园上空有些薄雾，有些冷清。他指着远处因资金紧张施工进度略显缓慢的二期工程说：“从这里看，太美了！一阁一桥，阴阳相生。”显然，他指的是要将清院本的清园搬到现实中来，反正，这反映的也是《清明上河图》。文化传承与旅游开发的两难选择文化形态第一？虽然清园是由政府和企业共同投资修建，但在许多游客的眼里，清园是一种承载着开封在北宋时期文化的象征，他们甚至把《清明上河图》和清明上河园看成是一回事。因此，很大程度上，清园的扩建遇到的是文化传承与旅游开发的两难选择。周旭东也承认，清明上河园建在开封，正是因为开封是《清明上河图》的故乡，它的可信度和真实性是吸引游客的根本原因。但无奈一期建成的清园面积尚小，游乐项目也不多，还不能让游客多停留片刻。在“游开封住郑州”的尴尬面前，清明上河园必须率先做出面向市场的调整，而扩建是其首选之策。周旭东认为，扩建部分的蓝本依然是《清明上河图》，它的内容是将《清明上河图》向城内和皇家园林延伸，全面再现北宋东京汴梁的繁荣兴盛。程遂营教授解释了这种“延伸”的意义。他说，清园一期体现的是北宋市井文化，这种主题公园是有生命周期的，市井文化必然会走下坡路，成为清园的一种负担。这就要求景区提高品位，周旭东就是看到了开发皇家文化的旅游市场。旅游开发第一？周旭东给记者提供了一份详尽的《清明上河园二期项目经营运作模式》，分为宋代园林景观游乐、水上综合游乐、宋代科技文化、温泉度假疗养四个功能区域。其中所有古代娱乐项目都实行收费经营，项目包括斗鸡、斗狗、古代攀岩、跑马、铁环、捶丸、古代漂流、水上竞标等，表演项目则有蹴鞠、女子马球。所有的项目都冠之以“古代”称呼，但这些项目究竟“古代”到哪个时期，是北宋还是明清，似乎缺乏确切的认知。周旭东告诉记者，这是河南第一个有晚间节目的景点。他认为，在清园一期中，游客顶多只能游上一天，二期扩建后，可以在里面游上两天，从而一日游也就变成了两日游，把“吃、住、行、游、购、娱”的链条继续延伸。这样，清园二期势必拉动相关产业，从而带动全市旅游总收入的提高，因此可以全面确立清园在开封旅游业中的龙头老大地位。然而，“一朝步入画卷，一日梦回千年”的承诺才是清园的魅力所在，它想把人们带回到的地方，并不是明清时期的苏州城，也不是更远的大唐某座古城，而是北宋时期的京都汴梁。清园是以《清明上河图》意境为蓝本的主题公园，而里面反映出的市井文化才是清园原汁原味的主题。在程遂营看来，清园已经成了一种文化形态，甚至是开封市的公共文化资源，因此，每一步开发都应谨慎行事，而不是背其道而行之。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旅游规划室主任刘坤太教授则表示，在文化传承和旅游开发之间，虽然有一个度的问题，但由于二期的开发将拉动开封整个旅游产业，因此，还是要多给予一些宽容。如此开发旅游，是否可行？河南财经大学制度经济研究所霍彦立教授认为，按照张择端以外的版本扩园或更新添加景点非常不妥。因为文物古迹的复原或开发依然讲究“整旧如旧、原汁原味”，这是基本原则和政策，也是技术要求和艺术要求。霍彦立说，后人或游人埋单的主要理由正是因为可以从中看到古代的影子。按照历史上别人的版本扩园，再加上某些现代人的臆造，最终的结果将可能是“非驴非马、不伦不类”，其文化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将大大降低。“多数游客是想身临其境追溯遥思张择端的妙笔和东京汴梁的繁华，印证他们在博物馆、书本上、小说故事中关于《清明上河图》的所见所闻，或者说，他们是冲着张择端的大名和他名垂青史的杰作而光顾如今的清明上河园的。如果他们得知所看到的景物中有相当部分是按照别人而不是张择端的经典作品建造，那么，他们将作何感想？将作何反应？对清明上河园的长远发展将产生什么影响？”霍彦立从经济学的角度对此也提出自己的看法：第一，旅游景点同企业一样，也有一个适度规模的问题，并非越大越好。第二，旅游产品也有一个边际效用递减的问题。让旅游者在历史空间、建筑风格和人文民俗等方面近乎相同的环境中增加旅游消费，其新鲜感与美感是随时间增加而递减的，乏味沉闷感随之增强——这是导致对景点评价和游客回头率降低的重要原因之一。开封需要扩大旅游业，需要吸引和留住游客，可为何不在延长旅游产品链上多下些工夫？为何不在提升原有景点的品质和改善服务上多下工夫？
